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暗的擴張緩慢而堅定,近乎于無情。
跑不過它的人只有被吞噬進去的份,只下半身被扯進去,就足夠讓人累的、疼的連喊都喊不出來聲響。
縱然現在指揮所里的眾人因為離得還算遠,因此還能在遠處觀察,再加上術士在身邊,實在不行就打開傳送門,因此都還算冷靜。
可是來自亞甸的男巫,此時已經有些怕了。
瘟疫在上啊,他一小時前可是在隆隆馬蹄聲幾乎逼近指揮所的時候都沒有放棄自己的職責!
這在普遍養尊處優的術士之中幾乎已經可以被稱贊為‘意志堅定’。
單是靠蠻力來對抗這樣一個看起來就聲勢浩大的詛咒?
但凡是個涉獵過詛咒理論或案例的術士都不會發這樣的瘋。
正是因為懂、知道的多,所以他才越發知道這東西有多恐怖!有多嚇人!
哈珀拉德的眼珠子在慌亂之中下意識的四處亂飄。
卻看見其他幾個人大部分表情堅毅。
特莉絲終究是無畏的梅麗葛德,而弗爾泰斯特、約翰·納塔利斯、弗農·羅契也都不是被嚇大的。
“按最悲觀的推測,”治安官、一小時前還是戰役統帥的男人,嘴角冷硬的重復了一遍藍恩剛才的話。
“這鬼東西殺不死,并且越是殺它,它復活的間隔就越是短。而就算是藍恩公爵在里面拖住它,那也不過是讓擴張速度減緩一些。”
約翰·納塔利斯的毛寸光頭這時第一次轉過來,看向術士們。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這不是戰場,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戰場。我對此毫無頭緒,只能求助于掌控法術的你們。”
“應付這種.詛咒這描述真是恰如其分,以我們目前的情報,究竟該怎么做?究竟有什么能做的?”
就連納塔利斯這種老行伍,現在談及這片常暗的領域都感覺言語困難。
兩個女術士現在專注于維持通訊,包括那些沖到尼弗迦德營地之外四散開來的余燼騎士,還有常暗領域內的藍恩。
只有男巫哈珀拉德現在稍微閑下來一點。
大冷天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頰的冷汗。
“目前來看,”他的眼神飄忽的越來越厲害,“我、我們似乎有兩條路。”
治安官和國王看著他那張臉的時候幾乎要眼睛發光!
“第一,咳。”他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我們要謹慎的接觸詛咒,探明這個強大詛咒的成因和過程,由此了解它的組成,這才好解除它。這也是也是正確的手法。”
“但也是最慢的手法!”弗爾泰斯特緊接著喊道,“還是最渺茫的手法!這東西五個多小時!就算按被藍恩壓制之后的速度,頂天也就十小時!就要籠罩到維吉瑪!”
“只有十個小時啊!我們正常打完一場戰役之后,追殺逃兵、收攏潰散部隊,就連清算戰利品,用的時間都得按天算!”
“亂糟糟的一片戰場遺留,幾個小時能找到什么?!”
“那還不是單純的潰兵,是被尼弗迦德黑皮狗用心藏好的東西!這種東西按理來說得讓密探去查!還得按月來查才夠!”
時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時間!
每秒兩米的半徑擴張速度聽起來不可怕,但它時時刻刻不曾停息,并且是按照一個大致圓形的面積去擴張!
之前納塔利斯和弗爾泰斯特口口聲聲只是按照跟維吉瑪的距離去算。
但是等常暗領域真的擴張到維吉瑪,在那時刻到來之前,它就已經囊括了泰莫利亞的多少領土?
那籠罩面積都能塞進去一座山了!
一座在地圖上清晰可見的山!
“第二條路.”
“哈珀拉德!”突然,正專注施法的特莉絲喊著,聲音剛開始很大,但隨后就壓抑著平復下來,“你要想好。”
女術士的語氣中帶著提醒,還有.勸誡。
弗爾泰斯特看了看特莉絲,卻又板著臉看向嘴唇囁嚅,冷汗更加旺盛的哈珀拉德。
“說。”國王堅決的吐出言語,“說出來,男巫。”
“第二條路.”男巫的嘴唇糾結蠕動的樣子像是條肉蟲子,“陛下,治安官閣下。那詛咒的來源,或許就是尼弗迦德軍營里被圈養著的三四千人。”
“如果我們能處.處理他們,或許就”
約翰·納塔利斯能肯定,這家伙第一時間想到的詞絕對是‘處決’,而不是什么狗屁‘處理’。
“處決戰俘?”弗農·羅契悚然而驚,并且嚴肅無比,“那甚至都不算戰俘!我們是他們的解救者!那是足足三四千人!”
是的,這是個人們內心原本深信的道德枷鎖、為人底線被越發崩壞、越發無足輕重的輕蔑時代。劍與斧的時代。
但是即便是這樣的時代,在戰爭已經塵埃落地之后去處決俘虜?處決一群受害者?
“這不榮譽。”納塔利斯艱難的說著,“不僅是騎士、貴族的榮譽,甚至是作為人的,基本的榮譽。”
他原本用望遠鏡死死盯著常暗領域,是出于指揮官對敵人增進了解的本能。但現在他也不曾轉身的樣子,更像是在逃避什么。
估計跟他的理由差不多,哈珀拉德說話才會吞吞吐吐。
亞甸首都溫格堡的人口也才六千多啊!
巫師之中最臭名昭著的阿爾祖,他當年一招阿爾祖的雙十字也不過召喚出涎魔碾碎半個馬里波而已!
但即便如此,阿爾祖的惡名流傳數百年也絕不會被時間沖刷掉,甚至是連淡化都不會!
連帶著,作為獵魔人突變的創造者,他的名聲很大程度還牽連了獵魔人群體。直到現在都是。
“可現在,時代變了。”弗爾泰斯特的表情像是要把牙都給咬碎了,卻依舊冷硬,“時代變了。尼弗迦德人都已經屠殺了辛特拉、屠殺了溫格堡。他們面不改色,不是嗎?!”
“但請恕我直言,我們不是尼弗迦德人,我們不叫自己‘黑皮狗’,陛下!”
“我的國土和敵人的人形牲畜,這很好選!”
“但正因為他們是人形牲畜、是弱者,所以才不能濫殺!”納塔利斯聲音沉痛,“如果弱者被肆意濫殺,被大批量處決.”
弗爾泰斯特深知,這個命令不好下,也不好執行。
誰敢承認自己接受了這個命令?誰敢承認自己執行了?
信譽、名聲,是人類生活在人類社會中的一項無形,卻寶貴的財富。
只有弗爾泰斯特明確的站出來,以國王的身份強行命令,相當于表態‘自己承擔全部責任’,才會有那么一些士兵和軍官會聽從命令。
不然沒有一個人敢沾這坨‘屎’!
對于弱者的照顧和寬容是形成社會的基礎。
誰都有變成老人的一天,當人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每個人都軟弱無力。
沒有對弱者的幫助,那么社會契約便從根基上無法達成。
就連尼弗迦德這種奴隸制帝國,不也得維系繼承制來確保善終和撫養?
弗爾泰斯特和納塔利斯或許并沒有系統性的眼光把所謂的‘社會’看得這么透徹。
但是根據一些質樸的經驗論,他們也知道所謂的‘虛名、榮譽’,絕不是貴族或者學者們單純用來花枝招展的漂亮羽毛,而是在社會實踐中有著巨大實用性的東西。
所以不管是從以前人生觀念的慣性、道德水準的方面看,還是實用性的角度看。
如果真要下達這個決定,這對他們而言都是不折不扣的痛苦。
但是弗爾泰斯特此時卻只向哈珀拉德發出一個疑問。
“那三四千人之中只因為意外死了一個,就讓這鬼東西現在迸發出這種力量!你現在卻說殺光他們就能解決問題?”
“我聽說許多詛咒都是由枉死之人發出,效力強大。你確定你的說法能奏效,而不是讓它更加狂暴?”
約翰·納塔利斯仍舊沒回頭,但是單筒望遠鏡在他手中被捏出響來。
這就相當于弗爾泰斯特的表態,他都直接問后果了,當然就是要準備把這事兒給干了。
“或、或許會有一瞬間的爆發。”提出建議的男巫擦著汗說,“但應該不會更糟了。這詛咒能找到來源何處,算是比較、比較好應付的了。”
“只有一瞬間的話,就算被囊括進去,多半也死不了人。”
弗爾泰斯特深吸一口氣,旁邊的弗農·羅契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國王堵了回去。
“這命令只有我能下達,羅契,你不夠格兒。”
也只有國王能下命令讓別人動手,自己背下這種罪孽。
弗爾泰斯特朝著特莉絲點頭,沒多說什么,女術士全程旁聽了他和男巫的對話,理應知道命令。
魔法傳遞出了信息,弗爾泰斯特的嘴唇卻沒有半點松動的痕跡,依舊像是要把牙給抿斷了似的。
他承受著內心道德的折磨,還有對于未來在社會聲譽層面死亡的恐懼。
在這時候,即便是弗爾泰斯特,也不由得想要向著仁慈的梅里泰利祈禱。
祈禱祂能保佑那些人形牲畜的靈魂,祈禱祂能原諒自己的靈魂。
但是很快,女術士睜大了眼睛。
“傳達到了嗎?”國王疲憊的說,“那就聽我命令,準備動手吧。”
“.不,陛下。”特莉絲的眸子閃爍著魔法的靈光,還有復雜的情緒,“余燼騎士團宣稱不會遵照您的命令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