“他太沖動了,不像個五十歲的人。”
對于巴達維亞總督當面提出辭呈,奧蘭治親王和科內利斯都很尷尬。彼得議長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好在事情發生在東印度公司,他還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是沖動,是膽怯!熱帶的生活和優渥的報酬讓他逐漸喪失了銳利和勇氣。”
科內利斯認識科恩很久了,曾經還在任命巴達維亞總督的會議上投過贊成票,哪怕候選人是位年輕的高級商務代表,沒有任何背景,依舊選擇了支持。原因很簡單,這個人維護了公司的利益,讓股東們大大受益。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當初那位挺身而出讓荷蘭東印度公司一躍成為亞洲海域唯一航運商的年輕人逐漸老邁,不再以為公司服務為榮,是該換一換新鮮血液了。
“科恩先生提出的擔憂并不是膽怯,大明海軍確實有能力憑借恩鳥港封鎖好望角。而我們在那邊最近的補給港也在3000多公里之外,是這樣吧?”
對于科恩總督的辭職奧蘭治親王同樣感到突然,卻不是特別詫異。自從抵達巴達維亞開始,這位總督就在不停介紹大明帝國的方方面面,可以看出他非常了解這個國家,了解到有些崇拜了。
而科內利斯和彼得這樣的共和派商人卻是第一次親臨亞洲,腦子里對亞洲的認知僅停留在文件上。誰的話更值得信任、更具參考價值,一目了然。
可眼下荷蘭共和國內的局面已經不是在理性探討一件事的真偽了,而是純粹的站隊。大明帝國的擴張侵犯到共和派貴族和商人的利益了,歐洲各國君主的態度又給了他們反擊的機會,順便還能壓一壓奧蘭治派,不死死抓住才怪。
但任何事都要有個度,如果共和派拿不出足夠的開戰理由,自己堅決不會批準共和國加入所謂的歐洲聯軍。到時候無非再來一次大哥莫里斯曾經用過的手段,用軍隊血洗共和派,頂多失去法國人的支持。
“呃……西印度公司去年剛從葡萄牙人手里把羅安達港四分之三所有權買下來,按照大明標準,這個港口距離恩鳥港有5000多公里。”
彼得.克里斯托弗.桑特的職務是荷蘭省議長,同時桑特家族又是西印度公司的股東,所以親王這個問題該由誰來回答很明確。
和東印度公司相比,西印度公司在后世的名號并不響亮,原因有很多。但在17世紀的歐洲,聯省共和國的西印度公司和東印度公司屬于并駕齊驅,前者還稍稍領先。
畢竟西印度公司活動的范圍在大西洋海域,也就是歐洲的家門口,從事的行業大多與新大陸有關。而遙遠的東方在很多歐洲人心目中基本等于傳說,并不是特別關心。
那西印度公司最大的業務是什么呢?說起來特別低級,兩個字,奴隸。后世很多國人一提起黑奴買賣,總會把英國人視為罪魁禍首。
實際上有點冤枉了,英國既不是奴隸販運的創始者,也不是販運流程的建立者。它只是在18世紀之后把這個暴力行業卷成了沒人樂意干的苦活兒,進而壟斷。
真正的罪魁禍首有兩個,創始者葡萄牙和規模化的荷蘭。而西印度公司就是荷蘭人用來抓捕、販運非洲黑奴的專門機構。
在這家公司的大力創新和推動下,每年被賣到新大陸的黑奴數量翻了至少3倍,直接把最先開展販奴生意的葡萄牙人給擠出了產業圈。
而洪濤在亞洲的一番折騰,導致荷蘭商人賺取了大量利潤,間接為西印度公司注入了更多資金,使得其比歷史上更為龐大、業務范圍也更廣。
新大陸上的煙草種植園多一半全控制在這家公司手里,雪茄煙也是他們在歐洲大力推廣,成效顯著。
另外西印度公司還是新大陸白糖的主要制造商和運輸商之一,西班牙人費了半天力氣種植的甘蔗,最終卻要送到荷蘭人開辦的工廠里榨糖,然后送上荷蘭商船運回歐洲。
因為荷蘭人掌握的制糖技術更先進,可以提高白糖產量并且讓糖更白。而荷蘭商船的數量也最多,出于成本考慮,商人們自動忽略了兩個國家之間的敵對狀態。
“5000多公里有多遠?”奧蘭治親王不太習慣大明的度量衡體系,想得到更直觀的數據。
“……如果乘坐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大概需要25天左右。”真別說,科內利斯市長對航海還是有些了解的,略微心算了十幾秒鐘就給出了比較準確的答案。
“如果換成大明帝國的商船呢?”但親王卻從中聽到了另一層意思,并打算徹底搞清楚。
“呃……會稍微快幾天。”這讓科內利斯有些犯難,可看著親王堅持的表情不得不再算了一遍。
“看來科恩先生沒有夸張,那么我想知道失去了海上優勢之后,聯軍該怎么威脅到大明帝國的核心?難道讓士兵們一路步行穿越整個亞洲大陸去和明軍作戰?
奧斯曼蘇丹即便答應出兵,也僅僅能把大馬士革奪回去,絕不會為了歐洲拼盡全力,而這種程度的傷害不足以讓龐大的帝國做出任何讓步。”
然后親王就開始引申了,在陸軍方面他不用咨詢任何人就可以計算出大致的兵力對比。結果好像也不太樂觀,主要是后勤無法保證。
“在親王殿下離開阿姆斯特丹時,查理一世的特使也乘船前往阿爾汗格爾斯克,在那里與戈利岑家族代表秘密會晤。如果不出現太大意外,米哈伊爾一世將會改變中立態度,讓俄羅斯加入歐洲聯軍。
這樣的話大明帝國就要在恩鳥港、大馬士革和北方三面作戰了。哦不,還要加上太平洋群島。查理和路易都答應派遣戰艦繞過德雷克海峽支援新大陸西海岸,即便不足以和大明海軍正面對抗,也要分散很多精力。
這個世界上目前還沒有誰能同時應對來自四個方向幾十個國家的圍攻,我想以后也不應該有,過于強大的帝國會嚴重損害共和與商業發展。”
直到此時科內利斯才把底牌亮了出來,也難怪他一直堅持要在與大明帝國的談判中保持強硬態度,原來是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打。
而后一種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大明帝國顯然不太可能做出比較大的讓步。如果在談判桌上不能取得一致,那解決矛盾的辦法就只剩下戰爭一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