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柵欄門之外,獵魔人看著里面黑刀少女那失神驚慌的表情,微微一挑眉頭。
“不敢?她可是永恒女王,有什么不敢的?”
“即便她敢!窩在圓桌的雙指就跟廢物一樣,眼睜睜看著她干出如此不容赦免的大罪嗎?!”
這位刺殺了黃金葛德文,把黃金王朝穩定的支柱給折斷的黑刀刺客。此時卻像是懷著無比的忠誠一樣,斥責起讓一切都崩壞的瑪莉卡女王,還有沒有阻攔她的圓桌雙指。
這種立場上的微妙變化,讓藍恩的眼睛微微瞇起來,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刑訊,對于黑刀刺客這種一開始的定位就很殘酷的職業,很難奏效。
但是對方在驚疑和茫然無措之中,自然而然表露出來的情緒波動,則可以作為判斷對方立場的重要依據。
在發泄的低吼之后,本來就因為饑餓而渾身無力的迪希,勉強抬起頭來看著藍恩。
“那你這次來,是給我們用刑?”她素凈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很有反差的狠厲笑容,“畢竟怎么折騰都死不掉了,對于用刑來說很方便吧?”
說著,她還有意無意的更改了自己跌坐在地上的姿勢。
讓那姿勢更加凸顯出身體的線條,還有她白皙到失真的皮膚。
兩條長腿向著牢房慢慢打開,動作上帶著誘惑,表情上帶著挑釁。
這種程度的搭配,確實很容易讓異性升起性愛方面的暴虐欲望。
看來交界地的黑刀刺客們也跟其他世界的女性刺客一樣,至少是教過怎么用自己的身體和容貌作為刺殺的武器。
但是,藍恩不吃這一套。
“省省吧,我不喜歡刑訊,也不是什么用刑的專家。你們的事,不歸我管。”
說著,獵魔人又調侃的用指節‘鐺鐺’敲了敲柵欄門。隨即后退一步,讓自己又沉入了陰影之中。
“再說,我過來本來也不是找你們的。”
迪希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但她還是只能待在光柱里面,眼睜睜的看著這段時間以來,唯一一個跟她說話的人離開。
藍恩離開了黑刀們的監牢之后,繼續往里走。
但是一陣幽藍色的光點在他身后匯聚起來,成為了一個少女。
梅琳娜裹著披風,就像是從始至終就跟藍恩亦步亦趨的走在一起似的,落在他后面半步的距離上。
“那些黑刀,”梅琳娜的平緩、無波瀾的聲音,在這陰暗的地下監牢里,顯得近乎有點鬼泣森森了,“她們還有什么價值嗎?”
“沒價值?怎么能這么說?”藍恩先是有些詫異的側臉低頭看了看梅琳娜,“再說,就算是真的沒價值了,聊幾句也不礙著什么事兒。”
這‘小木頭’竟然會關切那些黑刀?有點奇怪。
但是梅琳娜對于藍恩的詫異視若無睹:“你們早就搞清楚了誰是黑刀的指使者,不是嗎?她們這些俘虜,除了這些情報還有什么價值?也就只有在黃金王朝之中用來公開處刑,平息憤怒、樹立威嚴的作用了。”
“但是現在,連黃金律法都已經崩潰,更別說她們這些小事了。”
“是的,我們知道月之公主菈妮是黑刀之夜的策劃者。”藍恩并不否認這一點,“但是黑刀之夜的執行力度,就表明這不可能是‘誰想了個計劃,交給手下辦’就能辦成的。”
“菈妮的手下要是有這個本事,那她直接讓人殺了葛德文不就好了?玩什么刺殺?刺殺需要謀劃,需要配合。她一個人的勢力根本完不成。”
周圍的光照條件依舊惡劣,并且開始出現滴水聲,可能是王城的管道有了破損。
藍恩和梅琳娜依舊走在甬道中。
“既然這個計劃的執行環節是一家一家湊出來的,那么除了菈妮這個策劃人之外,其他人都是誰的人?”
“這事兒跟你還有關系嗎?”梅琳娜平靜的問,“現在,交界地已經亂到已經沒人在乎了。”
“確實沒什么關系,但是先試著多掌握一些情報嘛。”獵魔人聳聳肩,“在大多數情況下,多知道點總好過少知道點。”
“從這些黑刀刺客被抓住以來,她們對于菈妮后續的情況就沒有表現出來任何關心。哪怕我這個親眼看見菈妮的人證就在這兒站著,她們也不關心。”
“這說明她們不是菈妮的人。”
“但是,當我說到艾爾登法環出事了之后,她們肉眼可見的急了、驚了。這說明,她們對于艾爾登法環,還有對于建立在以艾爾登法環為根基上的體系,仍舊崇敬有加。”
藍恩斷言道:“她們的敵意,只針對于黃金王朝。或者說黃金律法。”
“從始至終,她們的刺殺也只是為了讓黃金律法崩盤,從而導致黃金王朝崩塌。”
“還有她們對于瑪莉卡女王的不以為然,對于圓桌雙指的失職譴責……嗯,大概能猜到了。”
藍恩饒有興致的對梅琳娜闡述著自己的推測:“黑刀刺客,應該是效命于那個選中了菈妮的雙指吧。”
艾爾登法環是世界運行之理,其上可以運行各種律法。艾爾登法環本身永恒不易,但是律法更迭已經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
雙指尋找背負律法的神人,在選中神人之后,支持其向神位發起爭奪。最終成功的神人,就能把自己背負的律法通過法環,變成覆蓋整個世界的律法,自己也升格為神。
這種事都是完全在艾爾登法環與黃金樹體系之內,合理又正常的事情。
這個世界的信仰體系,可以說是以艾爾登法環為根基的一個大框架。
而大框架之中,各個雙指選中各個律法,斗來斗去。誰贏了,誰就能主導一個時代。
所以菈妮的雙指支持她去刺殺葛德文,這件事在大框架里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在黃金王朝的角度,這當然是‘半神月之公主伙同外戚半神發起了叛逆行為’。
但是在更高的法環神明體系角度,這就是菈妮的雙指在支持自己的神人,爭奪她想要得到的神位的正常沖突而已。
但是,這種在法環神明體系角度的合理合法性,直到瑪莉卡女王砸碎法環開始,就徹底失效了!
畢竟大家打來打去還是在艾爾登法環信仰的大框架里爭嘛!大家說到底還是一個體系里的人!
可你瑪莉卡怎么能把最為根基、最為重要、最為至高無上的艾爾登法環本身給砸了呢?!
瑪莉卡女王砸碎法環,藍恩能肯定,就算是菈妮的雙指也絕對不敢想象到這種情況竟然會發生。
這女人看起來完全是瘋掉了!
但是與此同時,藍恩自己心里又總有種感覺——瑪莉卡女王,一個如此美麗又恐怖的女人……她不可能會發瘋。
但她又為什么要把事情做絕到這個地步?
在透過黑刀刺客們的表現,和自己所見的種種現狀,抽絲剝繭理清了交界地深藏在表象之下的信仰脈絡后,藍恩發現自己竟然更加不理解瑪莉卡女王的舉動了。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這么做的?
梅琳娜看著陷入思索的獵魔人,張了張嘴后,還是頓了頓之后才像是寬慰一樣說著。
“對于像是瑪莉卡女王一樣的人物,他們的每個決定性瞬間,他們所思考的層面、多方的影響……不是他們本人的話,就算是整日隨行的人,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只能算是在他們所開創的歷史中的旁觀者而已。”
說著,梅琳娜的身影化作一片幽藍色的光點消失,少女輕盈的腳步聲也隨之無形。
而藍恩已經來到了他的目標牢房面前。
那牢房里,關押的是一個同樣解除了所有武裝的人。只不過他是個強壯的男人。
面容有些滄桑,正端坐在壓制光柱里面。
這是那個從火山官邸而來的,熔爐騎士。
剛一走到這牢房面前,藍恩的雙眼就變得深沉而幽邃,直勾勾的打量著對方那端坐的身體。
而熔爐騎士,也只是抬頭看了眼來人是誰之后,就繼續保持靜坐的姿態。
這其實已經不是兩人第一次這樣見面。
早在熔爐騎士剛被藍恩打敗、俘虜的時候,他還沒被關進地下監牢,而是在圓桌廳堂暫時收押審訊時。
獵魔人就已經過去看過他許多次了。
并且在后面幾天,藍恩甚至提議,想跟這位熔爐騎士再打幾場。
可惜,在被俘虜之后,熔爐騎士就再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對于藍恩的邀請充耳不聞,只是搖頭拒絕。
甚至藍恩說,只要跟他打,那么跟熔爐騎士一起來的那個首席拷問官,都可以得到更好的關押條件也不行。
于是藍恩就知道了,這位熔爐騎士或許有在乎的人或事,但肯定都不在這里。
于是他就只能用‘笨辦法’,靠低效率的磨時間來進行觀察。
在他的視網膜上,由靈視進行深度觀測,由曼妥思進行資料匯總的一張圖表,正在緩慢成型。
而那張圖表的樣式,正隨著添加和勾勒,越來越接近于當時熔爐騎士發動禱告、鼓動力量時所外顯的那個紋章——
屬于初始黃金樹的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