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面色就很沉重的弗爾泰斯特，眼下更是臉色一僵。
他的言語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艱澀。
“他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特莉絲默不吭聲，并未用魔法傳達話語。
“他們違抗國王！”
弗爾泰斯特上前一步厲聲說著。
“但恕我直言，陛下。”女術士低垂雙眼，“您并非他們的國王。”
“那也是資助者！余燼騎士團這幾年來在泰莫利亞境內難不成都是吃空氣、睡草地的嗎？！”
特莉絲雙手上，混沌魔力發出的魔法靈光時刻不滅。
“按他們的說法，陛下”女術士看了看弗爾泰斯特，“如果我們今天談的只是物質上的往來，那么以此來鉗制余燼騎士團的您也并不光彩，這是要求騎士違背騎士精神的要挾。”
“而若您執意如此，余燼騎士團也會將在一個月內，完全返還泰莫利亞在數年內的全部物質資助。”
“‘騎士團有自己的原則，而原則之所以叫做原則，就是因為其不可動搖’.這是他們的原話，陛下。”
“狗屎！”泰莫利亞國王破口大罵，并且還沒完，“茅坑里的臭石頭！就非得這個時候嗎？就非得在這個時候抱著騎士精神不放嗎？！”
“他們自己沉浸在自己的犧牲精神里！奉獻精神里！還感覺良好，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這是病態！”
“一座山砸下來！”弗爾泰斯特額頭爆青筋，臉氣得通紅如番茄，手指指著自己頭頂上，“這要死多少人？！這要多少人家破人亡？！一群騎士腦袋就不能想想嗎？好歹想想啊！”
“話說到頭來，這不也是為了把他們的團長給從詛咒的糾纏中給解脫出來？怎么？忠誠就不是騎士精神了嗎？”
弗爾泰斯特此時精神壓力巨大，但是也仍舊保持著思考能力。
他立刻就找到了余燼騎士們最在乎的‘弱點’，也就是他們團長的安危。
“對！”國王惡狠狠的說，“特莉絲，就主要跟他們強調這一點：藍恩呢？他們不想讓他解脫？跟那詛咒糾纏在一起分不開身難不成還能是件讓人享受的好事兒？”
魔法通訊的效率很高，女術士很快就再次抬起了頭。
“陛下，”她說，“余燼騎士團認為：主君的意志，在這件事上必然與騎士團一致，沒有探討的必要。”
“他們對藍恩抱有完全的信任，同時，藍恩也對他們抱有信任。如此，他們都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共同解決今天的問題。”
“解決？”弗爾泰斯特大吼著，“怎么解決？靠一群自大狂？自戀狂？你們還見過有哪支騎士團會如此著迷于自己的力量和能力嗎？”
他喘著粗氣，只覺得自己剛才在內心中與道德底線交戰的痛苦和糾結算是全都喂了狗。
他的臉依舊氣得通紅。
過了好一會兒，常暗領域半徑的擴張已經又覆蓋過了一座籃球場的長度后，約翰·納塔利斯才試探著開口勸解。
“再等等吧.再等等。”
弗爾泰斯特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臉，把臉和聲音都悶在雙掌中：“讓瘟疫把我帶走吧.天殺的！”
他的聲音無奈而焦急，但是與此同時，一股讓他自己感覺為之羞恥的輕松，卻也悄然浮現在心頭。
而在尼弗迦德軍營，原本指揮所的位置上。
因為撤離與潰逃而一片狼藉的指揮所觀察位上，兩個余燼騎士正看著遠處那仍舊擴張不停的常暗領域。
“場面不小。”其中一個余燼騎士還穿著完整的盔甲罩袍，“但我還以為，弗爾泰斯特算是國王里面比較好的了。”
“他確實不錯，但也只是國王里面。”另一個余燼騎士點了點頭，身上盔甲有焦黑痕跡，罩袍應該是被點著后扯爛丟掉了。
此時，他冷哼一聲：“現在真遇到難事兒了，不還是蒙眼蠻牛一樣？以為胡闖亂撞就能找到出路。”
說到這里，他雙手抱胸：“他把那些人命當做什么了？遇到難事兒就把活生生的人扔出去擋災，這跟迷信的蠢貨舉行人祭又有什么區別？”
穿罩袍的余燼騎士默不作聲，看起來是在無聲贊同。
此時，縱然距離常暗領域爆發出來的時間還不算太久，也就半個小時上下。
但是常暗領域的半徑也向外擴張了三千六百米！三點六公里！
離這里也不遠了。
常暗領域已經擴大成了一個無法被任何人忽視的巨大區域。
本來，北方聯軍還在尼弗迦德人的營地里追殺潰兵、抓捕俘虜。而尼弗迦德人則慌不擇路埋頭逃命。
但是現在，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朝著更遠處逃走。
就算是那些被戰場上的失敗嚇破膽、嚇懵了的人，此時也沒有誰還敢留在這里。
這下不管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大家都成了背對戰場的逃兵了。
半小時前還喧囂嘈雜的尼弗迦德軍營，人們就像是一陣風似的，來了又走。
留下尸體、血跡與狼藉。
但是兩個站在指揮所里的余燼騎士，看著遠方還在不斷逼近的常暗.他們在互相聊天。
平淡的就好像是兩個朋友日常的沒話找話打發時間一樣。
“它擴張的速度變慢了不少。”罩袍余燼騎士說，“這是大人在里面做的努力。”
“所以咱們也得認真干活兒，解決這事兒。”罩袍被燒的余燼騎士放下抱胸的雙手，轉身離開，不多看滾滾碾來的常暗一眼。
“人少了，也算是好事兒。至少咱們不用擔心有人被嚇得狗急跳墻，真要執行弗爾泰斯特的命令，去屠殺那些人。”
“以防萬一。”罩袍余燼騎士也轉身跟上，“咱們倆得看好那些人。”
那些被圈在板車車廂里當畜生養的人，由他們兩個來看守和保護。
這既是出于余燼騎士團的公義理念，也是因為余燼騎士們正竭力避免讓這些人形牲畜出現更大的傷亡，導致詛咒的烈度與表現形式出現更多不可預知的變化。
馬蹄聲轟鳴如雷，在冬季末尾的干枯黑樹林中徘徊回蕩。
林肯臉色沉著凝重，他的手指從自己的太陽穴上挪開。
這是他在接收到術士的心靈感應通話時的習慣性動作，有沒有這個動作其實都無關緊要，只是他一個曾經排斥魔法的辛特拉人，現在的習慣而已。
剛才特莉絲與他們余燼騎士團進行了心靈感應通話，最后是他這個書記官做代表進行回應。
當然，他的戰斗兄弟們一如既往的自信而榮耀，并且專注忠誠于彼此。
他們在已經決定好的戰略方向上絕無二話，也毫無異議。
即使在女術士的心靈感應之中，他們的意志也整齊劃一的像是一支整齊嚴謹的軍隊。
但越是這樣，林肯的內心就越是深沉。
在他心里，始終是他在突入到尼弗迦德軍營隔離區的時候沒有干脆利索的把事情做完，才導致那三四千可憐的人形牲畜之中出現意外死亡，進而詛咒失控。
他的精神依舊堅忍，但是這攬到自己身上的責任也依舊沉重。
越發緊迫的時間，越發擴大的常暗.這些都被他視為自己的責任。
沉重的責任往往會壓垮人的精神，但是這不包括余燼騎士團的書記官。
“吸呼”
富有規律與技巧的呼吸，在林肯貼合馬背的起伏中穩定維持著。
他在調整自己身體的狀態，還有精神的狀態。
而在他提升到極致的獵魔人感官中，也絲毫不放過快馬飛奔而過的路線上的任何痕跡。
常人面對責任的重壓會被壓垮，但對他來說.這是鞭策。
眼球在眼眶中快速掃視著，而林肯的兩根手指又點到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女術士給余燼騎士團搭建好的通信網絡中，信息和命令都有條不紊且簡明扼要的流動著。
“路線圖第一段發現五處異常痕跡，追查之后排除嫌疑，完畢。”
“路線圖第五段發現八處異常痕跡，這里有很多獸徑，我們還需要時間。”
“路線圖第二段.”
林肯此時無比想讓腦子轉的跟自己的主君一樣快、一樣有效率。但他完全做不到，只能在有限范圍內做到最好。
他們將路線圖分成了九段，每一段都安排了幾名余燼騎士追查痕跡。林肯現在負責的是第四段。
也是按照時刻表推算，尼弗迦德軍隊崩潰后，裝著大鐘的馬車應該在的那一段。
“第一段查完了，人手轉去第五段。”
林肯簡要的作出安排，同時他自己的眼神中也微微一亮。
在他的巡查范圍里，也找到了不少線索，眼下就有一條新的。
那是一匹馬從樹林間穿過，最后到了大路上的痕跡。
林肯微微勒住韁繩，將戰馬減速。趁著這個時間，他的獵魔人感官看出了那匹穿林而過的馬匹的蹄印特點。
在獵魔人感官之下，常人分不清的細小特征，在他們眼中就十分明了，可以分辨。
記下了馬蹄印的特征后，林肯開始在道路上巡視著它到底要走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