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是秦國軍神武宣王不遠萬里親自迎娶。
當時大金與西域聯系緊密,通商駁雜,大金京都幕府容納了多種地域的奇異風格,一直是眾國神往的千年大城,而即將在這座古城展開的跨國婚禮,自然是舉世矚目。
完顏靜和四皇子同出一胞,生母是受到金皇獨寵、艷冠后宮的房貴妃。
她完全挑著金皇和房貴妃的優點長,美貌又有身份的加成,當得大金第一美人的稱號,與霍湘的婚事也被認為十分登對。
這場婚禮,也讓四皇子有了一個強力的妹夫,政治資本更上一層。
雖然不是太子,但四皇子完顏旭的風頭完全壓過了他的太子哥哥,他從小受寵,野心勃勃青睞權勢,在朝中光明正大的拉攏朝臣,與太子分庭抗禮。
這一切金皇心知肚明,又似乎樂見其成,他大膽放權,完全沒有打壓四皇子的意思。
于是朝臣們紛紛猜疑,金皇或許是想讓四皇子繼承皇位,如今的太子只是個承受火力的擋箭牌或者磨刀石。
當然這些不是完顏靜需要考慮的事,她只要當一個幸福又漂亮的新娘子就夠了。
婚禮在大金舉辦,新建的公主府堪比小皇宮,黃墻紅瓦,紅瓦上鍍了一層金箔,陽光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宛如一座黃金鑄成的建筑群。
秦國以剛攻占的兩個城池為聘禮,數百人的迎親使團抬著秦國特產涌入幕府。
鑼鼓喧天中,宮女們穿著華麗的錦衣,手持花籃,一片片絢麗的花瓣在空中飄散,空氣中氤氳著陣陣芬芳。
等到華燈初上,萬盞彩燈點亮了整個幕府。
胡姬旋舞、琴簫合奏,菜肴豐盛而精致,香氣四溢,美酒十里飄香,籠罩著整個大堂,禮成之時,更有無數煙花綻放在宮廷上空,璀璨的燈火下是觥籌交錯和歡聲笑語。
洞房花燭夜,完顏靜第一次見到霍湘。
她那宛如神人的新婚夫君推開了新房的門,像是從畫里一步步邁了出來,描繪在紙上的風姿卻不及真人的萬分之一。
身姿高挑的男子一身繡著金線的華美紅袍,玄紋云袖垂墜而下,微弱的燭光在紅紗之后柔和的閃爍,映照在他淬火神兵般的側臉上。
撒帳之后,在喜娘熱鬧的祝福中,秤桿挑起了冕紗。
冕紗取下,完顏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喧鬧聲中迷迷糊糊的完成了合巹。
喜娘剪下她和霍湘各一縷頭發綰在一起,笑著高聲念叨,又是一串長長的祝福。
等到繁雜的儀式結束,甘棠替她卸了妝容和飾品,將門關上,退出了喜房。
完顏靜坐在床上,望著新郎挺拔的背影,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欣喜和羞澀。
直到霍湘將喜服外袍擱置在衣架上,突兀的轉過身來,她欣喜羞澀的眸子卻猝不及防的對上一雙冰涼清冽的眼睛。
她的笑容在那霍湘冷靜自持、不含感情的凝視下,漸漸僵硬直至消失。
在霍湘居高臨下、氣勢驚人的視線下開始害怕。
她捏搓著喜服的邊角,搞不懂這種氣氛是怎么回事兒。
她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始至終她的新婚夫君似乎都沒有笑過。
尷尬,不解,疑惑,委屈……
“夫……夫君?”
良久,霍湘才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朝著床的方向走了兩步。
投在墻上的巨大影子隨著燭焰的晃動猖狂而扭曲。
完顏靜手心里攥出汗來,她近乎于驚慌的往床里躲去,將大紅色繡著金絲鴛鴦的喜被抱在懷里。
就像一只巴掌大、軟綿綿的白毛幼獸猛然間被一只巨大的冷漠獅子逼近了角落里,來自天敵獵食者的壓迫鋪天蓋地,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霍湘停住了腳步,聲線也是清冷的:“公主今天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他在完顏靜微顫發抖的瞳孔里,一步步遠離,在離她十步遠的軟塌上躺下。手指一揮,滅掉了大半的燭火,只留下兩根最粗的喜燭……
這場婚事,是秦國提出的,霍湘的舅舅親自寫的請帖,替外甥求娶大金的易安公主,希冀兩國之好。
完顏靜從未想過,霍湘本人也許并不滿意這場婚事,他或許另有所愛,或許志不在此,卻在長輩和政治的逼迫下不得不娶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
他像一朵不食煙火的高山雪蓮,娶誰都好像是污了他。
三日之后,霍湘領著車隊,新娘子以及新娘子的十里紅妝,浩浩蕩蕩的準備從幕府回到秦國云京。
金皇和房貴妃在城口送她,完顏靜哭哭啼啼的吵著扒著父皇母妃,鬧騰著要和離,不要離開大金。
可惜她的父皇母妃并不理睬。
實際上她已經鬧了三天了。
新婚第二天入宮,完顏靜就和母妃說她不喜歡霍湘,不想去秦國,但此等大事,豈是她想反悔就反悔的,問受了什么委屈,她也支吾的說不出來。
“他,他好可怕!”完顏靜找不出詞來,只能這樣說。
房貴妃無奈又好笑,只當是一向嬌慣的公主鬧脾氣:“他是武將,有些氣盛也是自然,你之前不是很喜歡他的嗎?父皇問你要不要嫁,你歡天喜地的答應了。”
金皇更甚,不安慰她也就算了,還一臉頭疼的跟霍湘抱怨:“阿宓被我們寵壞了,可能一時不適應,等去了秦國,也不必事事都依她。”
霍湘倒是會裝,在金皇面前一副耿直后輩的模樣,說自己沒怎么和女郎接觸過,可能是不經意間嚇到了公主。
完顏靜氣的要死,覺得自己是被誆騙跳入了什么巨坑,即將在水深火熱中煎熬,可惜父皇母妃都不信她。
幕府城口,長長的隊伍就等她一人。
完顏靜把母妃的衣服都哭濕了,直到感受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扭頭一看,卻是霍湘那張棱角分明毫無瑕疵的臉。
“耽誤了歸期,可能會遇上凌汛,等過了夏天,阿宓什么時候想家了,就陪你回來可好?”
霍湘喚著她的小名溫聲勸她,眼里雖然沒有笑意,但清正平和,是一副寬容又可靠的樣子。
見完顏靜沒有拒絕,他又將手在她頭上輕輕撫了撫,掌心溫暖無害,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大婚當晚所見都是錯覺,自己現在的鬧騰也是無理取鬧。
也許,是自己想錯了?
就跟他說的一樣,他可能只是不會和女郎相處,大婚當晚他們都太緊張了?
完顏靜眼角掛著淚珠,愣怔的看著被霍湘拉著的手,乖順的上了去往秦國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