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做出抉擇,漢斯爵士!”
偏僻又難走的狹窄道路之中,亨利那張平常看起來憨厚中還帶著點喜感、帥氣的鄉村男孩臉,此時已經只剩下嚴肅和警覺。
他跟漢斯低聲細語的說著,唯恐驚動了那些或許能聽見的尼弗迦德人.或者那賽爾人。
“啥?”但是面對明顯跟平常不一樣的亨利,漢斯·卡彭卻并沒能敏感的發現這一點。
他的頭盔很不錯,但也因此會阻礙側邊的視線。
此時,他正把上半身扭過來,不然光扭脖子可得不到視野。
“你在說啥啊?”
騎在馬背上,漢斯的上半身往亨利的身邊歪,也壓低聲音。
“咱們這會兒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明白嗎?”
說著,這位有點小英俊的金發貴族年輕人,甚至還有點慶幸和炫耀的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你看看,元帥閣下都來到咱們隊伍里了。”
亨利張了張嘴,表情嚴肅:“但是,現在軍營那邊都.”
“軍隊敗了,軍營也被攻破了,對不對?你想說這個?”漢斯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驚訝,“亨利,你難道還當誰不知道這檔子事兒不成?”
“軍營的方向冒起硝煙,本該在指揮所屹立不倒的元帥閣下出現在我們身邊.大家都不是傻子好嗎?”
農村鐵匠出身的年輕人抬頭四處看看,不管是車隊里的尼弗迦德人還是那賽爾人,都是一副精明強干的樣子,確實都不是傻子。
金發的貴族年輕人接著說道:“但正因為敗了,現在元帥閣下還來了,咱們才更要堅定不移的跟著車隊走啊!”
“咱們這種小人物才幾斤幾兩?元帥閣下對于帝國來說才是寶貴到無以復加的珍寶!”
“你會為了不值幾個錢的雜貨費心費力,就算它快掉到地上摔碎了?但如果這雜貨跟寶貝綁在一起呢?”
漢斯·卡彭壓低聲音哈哈一笑:“我的亨利,瞧好吧!帝國會為咱們這支寶貴的車隊付出巨大的努力!直到咱們能安全回到帝國的疆域之內。”
而亨利此時則在心中想著:他滿嘴都是‘帝國’、‘帝國’,仿佛他真是個尼弗迦德人一樣。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
“這真是多虧了咱們倆的位置。”漢斯慶幸又自得的說著,“哎呀,要是咱們倆沒能當上元帥閣下的侍酒,沒能奉命管理這幾輛車和這口鐘,這時候哪能跟在元帥身邊,等著帝國救援啊?”
亨利看著他那慶幸又自得的模樣,突然說:“那其他人呢?”
“什么?”
“其他人。那賽爾戰術騎兵團的其他人。”亨利的聲音憨憨的,“這里算上咱們倆,也只有十個那賽爾人了。”
漢斯那慶幸的笑容先是僵在臉上,接著緩緩消失:“亨利.這是戰爭。在戰爭里,我們能顧好自己都是走大運了,其余的.別讓自己的心承受太多東西。”
過了一會兒后,他才輕輕接著說道:“人會撐不住的。”
說完,漢斯·卡彭想要抬手,拍拍自己這位侍從兼好友的肩膀,讓他寬寬心。
他們倆差不多大,但是他好歹是貴族少爺,還不是虛銜,是正兒八經的武裝貴族出身。
從小學的就是為了殺人和打仗。從他小時候開始,接受的大部分教育內容就是為了讓他適應和熟練這些內容。
但是亨利只是個被寄養在鄉村鐵匠膝下的貴族私生子,他應該還比較難接受這些事情。
而且之前一段時間,亨利還跟那賽爾戰術騎兵團的不少人交過朋友,不是多深的交情,但也都一張桌子上喝酒吃飯,算是熟人。
因此,漢斯想在這時候給他點寬慰。
但是等他轉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亨利聽了他全部的言語和說法,但這個鄉村小鐵匠的臉上凝重依舊、嚴肅依舊、惶恐依舊!
“你什么都不知道,漢斯。”
這時候,亨利的表情讓漢斯莫名心慌。
他都已經說得這么清楚了,亨利為什么還這么緊張?他是有什么地方理解不了嗎?
但是,對于亨利的了解又讓漢斯推翻了自己下意識的想法。
亨利確實沒受過啥系統性教育,但是他只是聲音和長相憨厚,人不傻,相反還稱得上聰明伶俐。不然門諾·庫霍恩也受不了讓一個蠢人當侍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漢斯滿頭霧水,并且好勝心讓他沖著亨利低聲追問。
亨利卻只是依舊原樣表情的看著他:“我偷看了門諾·庫霍恩,還有他指揮室里的所有文件。”
一瞬間,漢斯感覺好像心臟漏跳了一拍似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來。
偷看了元帥閣下的私人文件,還有在指揮所里的公共文件?
所有?!
“你瘋了?!”
漢斯幾乎驚懼的壓不住聲音。
這是窺探軍事機密,還是帝國最高等級的軍事機密!
會死人的!
會牽連著死一大片人的!
但是此時,在這個冬季干枯的黑森林中,反而是鄉村小鐵匠顯得比貴族年輕人冷靜得多了。
“我沒瘋!但我們快死了!”
“你在胡說什”
“門諾·庫霍恩會不計代價的維持那口鐘被敲響!你真以為敲那口鐘不用代價嗎?!”
此時,車隊里并沒有傳出什么悠遠厚重的鐘聲。但是漢斯,還有每一個護衛車隊的人都知道,這鐘其實就是這樣,它已經在工作了。
魔法嘛,總是很奇怪的。
但是代價?
漢斯愣了一下。
他真不知道敲鐘會有什么‘代價’。
是的,把鐘帶到馬車上敲的時候,車上總會有囚犯。
剛開始漢斯和其他人,私底下也都隱晦交流過,說著會不會是什么邪惡的血祭之類的。
但是來回許多次,車上的囚犯屁事兒沒有之后,漢斯也就不當回事兒了。
畢竟這看起來好像就是‘人們嫌棄敲這鐘太晦氣或不榮譽,而讓犯人代勞’而已。
但是聽亨利的說法他畢竟是偷看了元帥所有私人文件和公共文件的人啊!
亨利在開鎖和竊取上的天賦,漢斯早在亞甸的時候就已經見識得足夠多了。
別人說自己能干這種事兒,漢斯不信。但是亨利說自己能干這種事兒,漢斯是真得信。因為他能力上講確實辦得到啊!
“我們之前敲鐘的時候,那只是最基礎的形態和最基礎的消耗。”
亨利此時認真地說。
“所以那些囚犯才會沒什么反應!他們每次上車,本來就是用來讓咱們這些人放寬心的!直到現在這一次!”
“我見過門諾·庫霍恩的‘緊急計劃’,那是最緊急的時候,才能使用的最后備案!”
“今天早上,趁著戰役眼看著開打之前的混亂,我才最后看了一眼!”
說到這里,漢斯也是瞳孔顫抖。他真沒想到亨利竟然能、也竟然敢連這種玩意兒都翻出來看!
而亨利那憨厚的臉,此時卻怔怔的盯著車隊前方的那幾輛車廂,還有圍繞著它們的尼弗迦德人。
“他確實要逃跑,因為他是尼弗迦德的寶貴力量,這點你沒說錯,漢斯。”
“但是在他逃跑的時候,他會始終維持那口鐘的運作,并且將直接拉到最高烈度!”
“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在正常狀態下的那口鐘都贏不了的情況下,還有機會逃走!”
“可是,如果那口鐘的運作被拉到最高烈度,那消耗可就.”
亨利的話沒說完,但是漢斯已經同樣把頭轉向前方,愣愣的看著那幾個車廂低聲嘟囔著。
“.跟正常,不是一個等級了。”
而如果,敲這口鐘所需要的‘消耗品’,真跟漢斯他們剛開始開玩笑似的臆想一樣,需要的是人。
那么當車廂里的囚犯用完了之后這車隊里就只剩下兩種人了。
一種是尼弗迦德人,一種是那賽爾人。
他們會選誰?
這真好猜。
“你在開玩笑,對吧亨利?”
漢斯幾乎是眼神發木的看著朋友。
但是很遺憾。
尼弗迦德人的動作,比亨利的解釋還要更快一步。
森林小道上,馬蹄聲雜亂落地,一個尼弗迦德人將馬朝著蓋篷布的車廂靠近。
并且在馬背上伸手,掀開了篷布的一條縫。
這動作沒什么稀奇的,因為今天在路上,乃至是今天之前的許多次護送過程的路上,尼弗迦德人都會這么干。
所以車隊之中沒人覺得不對勁。
可是今天,漢斯在聽完亨利透露出的‘緊急計劃’后,立刻就覺得不對勁起來。
尤其是在那個掀開篷布的尼弗迦德人愣了一下,隨后朝著車隊后面的一個那賽爾人轉頭,招呼他進去的時候。
不對勁的感覺驟然攀至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