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多騙局非常拙劣，只要靜心仔細琢磨一下，就能夠發現其中漏洞百出。
可為什么偏偏那么多人上當？
除了自身認知不夠外，更多是因為貪婪和欲望在作怪，想要走捷徑一步登天。
就像現在這樣：投入一千，過一個月得十萬，這樣的好事誰能不動心。
卻不知道，很多路看似是捷徑，往往伴隨著大坑，一旦掉進去就很難爬上來。
王滿銀和郭衛東兩人站在拐角處等待，差不多半個小時，才見胡永州提著籃子出門離開。
這家伙生怕財神爺被其他人發現，臨走時特意把門關好……
王滿銀忙跟上去。
等走出上百米遠后，他才出聲喊了句：“胡哥，等一下我！”
聽到身后聲音，胡永州下意識扭頭。隨即，他有些驚訝道：“滿銀，你來縣城送貨？”
說著話，沖旁邊的郭衛東笑了笑。
王滿銀點點頭，笑著回應：“我不但來送貨，還是來解凍民組資產的。交一千塊，一個名額！”
“你……你也知道這事兒？！”胡永州陡然提高聲音。
緊跟著，他又扭頭朝四周望去。
“衛東，你把事情和胡哥說一下……”
等郭衛東說完，王滿銀又講出自己的猜測。
胡永州之所以對這個騙局堅信不疑，主要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但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風云人物，聽王滿銀詳細講解過整個過程后，立刻反應過來。
一時間，胡永州臉上變得殺意騰騰：“日慫的，我現在找他去。敢騙到老子頭上，不想活了！”
他自詡精明過人，卻沒想到被一個騙子輕易拿捏。
為了能讓對方早點帶著自己進京，這幾天胡永州一直好吃好喝伺候。頓頓弄兩個肉菜，光飯錢就花了四五十。因為那個騙子周國偉曾經承諾過，到時候領了獎金，除原本的十萬塊份額外，還要多給他五萬好處費。
現在看來，這是把他當傻子耍呢。
王滿銀忙拉住對方道：“胡哥，瓷器不和瓦罐碰。你現在不比從前，萬一把人打出個好歹，還要惹麻煩。直接報警吧！”
胡永州猶豫一下，最終點頭。
有派出所參與，接下來一切非常順利。
審訊室里，對方像倒豆子一樣，把自己行騙的經過全盤托出。
這人真名并不叫周國偉，而是李大軍，之前就是一個到處流竄的小商販。前段時間，李大軍在秦安市被人用類似騙局騙了。
他不但不惱怒，反而覺得找到新的發財門路。于是找人偽造照片和老票信物，坐車一直往北騙。
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原西縣是第三站，如果沒被抓到，李大軍近兩天就準備晚上悄悄逃走的。
“怎么會這樣？”得到審訊結果后，郭衛東異常失落。
直到現在，他才確認對方真是騙子。自己的發財大夢，徹底破滅了。
“以后長點心吧，天上不會有掉餡餅的好事兒，”王滿銀叮囑對方兩句后，才開著手扶拖拉機去油廠買原料。
其實他心里還有些欣慰：在這件事情里，郭衛東并沒有偷偷打貨款的主意，而是選擇向自己借錢。
否則王滿銀就不是這態度，過后肯定會找理由讓對方走人。
麥收前，罐子村小學十孔新窯洞終于修好。
孩子們過完麥忙假之后，就可以重新回原地上課。因為王滿銀建議，新窯洞大窗戶安裝上明亮的玻璃，白天光線非常好。對村里碎娃們來說，這當然屬于好事兒。
不過王滿銀有點遺憾，村里到現在都沒有通上電，否則應該把電也扯上。以后刮風下雨時，孩子們就不用點煤油燈熬眼睛了。
按照原本計劃，新小學蓋好時，王滿囤應該去縣城請白明川參加建成儀式。
只是白主任前段時間被調到黃原市擔任副職，原西縣換成張有智當家。
罐子村和人家沒牽連，自然沒打算請人。
所以王滿囤干脆讓村里的秧歌隊熱鬧熱鬧，順便放一掛鞭炮了事。
王滿銀參加完儀式回家，遠遠聽到自家場畔上傳來打鬧音，像是少安家虎子和雅潔。
過了深溝，果然看到少安兩口子站在洋槐樹下。
“姐夫，你家場畔越來越漂亮了，還有心思種荷花！”少安打招呼時，話里帶著幾分羨慕。
姐夫家單獨占整片崖勢，地面非常寬敞。邊上不但開辟了菜園子，還有豬圈雞圈，再修一個荷塘，栽種些果木。
任誰看到，都知道這家日子過的不會差。
當然，少安心里一直佩服姐夫的。
“我也是瞎折騰，”說著話，王滿銀掏出香煙遞過去。
少安伸手接過，看了潤葉一眼，老老實實夾在耳朵上。
這家伙，也是個怕婆姨的。知道潤葉不喜歡自己抽煙，所以平時兩人一起時忍著。背地里煙癮來了，偶爾抽一根。
少安兩口子并非空著手登門，來時特意在食品站割了一斤肉。
蘭花全給炒了，又燉半只風干野兔。
中午，兩家人美滋滋吃了一頓……
吃過飯，少安搬把椅子坐在洋槐樹下乘涼，順便說出來意。
“姐夫，上次聽了你的話，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郭主任人雖然不錯，但是供銷社這么干下去，遲早要黃，里邊賬目太亂了。”
沒有外人，少安選擇實話實說。
他在供銷社干這么多年，自然對其中內情清楚。供銷社生意看起來很紅火，其實大部分年份都是虧損。現在積累的貸款已經達到八萬多，每季度利息就要兩千塊。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管理松懈，賬目不清楚。前段時間他清查到一張肥料調撥單，是縣供銷社里傳下來的。收貨方是牛家溝大隊，單子上根本沒有填寫經辦人，也沒有蓋章。
少安本想仔細詢問一下，被郭主任阻止了……這筆肥料金額上千塊，結果稀里糊涂入賬。
明白了里邊的彎彎道道后，少安心情變得非常郁悶。
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就萌生辭職的念頭。趁著今天有時間，他特意登門找姐夫求教。
“啥……你要開磚廠？”王滿銀驚訝道。
在他最初打算里，如果小舅子辭職，可以跟著自己干。
五香瓜子的生意剛站穩腳跟，接下來擴張的話，還是用自己人放心。卻沒有想到兜兜轉轉，少安仍然升起開磚廠的念頭。
只能說，生活的慣性真大！
“嗯，姐夫，我這一年多經常跟著去縣城拉貨，看到現在到處都在搞建筑，磚瓦一直是緊缺材料。如果能夠在家開個磚瓦廠，絕對可以掙不少錢。前幾天還聽潤葉他爸說，今年麥收后，雙水村徹底包產到戶……”
孫少安并非腦袋一熱就要辭職不干，實際上有通盤考慮。他其實也想過脫離供銷社，轉入石圪節公社工作。
在外人眼里，現在供銷社還屬于香餑餑。想進去工作難，往外轉要容易許多。更何況，他同學劉根民是公社副主任。
只要對方點頭，根本不存在任何障礙。
而且其中牽扯到潤葉二爸……憑借這一層關系，自己肯定能夠混出一點名堂。
不過少安和潤葉認真商量后，打消這個念頭。主要他感覺自己性格不太合適，怕有些事情把握不住。
想來想去，直接辭職來的自由。
“少安，你眼光不錯，現在只要燒出磚瓦，肯定不愁賣。多的不說，一年掙一萬塊應該沒問題。不過你要考慮清楚，燒磚和炒瓜子買賣一樣，門檻很低。看到你掙錢，很多人都會學的有模有樣！而且磚頭太重，只能在原西縣范圍內出售，再遠加上運費就不劃算了……”
王滿銀詳細給小舅子分析其中利弊。
辦磚廠掙到人生第一桶金可以，但上限太低了。關鍵要考慮有錢后，該轉行做其他什么生意。否則，也就是個村級富豪。
“另外，這件事情最好和咱爸商量好，還有虎子他外公……不把老人們想法轉變過來，你辭職也要鬧得雞飛狗跳。”
少安現在屬于真正的商品糧，并非亦工亦農的臨時工。
這樣的差事，不知道讓多少受苦人羨慕。
這些年，孫玉厚一直為兒子感到自豪。
雖然之前王滿銀已經和老岳父說過供銷社可能會倒閉，但在事情沒有發生前，老爺子還是希望兒子繼續安穩的工作。
“我也因為這個郁悶，潤葉同意我辭職，關鍵家里老人肯定不同意的……”
“好飯不怕晚，你應該再等等，別急著辭職。真想做生意，接下來有的是機會。我之前去黃原城進貨，聽說南方已經有工作人員辭職做生意，可以保留職務兩年……再過段時間，咱們原西縣說不定也會有類似規定……”
王滿銀所說的，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停薪留職”。八十年代初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各部門工作人員。
這些人手中掌握著大量的人脈，起點天生就比其他人高很多，自然更容易取得成功。
“真有這樣的好事兒，工作職位暫時保留？”聽到這話，少安興奮起來。
如此，自己最大的后顧之憂便沒了。
“應該會有，只是時間的問題，”王滿銀記得大致的規定，具體哪一年真不知道。
暫時打消少安辭職的想法后，他倒想起另一件事情。
“少安，雙水村徹底實行聯產責任制后，村集體那臺拖拉機肯定會分下去……我想要，到時候以你的名義購買吧。”
雙水村那臺并非手扶拖拉機，而是前些年上邊支農時，贊助的四輪拖拉機。它的馬力大，載重量是手扶拖拉機兩倍多。
這東西如果放在平原地帶，耕田犁地絕對杠杠的。不過分配到雙水村后，四輪拖拉機大多時候都處于閑置狀態。
原因很簡單，四輪的操作比手扶拖拉機更麻煩。黃土高原大部分道路崎嶇不平，轉彎下坡需要時刻小心。
另外村里大部分田地支離破碎，最大面積也就十幾畝，很多還是坡地。四輪車來回掉頭困難，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
等包產到戶后，一家一戶每塊地也就一兩畝，更用不上這樣的機器。最重要一點，這東西妥妥的油老虎，尋常人用不起。
等下一步王滿銀的生意擴大規模，肯定要運送更多貨物，手扶拖拉機載重就有些小了，用四輪剛剛好。
現在買一輛新四輪拖拉機，差不多五千塊。王滿銀不是掏不起這錢，關鍵沒必要舍近求遠。
原著里，這臺拖拉機的結果比較悲慘。
因為田福堂對生產責任制抱反感情緒，所以實行放養政策，造成分地過程異常混亂，完全失去了章法。
因為田地好壞的問題，很多人哭罵連天，大打出手。最后社員們這種激憤不平的情緒蔓延到分割其他物品上，不惜將一件件完好的東西變成廢物。
一根牛韁繩剁成幾節，一人拿走一段。牛食槽沒辦法分，直接打碎……
連拖拉機也不例外，像分豬肉那樣大卸八塊，被人一一抗走。你拆一個方向盤，我拿個輪胎，還有人把減震鋼板卸掉打造農具。
大家抱得想法很簡單：我不用，其他人也用不成。
甚至有人覺得分得不公平，直接動手開搶。還有人急眼了，開始砍伐路邊的樹木。
總之，這場分地鬧得稀里糊涂，很不體面。
后來驚動石圪節公社，還是劉根民帶人駐村，才把事情給解決掉。
不過王滿銀相信田福堂不會像原來那樣不管不問的。
少安畢竟是他的女婿，如果想要拖拉機，田福堂肯定會暗中支持。
“行，姐夫，我回去給潤葉他爸私下里交代一下。不過這事兒倒時候要看村里有沒有其他人想買……”少安沒敢打包票。
拖拉機是村集體的財產。就算老丈人向著自己，也不會做太過分，肯定要經過社員們討論。萬一有人動了心思出價，總不能不賣吧。
“嗯，看情況再說，不行我買臺新的也可以。”王滿銀表示理解。
不過他認為雙水村應該沒有人會要。
拖拉機費油，如果不跑運輸的話，沒啥大用。
在農民眼里，牲口經濟實惠，耕兩畝地只消耗一頓草料。
關鍵還可以實現增值：如果喂頭母牛，一年產個牛犢，也能賣幾百塊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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