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紀、韋晃等一小撮朝中忠義之士,千辛萬苦跟皇帝搭上線,又設計說服了曹操。
終于把“假借去北邙山祭奠伏皇后、回來后就立曹節為新皇后”這事兒給定了。
不過這個計劃要實施,也還需要時間,因為伏皇后死的日子還不久。
按照漢朝的禮制,伏皇后既然不是獲罪而死,是“因病用藥錯誤”而死,那她死后的哀榮肯定是不能省的。
普通大戶人家也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到斷七,然后才下葬。
劉協如果發現耿紀那邊操辦進度比較慢,想給妻子多停靈幾日再下葬,也是完全找得到借口的。
就算下葬了,皇帝也不用在下葬當天親自去北邙山祭奠,可以再等等。所以劉協一方,動手的時機非常彈性,前后相差一兩個月的區間內,瞅準哪天機會好再動手,都是可以的。
最終動手之前,當然也要派人設法往關東送消息,一方面是打探劉備的軍事進展,另一方面也是請求劉備設法接應。
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好時間,急不得的。
唯一可惜的是,劉協現在被看管得很嚴密,再想弄一份實質性的衣帶詔出去,那是不可能了——覲見劉協的臣子,在離開的時候,都會被曹操的心腹搜身。
自從十三年前董承的案子發生后,曹操對于覲見者必須搜身這一點,向來是絕不例外,絕不放松的。以曹操的智商,他不會在兩個完全相同的坑里再踩一次的。
耿紀韋晃等人在雒陽籌劃的同時,歷史的車輪也悄然轉入了建安十八年的四月份。
隨著新年過完、春耕農忙期也過去了,劉備陣營對曹操的軍事進攻,也重新加快了進度,各條戰線上的對抗烈度都有所上升。
這一切,也確實算是機緣巧合、從側面配合了劉協的逃亡計劃。
四月初三,進攻重新拉開后不到十天,今年春天的第一個重要戰果就出現了。
劉備軍在陳縣方向,首先取得了重大突破,張飛麾下的一路偏師,終于突破了陳縣,隨后把陳郡周遭小縣大多略定。
這個戰果也沒什么細節值得贅述的,因為隨著睢陽、定陶等地去年年底之前就破了,陳地對于曹軍而言,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突出部,三面受敵。
加上曹操也沒有多少心思死守陳地,平原地區的戰事本來就是贏者通殺、馬太效應。之前劉備沒拿下這里,只是因為天氣寒冷不利于進攻一方。
天氣徹底回暖,后勤難度也重新降低后,拿下陳地還不是手到擒來?
陳郡被劉備全取之后,下一個進攻方向就是北邊兗州東郡的核心濮陽。
濮陽還是比較易守難攻的,而且此地背靠黃河,對岸就是魏郡的黎陽,再往北就是鄴城,所以不像鄄城那樣容易被敵軍徹底切斷后路。
哪怕黃河以南的幾面,都被劉備軍圍了,濮陽的曹軍還是可以退往北岸,和鄴城周邊的大兵團會合。
所以,當四月中旬、關羽帶著鄄城、定陶一帶的軍隊,繼續西進,推進到濮陽城外時,濮陽的曹軍并不慌張,而是選擇了堅定死守。
關于跟隨軍的魯肅合計了一下,便分兵繞過濮陽城,把濮陽的東西南三面都圍了,只留下北面背靠黃河那一側沒法圍。然后,關羽的主力部隊,就繼續東進,挑濮陽背后的其他軟柿子捏,擴大跑馬圈地。
魯肅當時是這樣給關羽分析的:既然濮陽易守難攻,敵人的后路也斷不了,另外濮陽的經濟和政治價值也不高,不是什么非攻破不可的咽喉之地,那就圍而不打好了。
將來,如果河北戰區的諸葛瑾,能帶著趙云馬超周瑜他們,再把黎陽給端了,把鄴城和魏郡戰區曹軍手上的黃河渡口城市都拿下,濮陽自然會變成一顆枯藤死果,到時候不用打都能自己崩。
這個局面,就跟之前諸葛瑾在黃河以北打下了館陶、頓丘等地后,導致鄄城曹軍逃往河對岸的退路被掐斷,程昱就不得不撤兵,是一樣的情況。
曹操那些沿著黃河兩岸分布的重要據點,其實都有這個弱點。
如果黃河南岸比較難攻,劉備軍就可以先圍住半邊,等北岸的友軍推進跟上,掐斷南岸敵人的水路后路,徹底圍困逼降。
同理如果北岸諸葛瑾推進得太快,遇到背靠黃河的堅城難以拿下,他也能等南岸的關羽追上進度。
反正按照這套打法配合下去,只要劉備軍有絕對的人數和裝備優勢,同時也保持住士氣優勢。一路平推下去,除鄴城和虎牢關以外,其他華北平原上的肥肉遲早是可以吃干凈的。
關羽繞過濮陽之后,沿著黃河岸邊一路拿下南岸的關鍵渡口延津、白馬,并且拿下平原上的腹地縣城離狐、燕縣、長垣、匡亭、平丘。
這一切,都是在四月份完成的。
曹操在兗州北部,只剩下被三面包圍的濮陽這么一座孤島。在兗州中部,也只剩下陳留、封丘、酸棗、官渡等一片區域。
換言之,除了濮陽、陳留這樣的重鎮關羽沒去打,其他平原上的軟柿子,都被關羽繞路捏得差不多了。
關羽的軍隊,距離虎牢關最近的地方,已經不足一百里。
關羽、張飛在黃河以南逐步推進的同時,整個四月、五月期間,諸葛瑾和趙云馬超周瑜,在河北戰場當然也不會閑著。
諸葛瑾去年就已經把曹軍逼到鄴城、邯鄲周邊這一圈地盤了,開春農忙結束后,他再接再厲,一個月內就把更多縣城逐步蠶食掉。
四月底時,趙云和馬超的兵鋒終于抵達了鄴城城下。
而夏侯惇本人,也集結了絕大多數的河北曹軍,準備依托鄴城死守。
同時也確保鄴城退往太行山、經壺關回到并州的交通要道,避免將來被徹底圍死,沒法撤退。
因為夏侯惇的兵力有限,諸葛瑾的攻勢又如水銀瀉地,遍地開花,所以夏侯惇也只能是選擇性地挑一些后路保護。
從地圖上看,曹軍在鄴城將來不支時,要想后撤,主要有三條路可選。
第一條就是沿著陸路,從鄴城撤往壺關,再由壺關穿越太行山,進入并州地界。
第二條就是往南經過黎陽,走黃河水路逆流而上,撤往雒陽或河內。
當然,去黎陽的路上,也能稍微往西南方拐一點,沿著陸路進入司隸的河內郡。
河內地區位于并州的正南方,但是太行山往南蔓延到河內一帶時,因為越來越靠近黃河,山勢已經沒有北邊那么陡峭了。從魏郡去河內的道路,相對好走一些,需要經過朝歌、衛輝一帶,也就是后世的鶴壁、新鄉等地。
不過也正因為這條路好走,如果到時候夏侯惇手上的陸戰兵力,已經不足以支撐與趙云馬超的野戰,那他就未必敢走了。
他需要考慮如何避免自己的軍隊在丘陵地帶撤退時、被趙云的追兵截殺。
所以實際算下來,夏侯惇只有兩個安全選項,一個是往正西經壺關撤過太行山,一個就是走黎陽,沿黃河去河洛、河內。
作為攻城一方的諸葛瑾,在兵臨鄴城后數日,便發現鄴城堅固,城內還有好幾萬曹軍的死硬嫡系死守,暫時沒法強攻。
所以諸葛瑾也自然而然想到,先把夏侯惇的退路,盡量能切斷多少是多少。
諸葛瑾跟周瑜一合計,也很快分析出,夏侯惇一共就兩條可行的退路,最后周瑜就建議諸葛瑾挑南邊這條先切斷。
周瑜是這么分析的:“司徒請看,鄴城退往壺關的路,沿途已是太行余脈,易守難攻,地勢險要,我軍要切斷這條路相對不易。
就算切斷了,因為夏侯惇退回壺關的路程不算遠,我們卻不能千日防賊。一旦哪天他孤注一擲要突圍,只要打我們一個猝不及防,爭取到半天一天的時間差,就夠他撤往壺關了,所以斷這條路相對而言收益小難度大。
而斷夏侯惇通過黎陽上黃河的那條路,就容易得多了。鄴城往南去黎陽,都在平原之上,適合我軍優勢軍團穿插切割,而且我軍有水軍優勢,要控制黃河水面非常容易,遠比死磕太行山好得多。
請司徒下令,我愿與趙將軍配合,趙將軍攻黎陽,我控制黃河水道,水陸并進,把河北殘敵與河內、河洛溝通的道路斬斷。”
諸葛瑾也是這么想的,于是和周瑜一拍即合,便留下太史慈、馬超繼續對邯鄲、鄴城保持壓力。
而趙云和周瑜就分兵去奪黎陽等地,把鄴城之敵南歸的道路徹底隔斷。
如此一來,不但諸葛瑾可以再拓地半個郡,也能把敵軍分割成兩片無法互相援護的戰區。
本來曹操在河洛和鄴城的守軍,是可以通過河內和黎陽的溝通,互相增援的,哪邊吃緊另一邊可以抽人過來補防。
但被這么隔斷之后,河北曹軍和河洛曹軍再想守望相助,就得先通過并州和河東兜一個圈子,還要翻越太行山,遇到點急事,也就難以照應了。
當然,諸葛瑾要執行這個計劃,也需要時間。
他打到鄴城城外的時候,就已經是四月底了。所以再“斡腹”拿下安陽、內黃、蕩陰、黎陽等縣,徹底切斷鄴城之敵南下道路,肅清當地殘敵,又花了將近一個月。
做完這一切時,已經是五月下旬。
而說來也是天助劉備——如前所述,關羽在河南戰場上,原本是把濮陽的曹軍三面包圍、只留下北側沒法包,所以濮陽守軍才敢堅持長期死守。
等諸葛瑾真的在河北把黎陽等地也拿下,濮陽的守軍終于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這就是一塊新的絕地。
所以濮陽曹軍在五月十八這天,距離包圍圈徹底合圍前兩三天,選擇了放棄濮陽撤退,直接撤往虎牢關外的酸棗暫住。
關羽軍在五月下旬、在河南戰場也取得了新的突破,順利拿下濮陽,隨后全力往酸棗推進。
不用幾天,關羽就真能兵臨虎牢關了。
至此,曹操在河北戰場,只剩下鄴城、邯鄲、壺關這么一小塊地盤。在河南戰場,也只剩下許縣和陳留周邊這兩團地盤。
相關的軍情消息,也源源不斷傳回雒陽朝廷。
曹操已經盡量做了保密封鎖,避免人心惶惶,但耿紀、韋晃等人至今明面上還算“曹操黨羽”,并沒有被如何猜忌,所以他倆也是知道劉備軍的進展的。
眼看太尉、大宗伯的勤王討逆大軍進展如此之快,他們就知道為陛下安排的逃亡計劃,終于到了可以成熟實施的那一刻。
他們還打了一些提前量,在五月初十這天,就提前悄咪咪派出私人信使,快馬夜行、再順黃河順流而下偷越曹操封鎖,跟劉備的人聯絡上了。
因為耿紀的信使也是走黃河水路送的信,所以一進入劉備軍控制區,就被黃河河面上的周瑜水軍截獲了。
周瑜截獲密使時,也不敢置信,又不敢自專,只好趕緊先就近找諸葛瑾,通知了此事,請諸葛瑾辨別真偽。
諸葛瑾當時就在黎陽前線,看了之后也是頗感驚駭,便讓人抄錄一份留下,自己好預做接應的準備,同時又讓人護送原件,飛馬送往河南的劉備處。
這樣等劉備正式批復的時間里,諸葛瑾也好讓周瑜、趙云盡快做好出擊準備,只等劉備的正式命令一到,周瑜和趙云就可以接應。
就算劉備的命令趕不及送到,諸葛瑾自己也可以便宜行事,讓趙云和周瑜稍稍微調下一階段的作戰計劃,為接應先創造好客觀條件。
比如,諸葛瑾暗中命令趙云,速速集結河北戰區的騎兵部隊,按照耿紀、韋晃密信中希望的接應日期,提前從魏郡攻入司隸的河內郡境內。
通過朝歌、衛輝等地,威脅虎牢關以西、黃河北岸的曹軍控制區。
趙云不必在短短幾天內攻破朝歌、衛輝這些城池,只要他的騎兵繞城而過,在河內丘陵地帶穿插,抵達黃河北岸就行。
反正這種十天半個月內就能往返的行動,趙云也不用擔心糧道,就靠騎兵戰馬馱運的隨軍行糧,就夠吃了。
以曹軍在河南河北連敗的頹勢,曹軍也沒人能分出兵力截擊趙云。夏侯惇真要是敢從鄴城的烏龜殼里鉆出來,趙云也正好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而諸葛瑾給周瑜的命令,自然是讓他控制住黎陽、延津、白馬等黃河南北兩岸的渡口后,把水軍部署進一步前移,在適當的時候,通過虎牢關以北的黃河河面,往西滲透。
諸葛瑾也不需要周瑜上岸占地,就只在黃河河面上巡邏,騷擾破壞即可,而且讓周瑜控制好節奏,不要提前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