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嶷麾下那些士兵,大多是他的同族之人,互相之間信任度基礎很好。
所以他的指揮還算是如臂使指,命令一下達,將士們很快就照著執行了。
穿著布面甲,拿著圓盾和夾鋼法打造的新戰斧的叟兵、賨兵,紛紛堵住陣腳,揮舞著兵刃迎擊。
軍中的弓箭手也同樣穿著布面甲,紛紛上糧車張弓搭箭。
眼看敵軍沖了上來,剛進入射程不久,張嶷就下令放箭。各級軍官在極短的時間內層層下達,箭雨立刻如綿密的烏云,朝著敵軍飛撲而去。
對面的牂牁本土蠻兵,因為在沖鋒途中,反應自然要比張嶷的部隊慢一些。他們也不可能突然停下隊形、列陣跟張嶷部對射。
所以只能是各自為戰,一些蠻兵沖到一半,就地停下直接張弓搭箭回射,箭矢顯得非常稀稀拉拉。
即使是這樣的對射戰法,如果放到中原諸侯的對戰中,那也是難以想象的。
中原諸侯軍隊的沖鋒隊形,都要更密集一些。敢沖到一半就地停下射箭,極有可能被后排的袍澤直接沖倒踐踏。
也就是南蠻軍隊多用短兵,沒有密集的長槍陣列,沖鋒時陣型也松散,才能如此胡亂施為。
兩三陣短促的箭雨交互對射之后,雙方也進入了短兵相接的時刻。
張嶷的前排士兵和弓手,因為普遍有布面甲,在防御力方面明顯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朱聞的牂牁蠻兵射出的毒箭,十有七八都放空了,剩下兩三成射準了的,至少又有九成被甲胄徹底擋住。
只有少數剛好射在甲縫里的箭矢、勁道也足夠,角度也合適,才鉆透了厚麻布的布面,扎進皮肉之中。
相比之下,張嶷部曲射出的箭矢雖然沒有淬毒,但直接殺傷就要大得多。牂牁蠻兵普遍沒有甲胄,被射到就是死傷,一時間慘叫連連,不時有士卒倒在沖鋒途中。
不過直到此刻,統帥蠻兵的朱聞也還沒發現問題。他知道自己的兵力至少是張嶷的三五倍,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蠻兵本就得靠悍不畏死的沖鋒、以求快速接敵。甲胄缺乏,在沖鋒途中被箭矢殺傷多一點也很正常。只要進入近戰混戰,一切就還有機會。
“不要停!全力沖鋒!給我從左右兩翼夾擊漢人的糧隊!貼上去肉搏就贏了!”朱聞登高眺望戰局,忍不住大聲嘶吼。
他旁邊的掌旗軍官,也讓麾下士兵不停搖旗吶喊,用旗號傳達少將軍的命令。
很快,兩軍就撞到了一起,隨后就是刀斧對砍,釘錘互掄,一時間血肉橫飛,殘肢斷臂枕籍,雙方招招都是奔著搏命而去。
因為黔中的崎嶇丘陵,不利于大軍列陣展開,這里的戰場地形顯得比較細碎。
漢軍糧隊直到被圍的那一刻,都還呈現出數條蜿蜒纏繞的長蛇之狀。按說這樣的形勢,對于被突襲的一方而言,是非常危險的。
雙方接近后,戰線顯得犬牙交錯,很快就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
地形的破碎,也讓長槍鐵戟等陣戰兵器用武之地大減,再也沒法與戰友肩并肩以密集陣迎敵。
在賨人和叟人的傳統軍隊中,他們基本上是不會用槍戟類長兵器作戰的,都是刀斧釘錘甚至狼牙棒類的短兵。
但此時此刻,張嶷麾下的士兵,雖然也有至少八成的短兵,可同樣夾雜了兩成左右的戟兵。
隨著搏殺持續,朱聞的牂牁蠻兵部隊,很快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對面的兩千多漢軍士兵,戰斗力簡直匪夷所思。哪怕被數倍人數優勢的牂牁蠻兵擁堵作一團圍毆,依然反擊得游刃有余。
一口口精鋼打造的佩刀,質量標準都是按“能夠砍斷裝滿鐵砂的粗硬竹筒”的要求打造的。
那些夾鋼法打造的寬刃戰斧,更是犀利迅猛,揮起來既不至于過分沉重,又能把勢大力沉發揮到極致。
雙方兵刃相交時,很多力氣大的牂牁蠻兵,原本都憑著經驗,試圖用手頭兵器的堅硬木柄、硬撼格擋敵方的戰斧。
但大多數憑經驗做出的格擋動作,都沒能以木柄撞木柄,而是被敵人加寬后的斧刃掃到,自己的木柄直接就被揮作兩段。
與此同時,牂牁蠻兵就算身法靈巧,偶爾能以佩刀刺中敵人,漢軍士兵身上的布面甲那恐怖的防御覆蓋面積,也足以讓佩刀的攻擊幾乎化作無用功。
只有釘錘和狼牙棒,勉強還能造成有效殺傷。
“這些布衣怎么這么堅韌?比最堅韌的皮甲都難砍開!這不可能!呃啊……”
隨著一聲聲絕望的負痛呼喊,很多沒什么見識的牂牁蠻兵直接就絕望了。他們根本理解不了那些看上去只是麻布衣服的甲胄,怎么會有這么強大的防御力。
這個時代的精良甲胄,不都是盡量把光鮮的一面先展示出來、先耀武揚威把敵人嚇跑的么?
相比之下,這種故意裝弱的卑劣行徑,分明就“扮豬吃虎”把敵人騙過來再殺嘛!
這樣的交戰形態,對于屢攻無果的一方,士氣打擊的效果實在是拔群。
而隨著交戰的持續,張嶷麾下的漢軍士兵,另外兩項優勢也在逐步顯現。
因為前排刀盾兵和斧盾兵的抗線足夠堅挺,位于第二排第三排的漢軍長戟兵們,也可以很輕松地找到站位,然后抽冷子給對面的牂牁蠻兵來一下狠的。
長戟冷不丁地迅疾捅刺,或是橫刃小枝飄忽不定的掃割,不時收割著防不勝防的牂牁蠻兵,打得朱聞的部曲苦不堪言。
這套長短兵器之間的兵種配比和戰術配合,都是甘寧在戰前練兵時,傳授給張嶷等各級將領的。
此時此刻發揮出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當然,這套戰術最初的來源,卻也不是甘寧。而是依然不免與諸葛兄弟有關,尤其是諸葛瑾。
這也并不奇怪,畢竟諸葛瑾作為穿越者,有著超過當時人千余年的軍事見識。諸葛瑾對南方山地兵戰斗戰術的理解,透徹程度也遠非同時代其他人可比。
諸葛瑾很清楚,東漢時期山地兵主要用短兵作戰,最大的原因就是槍戟在復雜地形下、無法嚴密并肩列陣時,被敵軍欺近身混戰的破綻太大了。
槍戟的兵器長度優勢是絕對的,但過長的槍桿戟桿,在被敵人架開桿子貼身后,徹底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如果沒有戰友互相掩護,就只能任人宰割。
但是這種問題,后世將領早就想到過解決辦法了,戚繼光的鴛鴦陣,讓狼筅手、長槍手和短兵配合作戰,就是為了在復雜地形下,讓短兵掩護槍戟兵被貼身時的窘境。
之前劉備陣營的交戰對象,很少有同樣純是山地兵、短兵的南方軍隊的。
也就是早年打黃山山區的山越人時,有過類似的場景。但那時候劉備軍還處在胼手胝足的事業初創期,沒那么復雜完備的軍工體系,也就講究不了太精細的兵種兵器配合。
這一次,算是劉備陣營在徹底發達后,難得再與純短兵的山地蠻兵武裝交戰。
既然如此,借鑒一點戚繼光鴛鴦陣里適合借鑒的優點,再充分結合如今的實際情況,又有什么不好呢?
諸葛瑾當然不會膠柱鼓瑟地非要弄狼筅兵和長槍兵,但統一建議“在山地短兵部隊里,搭配兩成的長戟兵擔任后排”,卻是惠而不費的。
這套戰術部署的建議下達后,各級將士磨合操練的時間也不算久,但已經初見成效。
此刻在張嶷手中得到實戰發揮,可謂是一戰成名。
“這些漢軍怎么會如此頑強?被我們三五倍的兵力壓著打,都絲毫不露頹勢?反而把我們那么多將士殺得敗退后撤?這都是哪個部族的人馬?簡直丟人!”
朱聞在山坡上督戰了好一會兒,眼看自己的士兵漸漸不支,他內心的焦急自然也越來越激烈,越來越不能理解。
甚至發出了不少狠厲的威脅,表示一會兒要嚴懲那些輕進易退的部族。
面對他的責難,有幾支剛剛潰散敗退下來、正要重整隊伍的部族,也是苦不堪言。
其中一名部族酋長剛才還親自上陣并負傷了,此刻他仗著自己還滿臉是血、沒功勞也有苦勞,壯著膽子向朱聞解釋:
“少將軍!我們各部都已經盡力了!是對面的漢軍實在精銳,非尋常可比!而且我們戰前的情報也有誤,往日漢人進軍牂牁,運糧翻越夜郎山,都是靠牛驢馱運,甚至人背肩挑的!
但今日這支敵軍,卻車杖充分,有那么多兩輪的小糧車,剛才我們剛伏兵齊出,敵軍就立刻把車陣圍起來了。敵軍后排還有配備長戟,非常刁鉆,還能以車為掩體居高臨下從后排刺殺,實在是難以抵擋啊!”
面對屬下的哭訴,朱聞也才全面意識到,敵軍究竟占了多大的戰術細節便宜。
他的臉色也愈發鐵青難看,徹底陷入了騎虎難下。
剛才接戰之初,他就隱約意識到還有一些細節不對勁的地方,但就是說不上來。
加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直接莽上去了。
現在冷靜下來復盤,他也不得不承認,敵軍比以往遇到的、在牂牁郡境內運糧的漢軍糧隊,多了不少車杖,
而這一點再配合上敵軍處于優勢地位的長戟兵和強弓手,綜合起來發揮的戰斗效能,可就遠遠超過了一加一大于二。
正常情況下,夜郎山附近的地形太過復雜,大型牛車、驢車通過性太差,這里的山道都是不能推車的。
可是張嶷這支運糧隊,使用的卻是前幾年漢中之戰時、諸葛兄弟發明的“木牛流馬”,也就是帶剎車桿的雙輪推車,類似于后世工地上運水泥那種手推車。
這種車相比于普通牛馬車,最大的優勢就是不怕山路上下坡剎不住車,不怕下坡時直接因為慣性滾下去越滾越快。只要把剎車桿往地上一插,多陡的山坡都能停住。
這種裝備,后來還被諸葛兄弟進一步改良,加上了擋箭板,用于攻城戰時推土填埋護城河,在中原各處戰場,已經肆虐了三四年之久了,如果是曹軍將領看到這玩意兒,絕不會覺得稀奇。
可問題就在于,這里是牂牁郡。
那些南蠻部族的見識,可比中原戰場的曹軍將領閉塞得多。
在漢中戰場五年前就用過的東西,在中原戰場四年前就見過的東西,牂牁大山里“夜郎自大”的蠻王,至今還不知道。
于是白白又讓漢軍占到了“以車杖結陣、配合后排長戟兵居高臨下捅刺”之利。
那么多層優勢疊加在一起,朱聞麾下的牂牁蠻兵,縱有五倍人數優勢,面對張嶷巋然不動的防御車陣,也依然是如黃河浪濤拍在中流砥柱上,除了碎成片片碎浪以外,并無其他任何進展。
終于,又有幾支蠻族武裝在張嶷堅決的反擊下,支撐不住,崩潰退散。
張嶷眼看轉機來臨,終于下定決心,集中了一支預備隊,士兵們人人都操持著夾鋼法鍛造的新戰斧,由他的發小兼同僚龔祿直接率領,朝著預先觀察好的方向、也就是朱聞旗陣所在的那處山坡,發起了一波反沖鋒仰攻。
張嶷雖然年輕,但其知兵的天賦,如今就已經漸漸顯露。
他在調度兵種時就充分意識到,長戟兵不適合這種山地環境的追擊戰,只能用于打防反。
所以這支反沖鋒的部隊里,一點長戟兵都沒配備,百分百純是斧盾兵。甚至還有少數勇士,使用的是額外加長了數尺的重型長柄斧,可以雙手握持揮砍,威力和攻擊范圍更非尋常可比。
這支純鋼斧的反擊部隊,在雙方陷入焦灼、進攻方已經力竭的情況下突然投入戰場,破壞力果然驚人。
一群大開大合的斧兵豬突猛進,見人就砍,擋在他們沖鋒道路上的牂牁蠻兵,瞬間盡數辟易,硬要不知死擋道的,也都人馬俱碎。
殘肢斷臂,砍斷的兵器木柄,連盔帶腦斬落的首級,以及從肩到腰揮作兩段的軀體,從山谷到山坡,灑了整整一路。
缺乏堅固甲胄的牂牁蠻兵軍陣,很快被殺出一條血路。
“少將軍快逃吧!那姓張的敵將殺過來了!”
朱聞身邊幾個叔輩的軍官終于怕了,唯恐少主死在這里,回去后不好向朱褒交代,連忙拖著朱聞生拉硬拽上馬逃跑了。
所有敵人直到敗退的那一刻,都還不知道張嶷的姓名。他們只是從對面的旗號判斷出,那是一名姓張的軍司馬或者都尉。
而隨著朱聞的旗陣敗退撤走,剩下的蠻兵自然也徹底失去了主心骨,各自朝來路方向潰逃。
張嶷揮軍順勢追殺出十幾里路,最終因為地形復雜,不敢深追,只能見好就收。
“別追了!運糧要緊,趕緊收攏人馬,計點糧車是否有損失,運到廣談縣再說!嚴老將軍正在圍攻廣談縣,糧草不容有缺!”
隨著張嶷的令行禁止,部隊重新收攏,清點了一番損失。
雖然死傷了一部分人,導致推車的輔兵都不夠了,不過他們還是可以靠臨時被俘虜的敵兵、繳械之后押著他們運糧,補足人員缺額。
而所有的漢軍士兵,哪怕原本是輔兵的,也都被迫拿起武器、臨時改為押運的角色,只讓俘虜推車。
張嶷反劫糧并且大破敵軍偏師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廣談縣前線。
正在攻城的嚴顏聽說之后,也是大喜過望,表示等張嶷押糧抵達后,一定會向甘將軍細細稟報其戰功。
此時此刻,甘寧正帶著他麾下的野戰部隊,繞過廣談縣繼續東進,尋求與朱褒的主力決戰呢。
監軍張松文弱,身體不太好,經不起長期野戰強行軍的折騰,就被甘寧留在了廣談縣這邊,跟嚴顏一起駐扎。
反正甘寧打運動戰的時候,戰機都是稍縱即逝的,他也不需要監軍每時每刻在身邊出謀劃策。如果真遇到什么大的軍情變故,張松也能隨時寫信派密使和前線的甘寧聯絡,照樣不耽誤謀劃。
只是,朱褒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拖著甘寧消耗、等其糧道出問題了再戰,那他自然不會輕易被甘寧逮到。
而廣談縣這邊,縣城雖然不算太堅固,可嚴顏也畢竟是剛剛遠道而來,準備不充分。
這樣奔襲好幾百里深入敵境,還是山區,更不可能隨軍攜帶攻城武器了,攻堅所需的裝備都得臨時伐木現場打造。
一旦守城部隊堅決固守,拖上大半個月還是很輕松的。
張嶷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給嚴顏和張松送來了捷報。這個好消息自然是讓全軍上下為之心氣振奮,多日求戰不得的陰霾,也徹底一掃而空。
嚴顏很快就想到,是不是能利用這一捷報,調整己方的戰略部署,贏得更多全局優勢,更快地逼敵決戰。
為此,他立刻找來共事多年的張松,毫無保留地向對方直接求教:
“張嶷居然能破敵過萬、斬俘數千,實在是難得!甘將軍如今求朱褒決戰而不得,廣談縣這邊的守敵也是堅守不戰。子喬,依你之見,我軍可能利用這次大捷,盡快逼朱褒決戰?”
張松沒有草率地立刻表態,而是先審慎地思考了一下,并且分析了張嶷送來的捷報,還親口詢問了信使很多細節,尤其是問了信使,“張司馬有沒有及時訊問那些被俘的敵軍軍官、弄清敵軍此番行動的全部戰略意圖”。
而對于這個問題,信使也給了肯定得回答,并且把他自己聽說的情況,都盡量詳細地復述了一遍——
畢竟這些東西,張嶷也不會往捷報里寫,等過兩天張嶷親自押著糧草抵達后,張松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問張嶷,甚至直接問俘虜。
張松搜集了盡可能詳細地情報后,摸著自己的三角胡,沉吟道:
“看來,朱褒的意圖,果然不是一味避戰、最終等著我軍去攻堅廣談和且蘭。而僅僅只是暫時避戰,想要讓我軍疲敝、缺糧、士氣動搖不耐煩,最后他還是會殺個回馬槍,跟我們野戰決戰的。
因為如果他想的是長期相持、長期堅壁清野,他不會那么急切就要斷我們糧道,完全可以再緩緩。
而且如果要長期堅壁清野,他也不可能只在廣談縣留這點兵力。否則我軍只要攻下廣談縣,哪怕縣城內的存糧不多,但肯定也夠撐持個把月的,他斷糧還有什么意義?”
張松先用簡明扼要的幾句話,把朱褒的意圖點了出來。
牂牁這地方,城池太不堅固,不可能長期死守避戰的,一切避戰,最多也就拖個個把月,最終還是要野戰決戰。
所區別的,無非是這個把月里,可以把遠來之敵消耗到多疲憊、多短缺。
嚴顏聽了這番提綱挈領的總結后,也捋著花白的長髯沉吟了一會兒,不住地微微點頭。
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想明白之后,嚴顏心中一動,試探著反問:“那我軍最終,就指望圍點打援、拖到這廣談縣城即將告破時,讓朱褒不得不來救,最終與我軍決戰?”
張松眉頭一皺,略一思忖,隨后眉頭又很快舒展,輕松地擺了擺手:“那倒也不必,畢竟強攻廣談縣、攻到城池將破、城內余糧即將落入我手的程度,那也是要付出不少攻堅代價的嘛,傷亡必多。
如今張嶷既然破了敵軍的劫糧偏師,我軍正好借此鼓噪宣揚,分兵威懾周邊各山僻部落,逼迫其酋首重新歸順朝廷統治,脫離朱褒。
遇到死硬不肯歸順的,咱就拿張嶷的戰事舉例,說凡是聽命朱褒的,都會被朱褒當成馬前卒,來跟朝廷精銳互相消耗。
而朝廷大軍只需數千之眾,便能輕易破朱褒麾下數萬大軍。跟隨朱褒的,遲早被朱褒白白犧牲掉,不會有好結果的。
一旦周邊部族被我軍初戰得勝之威嚇住,陸續出山歸降,朱褒自然就坐不住了。
他們這些部族蠻王,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部族的青壯將士可以跟著他轉戰,老弱婦孺部民卻轉戰不了。只要有越來越多的部族懼怕歸降,朱褒就只能主動求戰、速戰速決。”
嚴顏聽到這兒,眼神也是越來越亮。
他愈發感受到,張嶷這一場戰斗,打得實在是時候。倒不是說他殲敵這么幾千人多有價值,關鍵是幫著甘將軍、幫著己方恰到好處立威了。
這是一場發生在牂牁各部族眼跟前的、漢軍以少勝多碾壓性大勝。消息傳開之后,對于己方迫降各個原本還處在狐疑之中的部族,示范作用太強了。
捋明白這些道理,嚴顏和張松連忙聯名寫了一封書信,并且把張嶷的捷報也附上,趕緊送去甘寧那里,闡述了這個逼迫朱褒應戰的新方略。
不過兩天之后,正在大山里追著朱褒跑、又一時追不上的甘寧,終于接到了捷報和獻策。
甘寧也是大喜過望,一邊表示會重賞張嶷,一邊回復張松,一切都可以依照他的計策而行。
很快,嚴顏留在廣談縣的圍城部隊,就分出好幾股偏師,去威懾迫降周邊一些部族,就拿張嶷大勝的戰例,威嚇那些騎墻搖擺的懦弱酋長。
終于,短短七八天之內,就有第一撮當地部族,被漢軍快速推進的戰績嚇住,選擇了派人到甘寧軍前約降,表示他們之前也不過是被朱褒裹挾、蒙蔽,并非真心對抗朝廷。
甘寧讓張松全權主持安撫歸順的差事,并且兼顧宣傳工作,把“有越來越多的當地部族覺得朱褒靠不住、重新棄暗投明”的消息,廣為散播出去。
毫無疑問,張松的宣傳,就是針對朱褒的,目的就是讓朱褒本人盡快知道這些噩耗,從而慌神。
張松的宣揚也果然沒有白費,僅僅幾天之后,朱褒就坐不住了。
“沒想到吾兒劫糧損兵數千,這樣一場小敗,居然會被甘寧、張松抓住,如此大肆宣揚,毀我威望!
為今之計,若是再不與甘寧決戰,怕是不出旬日,我在牂牁各部之中的威望,就要徹底掃地了!”
朱褒想到這一點,就恨得牙癢癢,臉頰上的法令紋也情不自禁抽搐起來。
最終,他還是克服了內心的恐懼,一拍面前的帥案,憤然而起,抽出寶刀向身邊諸將宣布:
“吾意已決!全軍就地休整,不要再溜著甘寧滿山轉了!即日起大犒士卒,激勵部民,等甘寧的主力追上來,我們便就地返身與之決戰!牂牁郡歸于誰手,就看這一戰了!”
眾將最近這段時間,雖然也多有頹廢。可是見他們素來心服的本郡土皇帝都發話了,成與不成在此一戰,他們也一咬牙應承了。
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打了這一仗再說。
真要是不行,到時候也是法不責眾,造反的罪責都是朱褒的。
眾人無非再被朝廷法度約束,以后該納糧納糧,該當兵當兵。
“謹遵大王將令!我等必齊心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