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府虎圈而出便是承運殿,先是史褒善帶著一隊胥吏自承運殿角落冒出頭來。
王宮中的侍衛、太監均是側目,還當是朱典楧又發脾氣了。
不多時,眾人便看到了三頭花斑猛虎自虎圈方向跑了出來。
霎時間承運殿便亂做一團。
“勁弩何在?還不速速射殺?!”
史褒善用盡全身氣力終于喊出了這一句。
王府的儀衛這才回過神來,個個彎弓搭箭準備射殺餓虎。
不待儀衛放箭,宮殿的連廊之上便出現了朱典楧騎著馬擎著鷹的身影。
“史逆欲戕害于孤,孤縱猛獸臨凡降賊!誰敢傷孤的神獸?!”
史褒善也顧不得許多,開口便厲聲道:“吾河南藩司也!放箭!”
王府的儀衛們看看朱典楧又看了看史褒善。
最終,這些儀衛們做了一個兩邊都不得罪的決定。
——跑!
史褒善等人直接往王府正門跑去,而有幾個沒來得及反應的小太監就沒那么好運氣了。
直接便被那餓虎撲到了兩人。
另有一甲士走投無路,舉槍便刺,那槍倒也給面子,槍尖剛一刺中老虎。
槍桿便應聲而斷。
被刺傷的老虎更是瘋了一般朝著那甲士撲了過去。
三兩口便將那套粗制濫造的甲胄撕了個粉碎。
直到那五只老虎每只都啃的血肉模糊之后,伊王府中的眾人這才稍稍的松了口氣。
“藩司,他們吃飽了應當就不吃咱們了吧?”
好不容跑到王府裕門的史褒善稍稍松了口氣。
“只要能吃飽,應當是不會再來了,速開宮門,去見中丞……你動啊,那五頭畜生還得且吃一陣子呢。”
“藩,藩,藩司……又,又來了!”
史褒善尋聲望去,兩頭金錢豹優雅的自虎圈的方向溜達了出來,在那兩頭金錢豹后面的,則是十幾只灰狼。
“直娘賊,伊王養這些畜生作甚?!”
“快快開門!”
而朱典楧已然騎著馬悠哉悠哉的出現在了裕門的城垣之上。
平日里沒理都要攪三分,現如今好不容易被朱典楧抓到史褒善的把柄,朱典楧已然準備好先整死史褒善而后上報朝廷了。
“此孤國中,孤養什么畜生,還要知會藩司衙門嗎?”
“我大明朝最不當養的,就是你們這幫畜生!”
承運門上人頭攢動,而在城墻的另一邊,河南巡撫端廷赦亦是帶著兵丁自裕門而入,已然到了承運門下。
“端中丞來的正好,此獠勾結內臣,戕害本王!還不速速入宮,將其拿下!”
與端廷赦一門之隔的史褒善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中丞!中丞!虎兕出于柙,速速來救啊!”
端廷赦卻是面色一沉,直接朝著面前的紅門大罵道:“大膽史褒善,竟敢戕害殿下!吾是奉命來拿你的!”
此話一出,門另一邊的史褒善登時便沒了話說,只剩下了胥吏恫嚇金錢豹的聲音。
而城墻上的朱典楧亦是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殿下!還請速開城門,好令臣緝拿此獠啊!”
朱典楧這才興奮的一擺手。
“開門。”
就在承運門的城門緩緩敞開時。
端廷赦的面色一變,身后的一隊弓箭手也已然沖進了宮中,徑自彎弓搭箭起來。
“嗖!”“嗖!”利矢離弦之聲傳來。
什么虎、什么豹,統統變成了刺猬。
“一個不留,全數宰殺!”
“喏!”
看著擒殺宮中猛獸的軍士,朱典楧縱馬下城,連聲道:“孤看誰敢!”
“伊王爺!”
“前幾日各州縣參您的奏本早已抵京!拘您入京的內臣,就在巡撫衙門,您是待會同臣去見,還是臣替您將其召來?!”
直到這會,朱典楧才反應過來。
端廷赦方才是在騙他開門。
“端廷赦!好啊!伱跟這姓史的是一伙的是吧?!”
端廷赦奔著拱火來的,生怕朱典楧就這么乖乖的跟自己回了巡撫衙門。
天子的手令跟內臣都已經到城中了,朱典楧這條命其實就等于已經不歸他自己了。
而方才脫險的史褒善卻是玩命的在朝端廷赦使著眼色。
“伊王爺!我們都是朝廷一伙的,有何不妥嗎?!”
朱典楧倒也沒有讓端廷赦失望,當即便大喝道:“孤宰了你們!找儀衛司來!給孤擒殺了他們!”
聽著二人的對話,史褒善忍不住嘆了口氣。
“中丞糊涂啊!”
端廷赦茫然的看向了史褒善:“沱村此話何意?”而后又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儀衛司那邊我已然黜陟好了,待會刀兵一動,他們便散,先坐他個謀逆在說!”
還沒等史褒善說完端廷赦就知道史褒善為什么這樣說了。
因為他親眼看到朱典楧硬是在裕門的城門樓子里拖出了一門大將軍炮對準了他們。
有的人就不能客氣,因為他們是真實在。
“伊王反矣!”
在河南巡撫端廷赦的一聲哀嚎聲中。
“轟!”的一聲炮響在伊王宮中炸響。
“給孤炸死這班直娘賊!”
“喏……喏!”
端廷赦一把抓住史褒善,連聲質問道:“伊王是哪來的大將軍炮?!”
史褒善苦笑道:“中丞!您是巡撫,下官去何處知曉啊,趕緊調兵吧!”
“寧克終呢?你不是帶寧克終來謁王的嗎?”
提起寧玦,史褒善登時從眼中擠出了幾滴眼淚。
“克終察伊王不軌,大義凜然,被伊王……投了虎圈了!”
端廷赦亦是大怒道:“這不是造反,什么是造反!不能由著伊王鬧下去了!”
私設東廠、藐視圣敕這些是已經報上去的。
再加上掠大將軍炮、戕害命官這些、抗旨不尊妥妥的謀大逆了,掐指算罷,端廷赦便直接派人回巡撫衙門調兵了。
原本在虎圈里等虎哥回來的寧玦聽到王宮里的炮響后徹底坐不住了,艱難的爬起來,向外探起了頭。
剛從虎圈里走出來的寧玦便與一頭金錢豹對上了眼。
虎哥不成。
豹哥也行啊!
寧玦望著那金錢豹訕笑道:“豹哥,吃了沒?”
只見那金錢豹鼻子聳動了一下,而后掉頭便跑。
“不是,你跑甚?飽了就飽了唄。”
而后那兩頭狼更甚,壓根就不敢正眼看寧玦,寧玦追上去之后,那狼硬是自己將肚子翻了出來,在地上打起了滾。
寧玦稍一遲疑,那兩頭狼便躥了出去。
“這TM什么情況?!伊王府的畜生這么乖巧?!”
直到這個時候,一個爬到房頂上的小太監才看著寧玦苦笑道:“老爺,您是去虎圈了吧?您這渾身都是虎騷味兒,哪個畜生敢上前啊。”
寧玦這才發現,已然有手快的小太監跟儀衛往虎圈的方向去了。
那幾只花斑虎已然不見蹤影,剩下這些畜生又沒有敢對自己下手的,寧玦只得抬頭問道:“伊王何在?”
“殿下……殿下好像去裕門了。”
“多謝。”
前往裕門的路上,寧玦看到了那五頭花斑虎的尸體,就在寧玦出現在裕門的甕城中時,嘈雜的甕城,頃刻之間陷入了沉寂。
原本發瘋的朱典楧也不瘋了。
原本痛哭流涕的史褒善也不哭了。
寧玦有些失望的走到那五頭花斑虎的面前,依次輕踢了一腳。
可惜沒有一只搭理寧玦,反倒是讓寧玦的身上又沾了些許虎血。
悲愴至極的寧玦驟然抬起頭來,怒視著裕門上的朱典楧,厲聲斥道:“殿下還要瘋到什么時候?!”
“太祖高皇帝若見此景,又當如何黜陟殿下?!”
寧玦上下翻飛的指著自己的腦袋。
就差直接告訴朱典楧朝自己腦門開炮了。
被寧玦一番怒斥的朱典楧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委屈,先是便是一愣神,而后怒斥道: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孤替大明除了你們這幫賊人!”
就在朱典楧這一愣神之際,一隊甲士徑自摸上了城墻。
寧玦翹首以盼的親眼目睹了舉著火把的朱典楧竟是被一隊甲士給圍了起來,看到這一幕寧玦的臉登時便拉了下來。
打俺答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們這么悍不畏死!
看到終于有人爬上來的王府儀衛,比見到親人還要激動,直接將手中的雁翎刀一扔便跪倒在地。
“殿下!降了罷!外面到處都是朝廷的兵馬啊!”
朱典楧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面前的指揮使怒斥道:“放屁,孤又沒造反!降甚?孤是殺奸臣!孤這叫奉天靖難!”
原本還有些將信將疑的軍士徹底不懷疑了。
直接就提著刀撲了上來。
你都靖難了!
還說不是造反?!
身后的端廷赦跟史褒善亦是自廂房中朝裕門城墻上跑去。
“將伊王帶回巡撫衙門!”
“誰令汝等擒王的?”
端廷赦表情復雜的瞥了一眼寧玦而后道:“克終,朝廷新詔已然頒下,緝捕伊王回京,內臣比你也就晚到了幾個時辰。”
不待寧玦反應,端廷赦便從袖中抽出了內閣最新的命令。
“克終,徐閣老令你同緝拿伊王的內臣一并火速返京,京中要生大事了。”
寧玦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來。
這就完了?
我剛到雒陽啊!
早說你們這樣,我TM走慢點了!
寧玦不知道的是,這件事情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的多。
就在內閣、司禮監議定緝捕伊王入京之后,宗人府亦以嘉靖的名義,詔令天下各藩擇一賢者諧闕,甚至還點名召了幾位親王入京。
自大明開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多外藩同時入京。
連徐階跟嚴嵩,都被嘉靖的這一手給搞懵了。
《皇明祖訓》有云:皇親國戚有犯,重者與在外諸王及在京諸親會議,皆取自上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