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監牢陰冷又潮濕,帶著股王城下水道的反味,還有老鼠和蟑螂在陰暗的角落里淅淅索索的移動。
似乎就連光照都在這里受到了壓制。
墻壁燭臺上的蠟燭只能發出如豆的燭光,頂多也就能照耀周圍半米的距離。
剩下的地方就只是一片模糊的陰暗。
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使用那黃金律法基本主義的法陣,將人圈起來壓制住,還能算得上是一種優待了。
畢竟黃金律法基本主義,雖然比黃金律法本身要冰冷、理性,但至少還是發金光的。
好在,藍恩隨后在監牢里越走越深,但是監牢里的壓制法陣卻變得不少。
獵魔人的靴甲在潮濕的磚石地板上發出平穩的踩踏聲,引起了監牢里被關押者的抬頭注視。
黑刀刺客們,此時她們都被扒光了身上的裝備。
包括那一身可以隨意移動都不帶起半點聲音的輕甲,還有那些已經用掉了大部分力量,卻多少還有些功效的隱匿面紗。
全身上下只剩單衣,一個個都被圈住,壓制在散發金光的法陣里。
不知道是稀人血統的原因,還是黑刀刺客們的訓練方法的原因,她們大多身材修長,比一般人有型得多。個個兒都跟超模似的九頭身。
并且她們被抓的時候,黃金王朝還只是死了一個半神,黃金律法還沒有崩潰。
因此醫療資源完全不吃緊,每個人都得到了救治,生怕這些犯下大罪的犯人因為傷重不治,而回歸黃金樹。導致后續的審判和訊問無疾而終。
藍恩之前在路上遇見撤退逃離羅德爾的黑刀刺客們,他還把襲擊自己的刺客的一條小腿給當場砍了下來。
但是現在看過這一溜分別關押著黑刀刺客們的牢房,黃金法陣之下,沒有人缺胳膊少腿。
看來是當時就給她們都用過紅露滴圣杯瓶了。
藍恩走過她們的牢房大門,一間間的看過去。
現在這段時間,羅德爾的大事層出不窮,變故也越鬧越大,以至于這幾個挑起了整個開端的黑刀刺客,現在竟然有點無人問津,被遺忘在這里的意思了。
黑刀刺客們身段高挑、面容姣好,但是每一個卻都毫無感情的看著藍恩那沉在陰暗中的輪廓,從她們的牢房前走過。
不叫喊,也沒什么話說。
就好像完成了黑刀之夜的刺殺之后,她們的人生就別無所求了一樣。
直到藍恩路過了這一溜兒牢房中,最后一個亮著黃金法陣的牢房時。
“呵。”
一聲虛弱、有氣無力的冷笑從牢房里傳出來。
藍恩本來行走如常的腳步先是停頓,接著又回撤一下,跟潮濕的磚石地面發出摩擦音,在那牢房前站定。
但他的身體依舊沉在陰影之中。
“看這個輪廓,你是那個晚上的男人,對吧?”
牢房里,被圈在光柱之中的黑刀刺客費勁的抬頭看外面,笑著說
藍恩停步的原因也就在這里:在黑刀陰謀之夜,那些被抓的黑刀刺客里,跟自己照過面的應該就只有一個才對。
“是你啊。”
獵魔人上前一步,貼近牢房的柵欄門,黃金光柱的光芒也稍微把他照亮了一些。
藍恩的眼睛掃過了對方那蜷縮在地上,完好無損卻并不被褲管包裹的一條小腿。
黑刀刺客們都是襯衫長褲的利索打扮,很適合在外面套上一層輕甲。
但是僅有這個黑刀,單條腿上少了一截。
白到透亮的小腿和腳踝、腳掌,跟黑黢黢的地面磚石形成了突兀的對照。
藍恩歪頭看了看監牢里的女人……或者該叫女孩。
畢竟她外貌看起來能有二十左右,但實際上以黃金樹之民的壽命來看,則完全不好猜。
皮膚看上去,就跟瑪利亞一樣白,但人家瑪利亞是得益于亞楠的該隱赫斯特血族血統,她或許是因為稀人血統?
同時,瑪利亞有著一頭白發,這人的頭發則烏黑如墨玉。跟她的白色肌膚搭配起來,有種吸引人的幽深感。
“你好像比你的同伴們,要開心一點?”
藍恩抬手,指節輕輕敲了敲面前受過禱告賜福的鋼鐵柵欄,史矛革的指節跟鋼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被關在里面的女孩。
里面的女孩笑容一滯,嘴角抽動一下,但隨后立刻就笑得更加燦爛起來。
“有什么不能開心的呢?”她好像沖著故意激怒藍恩的架勢來一樣,表情蔑視又倨傲,“我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神圣職責,瑪莉卡還有她那腐朽的圓桌雙指,已經不能把黃金律法永遠的壓在世界上了!”
“葛德文死了!你們守衛的東西已經支離破碎!前幾天的那一陣動靜我可聽見了。怎么?瑪莉卡惱羞成怒,開始用她的力量發火兒了嗎?”
如果在這兒的是一個正經的黃金王朝戰士,那么以這些人對永恒女王的崇敬,或許這會兒真的怒火中燒了也不一定。
但是毫無疑問,這一套對藍恩沒什么用。
獵魔人透過柵欄門看著里面黃金光柱下跌坐的黑刀刺客,突然說了一句。
“你們讓自己干嘔多少次了?”
“什么?”
黑刀刺客少女下意識的反問。同時,她把自己跌坐的身形,往旁邊挪了挪。
“擋也沒用,我不是看見的,”藍恩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是聞見的。”
“聞見?在這里?”黑刀少女諷刺的笑笑,“你能在下水道里分辨出什么是腐臭味,什么是嘔吐物的味兒?”
“天賦異稟嘛。”獵魔人坦然的點點頭,“而且你們的嘔吐物全是胃酸,很有特點。”
“我猜猜……你們在被抓進來之后,壓根沒人給過你們東西吃,對吧?”
長期沒東西下肚子,胃酸會過度堆積和分泌,最后導致胃炎和胃潰瘍,再惡化下去就是胃穿孔。
但是一般來說,在正常的世界里,沒到胃穿孔這一步人就已經該餓死了。
可黃金樹之民們畢竟不一樣。
“你們想用饑餓來折磨我們,”黑刀少女冷笑著,“那你們盡管等著好了。你們真以為這點手段,能對我們奏效?”
“不給我們食物?正好!我們可以把自己餓死!這倒也算是個相對輕松的死法。”
跟落到火山官邸的拷問官手里相比,餓死肯定是個好死法。
但是藍恩卻面色奇怪的看著監牢里面的黑刀少女,像是在看著一個誤打誤撞反而從屠宰場里活下來的小羊羔。
“你不知道?”
黑刀少女反問:“我該知道什么?”
“黃金律法。”藍恩的聲音平靜到無情,“你們把黃金律法給弄出了漏洞。并且指望著憑借這個漏洞,讓瑪莉卡女王和黃金律法,從艾爾登法環上退下來,迎接新時代。”
“但是……該說你們不愧是稀人同族嗎?一個兩個可都夠狠的。”
“你是,”黑刀少女的表情從挑釁逐漸變得茫然無措,看著藍恩,“什么……意思?”
藍恩從她的眼神深處,還能看見一絲絲不易發覺的恐懼。
恐怕她現在已經有點聯想起,不久前那場異變的動靜了,并且開始重新思考,那動靜究竟意味著什么。
“你們為了讓瑪莉卡和她的黃金律法退下神位,可以殺了葛德文,給黃金律法鑿出漏洞來。而瑪莉卡女王自己……”
藍恩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許是強硬了一輩子,絕不愿意被人脅迫,也許是喪子之后的精神失常。總之,她把艾爾登法環砸碎了。”
藍恩的手指對著自己的耳朵轉了兩圈。
“你們那天聽到的破碎聲,不是瑪莉卡女王在發火兒,是她把法環給砸了。”
聽到這兒,黑刀少女的臉色基本已經木了。
在她的牢房前面,剛才藍恩所走過的牢房里,那些沉默不言,近乎已經沒有感情外露的黑刀刺客們,此時也瞪大眼睛朝著這個方向看過來。
“黃金律法確實崩潰了,但并不是以你們預想的方式。實際上,現在很難有人會死了。”
“你、說什么?!”
黑刀少女磕磕巴巴的問。
藍恩這次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反倒是問了一句:“你叫什么?我們的談話,總該有個稱呼才方便,對吧?”
“……迪希。”黑刀少女面色復雜的看著牢房外的男人,艱難開口,“我叫,迪希。”
“這就好了。”藍恩點點頭,“迪希,現在的情況是:人們很難死去了。”
“不論肉體上有多少傷勢,不論那傷勢有多么折磨,想死都死不了。”
獵魔人指了指她的肚子:“所以說,你們很幸運。在發現自己已經沒法被餓死之前,你們沒有讓自己的胃穿孔,讓胃酸流到腹腔里去。那樣的話,你們遭的罪可就比現在還痛苦不知道多少了。”
“并且目前看來,沒有盡頭。”
“怎么可能?”剛才,對生生餓死自己這件事都沒什么反應的迪希,現在卻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艾爾登法環……被砸碎了?!瑪莉卡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