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恩和馬雷·馬雷,都從高處的城墻上收回視線之后,日蔭城的第一層甕城里,靠在鐵籠里的埃隆梅爾也重新低下了頭。
這個內有倒刺并且鮮血淋漓的鐵籠似乎并不能讓他有什么緊張的情緒。
他甚至縮著肩膀,靠著鐵籠蛄蛹了兩下,找到了個舒服的位置,讓自己貼著籠壁坐了下來。
他身上纏著的那些血銹鐵棘,還有鐵籠里本來就有的倒刺,在他的動作中,跟他身上這套異域風格卻也扎實厚重的盔甲,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擠壓聲。
幾個圍過來,準備押運囚犯的日蔭城士兵。手上的長槍已經控制不住的想往鐵籠里捅了。
“老實點,埃隆梅爾!你這個人渣虐待狂的好日子到頭了!”
鐵籠里身形高大的犯人沒有說話,只是從那鐵棘纏繞的頭盔里,隱約傳出來幾聲陰沉又壓抑的笑。
“去你媽的!該長三根指頭的虐待狂!”一個日蔭城士兵一邊叫罵著,一邊往槍頭上抹了毒,整個槍頭都變得綠油油。
“你把斯坦娜的全身都纏上鐵棘,讓她像狗一樣爬了兩公里!今天!我讓你也試試被折磨是什么滋味兒!”
士兵喊得氣勢洶洶,旁邊的士兵則也面色嚴肅,卻沒有阻攔的意思。顯然,士兵想要先向這個重刑犯‘討點利息’的舉動,被大多數人認可。
但是重刑犯本人,關注點則很不一樣。
“斯坦娜?你是說風車磨坊里那個老太婆?”埃隆梅爾的聲音就跟他身上纏著的鐵棘一樣,讓人感覺危險又艱澀,“她跟你有什么關系?”
士兵端著涂了毒的長槍徑直往前:“她是我鄰居!你這個畜生!”
“哦!”埃隆梅爾恍然大悟的說著,隨即卻又笑著,話鋒一轉,“也就是說……我當時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能把你的老婆、孩子帶過去一起玩了?真遺憾,先生。”
罪犯感慨著重復了一遍:“真遺憾吶。”
周遭一時之間陷入了死寂之中。
而在死寂之后,那個士兵的臉色驟然之間變得通紅!牙關緊咬,額頭上青筋暴起!
端著抹了毒的長槍就要往鐵籠的縫隙里捅!
“停下!”
但就在這時,一個調香師從城墻的側門走了出來,厲聲喝止了日蔭城士兵的動作。
他一路走到鐵籠旁邊,這才轉身看著圍了一圈的士兵們。
被頭巾和面簾遮蓋的頭臉,只露出眼睛那一條線,而那條線上的雙眼環視四周,則嚴厲的將一圈群情激奮的士兵逼的后退。
“你們想干什么?越過馬雷家的執法權力,動用私刑嗎?”
“大人!”日蔭城士兵憋屈的解釋著,但卻不得不壓下怒火,“埃隆梅爾太危險了,我們想著得先把他的盔甲扒了,才好安穩關押,過后行刑也方便……”
“行了!”而調香師其實壓根也不想聽這些士兵解釋,只是粗暴的一揮手,帶起了一股濃重的香粉味。“他的盔甲在城主的家傳寶劍下根本無足輕重,行刑的時候用不著卸下來。你們只管把鐵籠抬進去。”
士兵們不情不愿,畢竟埃隆梅爾剛才那威脅幾乎惹惱了在場的所有人。
見狀,調香師不得不語氣更加嚴厲:“好好干活兒,士兵!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謹記:馬雷家才是處刑者。你們不能越過馬雷家,進行刑罰!”
“現在!把鐵籠搬進去!”
在調香師的逼視之下,士兵們雖然咬緊了牙怒視著鐵籠里的重刑犯,但也無可奈何,幾個人只能扛著鐵籠,往城堡里專門的牢房里走。
牢房里陰暗,并且散發著城外毒沼澤的腐臭味,是整個城堡被毒沼澤影響最深的地方。
而士兵們則還貼心的將埃隆梅爾的鐵籠放在了牢房的最深處。
即便距離行刑已經不差什么時間了,但是士兵們還是依舊希望這個虐待狂能多受哪怕一點折磨。
“今天!就在今天!”剛才,為了自己的鄰居而想上去捅犯人的士兵,臨走前還朝著鐵籠里啐了一口,“呸!等著吧,渣滓!你會感受到馬雷家世代負責處刑的手藝的!”
士兵們罵罵咧咧的離開,牢房大門關閉。這座軍事城堡中最陰暗的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是等士兵們的腳步聲走遠了后,一捧閃光的粉塵,還有濃重的香味從旁邊傳來。
那是另一個提前就等在牢房里陰暗處的調香師。
他帶著閃光的香粉走到鐵籠跟前,跟里面關押著的埃隆梅爾互相對視。
“按照我們說好的?”
調香師良久之后壓低聲音開口,沒頭沒尾的問。而在埃隆梅爾那纏著鐵棘的異域頭盔之中,則自然而然的傳出了帶著惡劣笑意的回應。
“按照我們說好的。”埃隆梅爾點著頭,“呵呵,你幫我,我幫你嘛。”
調香師的眼神一閃:“先給我點,我們需要再體驗一下。”
“我會給的。但不會只給你。”埃隆梅爾的聲音里透露出玩味,“我說伙計,咱們干壞事的人,也得講規矩。吃獨食的念頭,得自己管住啊。不然,可沒個好下場。”
調香師見他堅持,最后悻悻的縮回手。給鐵籠里扔了個小紙包,轉身重新消失在牢房的黑暗里。
雖然很感激藍恩這位從羅德爾過來的使者,竟然能幫忙救治那些被埃隆梅爾殘害的受害人。
但是眼下,日蔭城里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根據禮儀來接待王城使者,并且準備對已經緝拿歸案的埃隆梅爾行刑。
藍恩和絨布球被邀請到了日蔭城的大廳之中。
馬雷·馬雷為王城的使者們臨時準備了一場小型宴會。
又因為日蔭城實在是地處偏僻,沒什么懂禮儀、有身份的體面人,就連個騎士都沒有。
于是為了讓場面好看點,不至于顯得那么孤寂寒酸。
馬雷·馬雷依照家族慣例,讓城堡中的調香師們在旁邊作陪。
這些調香師的腰間同樣掛著跟托莉夏一樣,用來切藥材,帶著濃郁草本味的黃銅短刀。
以這把短刀來看,他們應該也是黃金王族的一員。
是黃金王室在漫長的時間里開枝散葉的成果。
同時也說明,調香師這個職業,本身就帶著比較高貴的色彩。黃金王族的成員們在無法獲得封地和實權、頭銜的時候,大量投身于此。
日蔭城的大廳不算大,兩個籃球場大小。
大廳周圍立著燭臺,墻壁上掛著馬雷家族的歷代家主畫像。
在燭臺上那搖曳的火光之中,畫像上的人臉忽明忽暗,看上去有些沉重陰森。
但是軍事用途的城堡不能對采光要求太高,這是常識。
日蔭城本來又處于亞壇高原的低海拔區域,整個區域的光照都不太好。
長桌上被擺好了各式菜肴,馬雷·馬雷以城主和家主的身份坐在主位,藍恩和絨布球坐在一邊,一個在日蔭城資歷最老的調香師坐在對面。
“請嘗嘗這個。”
觥籌交錯之間,調香師率先端起了手上的金杯,向藍恩和絨布球示意。
現在坐在宴客的長桌上,這位調香師也只是去掉了調香師們標配的包頭巾和面簾,身上的厚布圍裙和厚布斗篷都依舊穿著。
藍恩簡單的打量了對面一眼,眼神掃過之間,發覺這個調香師的臉色好像比正常人要蒼白不少,但也只是臉色白而已,神色和精神卻都很昂揚的樣子。
獵魔人將手邊的酒壺拿起來,正準備往身前的高腳金杯里倒。
可是酒壺剛剛傾斜,他就眉頭一挑,像是發現了什么一樣,把酒壺湊近鼻子,鼻翼翕動兩下。
鼻子在酒壺口輕嗅,藍恩的眼睛卻看了看作陪的調香師和馬雷·馬雷。
“先生們,是我的鼻子出錯了?”獵魔人輕晃酒壺,黃金酒壺里傳來液體搖晃聲,“還是這里面真的放了毒花?”
藍恩看向他們的眼神之中,露出了詢問和戒備的雙重情緒。仿佛他在很慎重的對待這壺酒。
毒花,從名字看就很簡單易懂。這應該是交界地最容易獲取,也最容易加工的毒素物質了。
看上去是平平無奇的粉色花朵。
簡單的揉碎了,抹在箭頭、刀刃上,就能帶上殺傷力不錯的毒性。
而日蔭城周圍的這一大片毒沼澤,就是很適合毒花生長、繁殖的環境。
調香師只是笑笑,馬雷·馬雷倒是直接笑出了聲。
“不,您的鼻子沒出錯,這里面確實放了毒花。”日蔭城主端起自己手上的金杯,“不過,這算是我們日蔭城的特產吧。”
馬雷·馬雷似乎在吃飯的時候都不愿摘下面具。每次做出吃喝的動作時,都要扭頭進行下意識的遮掩。
“日蔭城就建立在一片毒沼澤里,這里跟毒脫不了關系。”調香師似乎是為了讓藍恩安心,一邊說著向他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酒杯,那里面的酒水氣味跟藍恩手里酒壺中的一樣。
“我從馬雷家族在這里建城以來,就被聘請過來,幫助馬雷家的家主維持健康,努力延長他們短暫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