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放榜(4)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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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放榜(4)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6日  作者:要離刺荊軻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要離刺荊軻 | 我在現代留過學 


隨著公考吏員們開始反駁,原本聲勢浩大、群情激憤的場面,瞬間就冷卻了幾分。

甚至,有些原本憤憤不平,跟著李常寧鼓噪的人,已經悄然閉上了嘴巴。

剩下的其他人的分貝也開始下降了。

能考到汴京的人,哪怕是書呆子,也笨不到那里去。

他們都知道,若是單獨一個人鬧事,即使他們是讀書人,官府只會重拳出擊。

只有抱團,才能保護自己。

可是抱團的話,就有對抗官府,對抗君父的嫌疑。

仁義忠孝,乃是士人的根本!

根本動搖,連人都算不上!

一旦罪名坐實,所有人都將成為無父無君的罪人。

別說科舉當官了,恐怕連活著都是奢望。

所以,歷次科舉鬧事,士人才會一次又一次的打起‘奸臣作祟’、‘科舉不公’的旗號。

他們必須搶占道德制高點。

并以此告訴朝廷,特別是宮中的趙官家——我們絕無對抗朝廷,對抗君父的想法。

我們只是不忿,奸臣當道,只是恨科舉不公。

說白了,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發泄發泄。

順便,爭取讓朝堂多少給點補償。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故此,當士人群里出現了反對聲的時候。

對所有人都是一種震懾!

都還沒有開始鬧呢,自己人內部就開始出現分化,開始有了異議和反對聲。

這就意味著‘奸臣作祟’、‘科舉不公’這兩張王牌,開始動搖。

李常寧當即就紅了眼,惡狠狠的看向那些在士人群中,正在高聲的背誦著歐陽修和蘇軾文章的家伙。

他很快就找到這些叛徒!

“爾母婢!爾等背叛了士大夫!”李常寧惡狠狠的在心中罵著。

在下一瞬,李常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些士人身上穿的衣服,太好辨認了。

青衣圓領,窄袖襕衫,頭戴軟腳幞頭,腳穿烏皮靴。

開封府公考吏員!

如今天下,也只有開封府的公考吏員,會穿這樣的公服。

因為公考吏員們身上穿的這套公服,在唐代和國初,是選人們穿的——九品以上服青、七品以上服綠、五品以上服緋,三品以上服紫。

但是呢,隨著時間的推移,仁廟以后,九品以上的文臣就不肯穿他們原本的公服了。

因為,印染技術的進步和發展,使得青衣變得廉價。

好多商賈甚至是小地主,都穿上了青衣。

朝廷命官和市井商賈,穿一樣顏色的衣服,這怎么能行?

于是,大家紛紛開始穿綠袍公服——本來,七品以下穿綠袍,是需要特旨御賜的。

但,法不責眾。

當所有低級文官,都開始穿綠袍。

就算是趙官家,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最遲在英廟時代,朝廷的公服就只有三種顏色了——綠、緋、紫。

青衣,成為了百姓的服色。

直到,當今天子開始在開封府公考以募吏員。

便詔命將過去,屬于九品以上文官的青袍公服,作為公考吏員的公服。

按天子的話說就是——公考吏員,皆士人也,豈可用皂衣(胥吏的服色)辱之?且以青袍為公服!

當時,李常寧聽說后,還稱贊了天子的寬厚神武!

是啊!

吾輩士大夫,就是高人一等!

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就是這些深受皇恩,本該與他一道討奸臣、抗訴科舉不公的家伙。

卻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背叛了士大夫!

“小人!小人!小人!”

“難怪圣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爾等長期與胥吏為伍,受銅臭所污,已非吾屬矣!”

暴怒下的李常寧,直接發動了士大夫的必殺技——開除對方的士大夫籍貫!

熙寧變法以來,這種招數,已經被人用爛了。

新舊兩黨,斗起來后,通常都會互開對方的士大夫籍。

比如王安石,就起碼被人開除了幾百次。

被李常寧攻擊后的公考吏員們,立刻開始跳腳。

有認識李常寧的人,立刻就在人群里叫道:“李安邦,吾輩是否士大夫,還輪不到汝來評論!”

“石安國!”李常寧立刻就認出那人來了——正是去年被派到他家鄉延津的權商稅大使石公佐。

此人雖然到延津才幾個月,但卻在延津地方有著不小的名聲——因為他居然不受賄!甚至愿意辦事!

延津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商稅大使。

所以,此人回京趕考的時候,好多小商賈居然在家里燒香拜佛,祈求其不要考中。

可惜……

神佛們似乎沒有領這份香火。

他還是中了!

方才,李常寧就看到了他的名字——第五十八名。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個哥哥,也中了。

正是榜上第三名的石公佐,一個在文壇默默無聞,幾乎沒什么詩文流傳的公考吏員。

等等……

李常寧深吸一口氣。

公考吏員?!

他抓到了痛點!

于是,立刻看向榜文。

那七百零三名今科過省舉人的名單上,一個個中舉的舉人名字后面,有著小寫的字體,公示著他們的本貫、出身、表字。

第一名……

謝潛,福建路建昌軍,字涉安,開封府公考吏員。

第三名石公弼,兩浙路越州人,字國佐,開封府公考吏員。

第五名楊謝,江南西路,公考吏員……

第九名陳思道,荊湖北路……公考吏員……

入目所及,無數名字背后,寫著公考吏員出身的今科過省舉人的本貫、出身文字,都有著公考吏員這四個字。

粗粗看來,起碼數十人!

前十更是有著足足四人,是公考吏員!

李常寧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他知道的,自己抓到了今年科舉的把柄!

“諸公!諸公!”

“且看榜文!”李常寧大叫著:“今科省試前十,竟有四人系出開封府公考吏員!”

“今科所取士人,開封府公考吏員出身者,至少數十人!”

“此乃祖宗以來最大的科場弊案!”

伴隨著李常寧歇斯底里的吼叫,無數人瞬間沖向榜文。

每一個人的胸膛,都開始因亢奮而激烈的起伏。

今年科舉,是否有舞弊?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居然錄取了這么多開封府公考吏員出身的士子!

這就夠了!

這就足夠了!

從知貢舉的章衡,權知貢舉的范百祿、王子韶。

再到權知開封府錢勰、開封府推官羅括、開封府判官葉祖洽……

還有那個……

街道司的賈種民……

都得死!都得死!

因為,他們不可能解釋得清楚,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多公考吏員出身的過省舉人!

即使能解釋清楚,朝廷、天子、兩宮會信嗎?

只要不信,只要有了懷疑。

他們就統統有罪!

而扳倒了這么多的賊臣、奸臣的大家,又是什么?

士人楷模,天子心腹!

若能抓住機會,在這次風潮中為宰執、天子、兩宮記住。

豈能不飛黃騰達,青云直上?

哈哈哈哈!

無數人心中狂喜,但臉上卻是淚流滿面。

他們看向賈種民,就如同看向一塊行走的軍功章!

功名利祿,盡在此賊身上!

反應最快的李常寧,已經哭著面朝宣德門方向跪下來,頓首拜道:“嗚嗚嗚……”

“官家!”

“朝中有奸臣賊子啊!”

“彼輩結為朋黨,將國家名器私相授受……”

“若使彼等奸計得逞,國家恐將永無寧日!”

“白身世受國恩,歷蒙恩典……”

“今既發覺奸賊詭計……豈能坐視不理?”

說著,他就猛地起身,看向了禁軍組成的人群。

“諸公!”他大喊著:“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今逢國難,吾輩安能坐視不理?!”

人墻后的賈種民,看向李常寧的眼神,就跟看死人差不多。

“利令智昏!”賈種民輕聲評價著。

在他身前,沸騰的士人,已如烈火上的蒸鍋,再難壓抑。

賈種民,渾然不懼,只是輕輕舉起手,吩咐左右:“本官奉旨放榜,皇命在身,敢沖撞者,盡皆拿下!”

“諾!”

左右的禁軍將官,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雖然,他們的佩刀,都是禮儀用的刀,實際上并不具備殺傷力。

但,還是很唬人的。

尤其是,他們所指揮的禁軍,全部著甲。

雖然,穿的只是皮甲,只是在外面涂了些顏料,看上去威風凜凜。

但著甲的兵,再怎么樣,也能吊打手無寸鐵的士人。

見著禁軍們的模樣,再看著被抽出來,在陽光下,散發著寒光的佩刀。

李常寧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然后,李常寧哈哈大笑:“諸公!”

“此賊心虛了!”

其他人看向身前的禁軍人墻,縮了縮脖子,然后就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

“走!”

“吾等去大理寺,去御史臺,去登聞鼓院!”

“鳴冤!上訴!”

“同去!同去!”

外圍,在州橋上,在州橋下的圍觀百姓。

看著眼前的熱鬧場景,一個個都是笑意盈盈,開懷不已。

“走走走!”

“快跟上!快跟上!”

“乃公就知道,今日定有好戲看!果然不虛此行啊!”

對吃瓜群眾來說,只要有瓜吃,那就很開心。

平日里,這些貨就連街坊的小媳婦互相扯頭發、撕衣服都能看的津津有味,何況是現在這樣的大樂子?

吃瓜群眾們,對此只有一個表示:搞大點,搞大點!搞快點!搞快點!

最好讓爺爺我一次看個爽!

趙煦端坐在宣德門上,遠遠的眺望著那御道盡頭,州橋之前的熱鬧場面。

雖然,他離得很遠,別說聽了,連看也只能看到些模糊的身影。

但趙煦知道,榜下肯定很熱鬧。

既然有熱鬧看,他這個人,從來都是不吝與他人分享的。

所以,兩個穿著緋袍的官員,在童貫的引領下,出現在了這宣德門城樓上。

“判太學臣佃……”

“陸先生免禮!”趙煦微笑著,看向陸佃這個趙煦在太學的影分身。

這幾年來,陸佃在太學,可謂是勞苦功高。

正是得益于陸佃的配合,趙煦才能在太學內部,一點點的擴張包括格物學在內的多門新學科的疆土。

同時,也正是靠著陸佃,趙煦才能把太學生實習制度落實。

只能說,不愧是子孫里能出陸游的人物。

真忠臣!

于是,每次陸佃面圣,趙煦都是很給面子。

連卿都不稱了,直接喊先生。

“揚王、荊王府贊善兼國子監祭酒臣穆……“

“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趙煦看向陸佃身邊的那個老臣,這是趙煦第一次親自召見他。

但,趙煦對他卻是聞名已久了。

便也微笑著道:“鄭老先生快快免禮!”

來人正是去年因為請求致仕,被都堂拒絕后,被劉攽拿來當成段子材料的鄭穆。

只是,劉攽不會知道,趙煦之所以沒有批準這位老先生的致仕請求,根本不是因為文彥博。

而是,這位老先生,乃是趙煦的父皇,傳給他的圣遺物——此公,早在熙寧時,就被趙煦的父皇拜為諸王府侍講兼太學博士。

主要任務,就是教授諸王,特別是趙煦那位好皇叔揚王顥的!

趙煦即位后,立刻想起了這位自己父皇的對揚王特攻,于是專門將本來都已經退休養老的老先生詔回朝中,讓其擔任揚王、荊王府贊善兼國子監祭酒。

讓他繼續去揚王、荊王身邊,教授諸王子們,兄友弟恭,長幼尊卑之道。

稍有差池,就瘋狂扣王子們的績效(磨勘)。

同時,這位老先生還是趙煦的太學‘再教育’機構的負責人。

包括過去的駙馬郭獻卿在內的,好幾個被趙煦送進太學,接受圣人經義再教育、再熏陶的衙內權貴,都是在這位老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每日機械的學習著圣人經義。

成果斐然!

因為鄭穆這位老先生就是那種最古板、最傳統的士大夫。

其言行舉止,皆以禮為準繩。

傳說,無論是農民家的孩子還是達官貴人家的孩子到了他手里,他也是一視同仁——該打就打,該罰就罰。

士人紛紛稱頌——學者尊其德而服其教。

哪怕是當代的那些大儒,對其也非常敬重,以為是在世真儒。

比如已故的古靈先生陳襄在世時就心悅誠服的與旁人說——鄭公深造于道,心仁氣正,勇于為義,文博而壯!

而當趙煦把糾正太學學風、對犯錯、犯罪的權貴衙內,進行圣人經義再教育、再熏陶的任務,交到這位老先生后。

鄭老先生高興壞了——正風氣、樹士風,正該如此!

于是,殫精竭慮,不敢有半分懈怠。

在他的管教下,還真的出了奇跡——從前,駙馬都尉郭獻卿居然真的學好了!

寶壽公主淚流滿面——此果真大儒也!

于是,哪怕郭獻卿已經在太學畢業了,可寶壽公主,依舊時常或遣人登門,或帶著郭獻卿親自上門問候。

而汴京城的衙內們,也都是聞這位老先生之名而喪膽。

一個個都收斂了許多,就怕犯了事,被送到太學去當和尚。

對此,趙煦只能感慨——現代的資本家果然很強。

確實,這個世界不存在沒用的人。

只要擺正了位置了,哪怕是最頑固的保守派,也能為國家改革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位鄭老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著這兩位分別主管著當代最高教育機構和學風學德的大臣,趙煦就對童貫吩咐:“童貫,快給兩位先生賜座!”

“諾!”

童貫很快就帶著人搬來兩條椅子,放到陸佃和鄭穆身后。

陸佃與鄭穆,自是誠惶誠恐,謝恩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來。

等他們坐下來,趙煦就看向那州橋前的放榜處,與陸佃、鄭穆說道:“當年,唐太宗見新科士子,魚貫而入之景,便欣喜的說道:天下英雄,盡入吾甕中矣!”

“我大宋自祖宗以來,便崇文興教,厚遇士大夫,于是興學校,崇道德之士;廣教化,澤寒門之士,于是即使販夫走卒、農夫漁民,亦知圣人之教,明榮辱之事!”

“逮朕即位,乃承先帝之業,弘列圣之余德,以興教為己任,無論太學,還是州學、縣學,皆是推恩無數,歲賜錢數以百萬貫!”

說這些話的時候,趙煦的底氣,無比充足。

因為這是事實!

自商周以來的這兩三千年的王朝,有一個算一個,在教育方面,都沒有資格與大宋交手。

哪怕大宋之后的元明清三朝,在教育投入方面,也只能對大宋朝跪下來唱征服。

于是,大宋這個王朝,在這中古時代,達成了一個其他封建王朝,望塵莫及的數據——全民識字率,接近一成。

汴京城的識字率,更是超過了三成!

若是到了趙佶的時代,通過崇寧興學運動,更是將這個數據,推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峰——連素來被認為是蠻荒之地的崖州、瀘州,都出現了詩書傳家的文人家族!

至于為什么,這么高的識字率,還會被遼國吊起來錘,后來更是被女真人橫掃……

這就只能說,方向錯了,越努力越失敗。

畢竟,國家耗費巨資,養出來的那幾十萬、上百萬的知識分子。

幾乎都是一群,維穩技能點滿,壓榨平民油水無比熟練,但對生產力的發展和提高,卻幾乎沒有任何促進的官僚。

更要命的是,歷代的趙官家,還在這個官僚系統里,塞進去了一大堆的趙專員。

就現代的燈塔國,都經不起史密斯專員們,日以繼夜,勤勤懇懇的精耕細作。

何況是中古的大宋?

老實說,大宋朝這輛破車,能維持到現在,還沒有散架子。

實在是個奇跡!

這也是趙煦,執意要改革科舉的原因——他是真的不需要那么多,只會維穩的文官。

何況,這些文官里還有好多人連維穩都做不好。

被胥吏架空甚至欺辱的選人官,也是大有人在。

聽著趙煦的話,陸佃也好,鄭穆也罷,都是誠惶誠恐,恭維不已。

趙煦等他們將恭維話講完,就嘆息一聲:“奈何,列圣雖崇文興教,欲以道德教化萬民……”

“然而,士人之中,魚龍混雜,小人與奸邪藏匿其中……”

“常常有不法者甚至是心懷叵測之輩,搖動輿論,裹脅公議,威逼大臣,甚至君父……”

“長此以往,朕恐國將不國!”

“還請兩位先生教朕!”趙煦說著,就站起身來,向這兩位大臣拱手作揖,執弟子禮請教。

恰在此時,遠方的州橋下,喧嘩聲四起。

隱約中,似乎有無數人高呼著‘科舉不公’、‘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云云。

吃瓜群眾的歡呼聲,也伴隨著種種喧嘩,在州橋方向響起。

陸佃也好,鄭穆也罷,見了此景,都是有些羞愧,也有些無奈。

大宋士人,那次科舉放榜后不鬧事的?

沒有辦法,兩人都只能謝罪:“臣等慚愧,乞陛下治罪!”

而趙煦要的就是他們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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