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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倫敦不能失去黑斯廷斯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1日  作者:趨時  分類: 奇幻 | 史詩奇幻 | 趨時 | 大不列顛之影 


“分頭找!查每一輛尚未離開的南線馬車!”

亞瑟一邊吩咐,一邊快步沖向那排即將發車的驛車車隊。他的目光如鷹隼般在一輛輛馬車之間掃視,每輛車門邊的乘客、每一只行李、每一個可能遮掩面容的帽檐與圍巾,都不放過。

考利和休特也來不及再磨蹭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在亞瑟后頭分頭行動。

他們不是第一次參與突發行動,但這次不僅有蘇格蘭場傳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親自點名,再加上電報中提及的“肯辛頓宮贓物”字樣,就算是頭豬都能意識到:這案子要是辦不好,不止以后提拔無望,飯碗也得跟著丟了。

相應的,如果案子要是能辦好,這么大的功勞落在腦袋上,像當年亞瑟爵士那樣官升三級的美事咱不敢亂想,但是稍微往上提一提,怎么也不能算是奢望吧?

考利這種入職兩年的老油條很清楚其中的門道,而他的小馬仔詹姆斯·休特警官雖然不懂其中好壞,但是他的親哥哥俄國憲兵大尉理查德·休特可是在家信中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次到了蘇格蘭場一定要好好干,要是再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回頭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就在前兩天,休特還接到了哥哥從俄國傳來的最新信箋,按照休特大尉的說法,他正打算辭職回倫敦,也到蘇格蘭場謀個差事做。

詹姆斯·休特深知,如果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局里辭退,那哥哥回了倫敦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他揍得沒法下床。

詹姆斯·休特只把突發警情當成倒霉,但他卻不知道這“倒霉”是多有福氣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看在他哥哥的顏面上,亞瑟爵士倒還懶得安排他來車站立功呢。

而此刻,這位不知福禍相依的小警官正滿頭大汗地挨個扒拉驛車乘客,他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勞駕配合一下,蘇格蘭場治安巡查,請您出示行李與身份憑證!”

而跟著菲爾德警督辦過幾年案的考利顯然比他更老道,他既不喊,也不盤問,而是學著亞瑟的樣子,眼光飛快地掃過一張張面孔,重點留意那些刻意低頭遮掩的乘客。灰呢外套、左臉燙傷,這是關鍵特征。

眼見著小弟如此不爭氣,考利先是給了休特的后腦勺一巴掌,旋即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緊接著,便看見休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直奔車站的值班室而去。

像亞瑟這樣的老警察一眼就能看出來,考利是讓他去找車站職員延后南線馬車的出發時間。

“你往馬頭那邊走,我查車尾。”亞瑟朝休特吩咐一句,自己則快步走向車隊末尾。

而第一次跟隨警方現場辦案的朗沃斯則顯得既緊張又興奮,這位《泰晤士報》的知名記者藏在袖管里的手臂輕微顫抖,但面上卻強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朗沃斯深知自己不該妨礙警方執勤,但他畢竟是記者出身,骨子里的好奇與敏感早已按捺不住。

他正打算摸出衣兜里的小筆記本寫上點什么,耳邊便傳來亞瑟低沉的嗓音:“三號車,左邊那個。”

就在第三輛馬車旁,一個男人正將一只沉重的木箱塞進后備箱,那箱子尺寸不大,卻像是特意打磨過的,帶著淺淡的象牙紋路和銀飾花紋。男人身材高挑,身著灰呢外套,帽檐壓得極低,脖子上的圍巾裹得極緊。

朗沃斯的腳步微微停頓,他的余光捕捉到了那男人側臉上斜斜一道疤痕,從顴骨延至下頜,仿佛被滾油濺過,呈現出皮肉蜷縮后的暗紅光澤。

灰呢外套,五尺九寸,左臉燙傷,形象全中!

朗沃斯正打算上前,沒成想卻被亞瑟伸手攔住。

“別動,先等休特他們排除其他目標。”亞瑟的表情看起來很輕松,他甚至還有空著點上一根雪茄:“我們現在還不能徹底確定是他,現在上去抓捕,一旦抓錯了只會打草驚蛇。”

朗沃斯愣了一下,剛要開口,卻看到亞瑟已經緩緩轉身,從灰呢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銀質懷表,看了一眼時間。

十點三十七分。

距離南線驛車發車,還有八分鐘。

朗沃斯低聲道:“時間好像不夠了。”

“不著急,如果他是內行人,會等最后一刻才登車。”亞瑟抽著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時候他還在觀察環境,試探有沒有尾巴。他還沒確認自己是否暴露,所以不會輕舉妄動。”

亞瑟說著,輕輕抖了抖煙灰。

朗沃斯正欲再問,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匆促腳步聲,是休特小跑回來了。

這位小警官總算長了個心眼兒,他把制服外套和警務頭盔留在了車站值班室,與值班員換了身衣裳回來復命:“值班員說發車時間可以延后五分鐘,但得有人擔責任,我把名字報上去了。”

亞瑟微微點頭,并未回應。

此刻,車站廣場上的鐘聲敲響了十點四十整。

高懸的鐵鐘回響在玻璃穹頂下,引得鴿群撲騰著飛起幾只。

南線驛車的車夫已經開始點名,催促遲到的乘客盡快登車。

那男人似乎也聽見了鐘聲,站直身體,緩緩理了理圍巾。他沒有急著登車,反而退后一步站在陰影里,從懷中摸出懷表看了眼。

“老手。”亞瑟輕聲評價道:“從不搶頭,永遠壓尾。他在等其他乘客上車后,順勢擠進隊伍里,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個尋常的遲到鬼。”

“那我們……”朗沃斯緊張地轉向亞瑟。

亞瑟看見不遠處的考利假裝遠離三號車,實則堵在了三號車離開的必經之路上。

亞瑟心里明白,這家伙總算終于鎖定了目標。

于是,他開口吩咐道:“休特,你待會上去盤問他,緊緊盯住他的行李箱。那箱子里可能會有炸藥、槍械之類的東西,別讓他有機會打開它。”

“明白。”休特咽了口口水:“要不要我踹馬兩腳,把箱子震下來?”

“別動蠢腦筋!”亞瑟掃了他一眼:“要是馬受了驚,把車給拉跑了,那咱們這趟就白忙活了!”

十點四十三分,車夫已經開始收拾票據,他手里的韁繩還沒松,但不耐煩的馬兒已經揚起了蹄子。

馬車后排的一位女士終于登上了最后一層踏板,隨著她穩穩坐下,站在三號車后方的車站職員隨即抬手高喊:“最后一名乘客已經上車,準備關門!”

而那個灰呢外套的男人也終于動了。

他將手中票據高高舉起,小跑著一路地奔向車門口,仿佛只是一個因趕路而耽誤片刻的普通旅客:“慢著,我還沒上車呢!”

亞瑟抖掉煙蒂,隨即向休特眼神示意。

穿著車站制服的休特心領神會,他通過擁擠的人潮從側面走出,擋在了灰呢外套與車門之間:“打擾一下,先生!”

“車站巡查,例行抽查旅客行李。”他說著,伸出手,指向那只手提箱:“請您配合開箱檢查。”

男人眉頭一挑,聲音沙啞:“我趕時間。”

休特看起來有些為難:“每個趕時間的人都這么說,但這是車站的規定,沒辦法。”

男人沒有立刻抗拒,也沒有配合,而是緩緩側過臉來,他那張因灼傷而略顯猙獰的左臉完全暴露在了休特的面前:“金十字車站什么時候開始抽查旅客的隨身箱子了?”

休特一時間竟被這句話噎住了,他不是沒見過罪犯,但眼前這家伙確實有些讓他有些發怵。

他腦中飛快地搜尋應對之策,但終歸不是老油子,只得硬著頭皮說:“我們接到線報,說有人試圖走私違禁物品……所以才會臨時加查。”

“線報?”男人輕聲蔑笑:“誰報的?”

“我。”這一次,不是休特的聲音。

男人猛然回頭。

但他看見的卻不是亞瑟的臉,而是他因為練劍而滿是老繭的拳頭。

那一拳,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任何廢話,干凈利落地砸在了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上。

砰的一聲悶響,男人踉蹌著向后退了半步,卻并未倒下。

他腳步一晃,身子猛地一扭,想從馬車左側躲入人群。

然而他才邁出一步,就被迎面一記飛身抱摔撞了個結實,考利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這位菲爾德警督親自調教的警務情報局年輕骨干就像條黑狗一樣撲了上來,將男人死死地按倒在濕滑的、混著馬尿的石板路上。

“你他媽還想跑?!”考利咬牙切齒,右膝壓住男人的背脊,左手反剪住對方的手腕,不等對方掙扎出聲,右手已經利落地從大衣兜里掏出一副快速手銬:“蘇格蘭場警員邁克·考利,以涉嫌盜竊王室財物的罪名,正式逮捕你!”

灰呢外套意識到大事不妙,此刻終于不再偽裝,他發出一聲低吼,就像野獸臨死前的嘶鳴。

他的另一只手從衣襟里猛然探出,手中赫然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小刀!

但這一回,輪到休特上場了。

這小子雖說嘴笨,但腿腳倒還算機靈。

他一腳飛起,踢得那柄刀子“當啷”一聲飛出老遠,恰好落在朗沃斯面前。

這位記者猝不及防,被嚇得連忙后退兩步,但沒過多久,他便忽然想起自己好歹也是跟著切爾克斯人見識過哥薩克騎兵的人,怎么還能被一把小刀嚇到?

朗沃斯強作鎮定,彎腰撿起那柄小刀,他發現刀柄處刻著一串字母。

“.M,PickettStreetMob?這家伙是皮克特街暴徒!”

皮克特街在倫敦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惜這條街的名聲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作為倫敦東區一條靠近泰晤士河碼頭區的小巷,皮克特街臭名昭著,來往這里的人群以流浪漢、失業水手和港口勞工為主,總而言之,是一群精力充沛、年富力強但卻窮困潦倒、無所事事的家伙。

這群家伙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然會生出些通過不正當手段謀生的心思。

而皮克特暴徒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誕生的,作為倫敦數一數二的犯罪團伙,他們的主要標志是“持刀劃包”,行話叫做“切口子”,簡而言之,就是趁路人不注意割開他們的口袋偷錢包。

但是,在倫敦干切口子的團伙有不少,可并非每個團伙都有老費金他們那樣高超的手活兒。

而皮克特暴徒在切口子方面,活兒干得尤為粗糙。他們的偷盜行動時常失敗,而每當此時,皮克特暴徒就會化偷盜為搶劫,即便搶劫不成,也會迅速傷人脫身。因為醫療條件落后,所以他們在犯罪時經常能造成致命傷。

這種情況發展到后來,切口子干不明白的皮克特暴徒只能把頭一低,轉而惦記上了搶劫靠岸商船和酒館,不過即便產業轉型,可他們行為極其暴力、經常持械傷人的風格倒是延續了下來。

那位被壓在地上的皮克特街頭目還在試圖反抗,但考利的膝蓋就像鑄鐵,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休特也緊跟著撲上去,兩人合力將其死死摁住,動作迅速而老練,完全不像剛才在車站前抽煙磨洋工的模樣。

“你還有臉說自己趕時間?”考利冷哼一聲,從男人大衣內袋中抽出一張染血的船票——通往格雷夫森德港,時間:下午兩點。

“連退路都給安排好了。”休特一邊銬人一邊嘀咕:“皮克特街這幫癟三,還真打算從南岸港口跑出去?”

亞瑟蹲下身子,撿起那只還沾著水珠的行李箱,指尖輕輕擦過銅扣,箱子應聲打開,那枚象牙嵌銀的書寫盒與其他幾份無關痛癢的贓物正端端正正放在里面。

“肯辛頓宮私人財物失竊案,證據確鑿……”亞瑟笑著看了眼被壓在地上的嫌犯:“喔,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鮑比啊,你應該知道自己這回是跑不掉了吧?”

皮克特街的小鮑比!

這諢號一報出來,頓時引來了圍觀市民的一陣驚呼。

“天哪,就是他?”

“我舅媽家那邊的裁縫鋪前年就是被這幫人劫了!”

“是不是那個在河岸街砍斷巡警手指的家伙嗎?”

“沒錯,就是他!”

“快看,他居然落網了!”

人群頓時蜂擁而至,早就埋伏在車站附近的兩支警隊不得不連連吹哨,拉起警戒線,這才勉強將湊上來看熱鬧的眾人隔開。

“你、你他媽誰啊……你不是警察……”被壓在石磚上的小鮑比喘著粗氣,他的眼里泛著兇狠,嘴上還說著威脅的話語:“你他媽最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不然我們皮克特暴徒饒不了你!”

差點被小鮑比捅了一刀的考利警官公報私仇的給了他腦袋一拳:“你他媽說話給我文明一點!這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亞瑟·黑斯廷斯?”剛剛還威脅要殺人全家的小鮑比頓時連嗓音都顫抖了:“把……把弗雷德扔進海里那個?”

“對。”亞瑟語氣輕描淡寫地答道:“你想去陪他嗎?”

他緩緩起身,將盒子扔給剛剛趕來的菲爾德警督,脫下手套抽打著褲腿上的泥灰。

“那箱子里的東西……全數屬實。”菲爾德翻看著盒內物品,用毫不遜色于喬瓦尼·魯比尼的高音匯報道:“連維多利亞殿下的私人印章都在!”

“連維多利亞殿下的私人印章都在!”

菲爾德警督此言一出,瞬時如一顆炸雷砸在市民耳畔。廣場上爆發出一陣驚呼與嘩然,夾雜著混亂、興奮與近乎癲狂的竊語:

“殿下的印章?!天啊!他們是怎么偷到這東西的?”

“這些人是瘋了嗎?竟敢盜走王宮的東西!”

“這小子完了……徹底完了……”

“皮克特暴徒那幫人真是膽大包天!”

人潮如浪,聲音如潮。

小鮑比那句“皮克特暴徒饒不了你”的威脅早已被這股驚濤駭浪吞沒,地上的石板冰冷刺骨,小鮑比的腦袋被死死壓著,臉頰緊貼污水,他的臉色也漸漸轉成了一種灰敗無神的蠟色,但他卻沒有掙扎,他的腦子還停在昨晚那個雨夜的回音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昨天晚上隨手搶的東西居然會是王室物品!

昨晚,那也是個天殺的鬼天氣!

倫敦東區的街道永遠那么潮濕,那么腥臭,他和胖湯米還有老泰勒縮在馬耳他巷盡頭的一間破磚房外面,靠著一張擺著生銹油燈的三條腿爛桌子抽煙。

幾輛馬車沿著燈塔街緩緩駛過,沒有一點車輪碾過鵝卵石的回響,就像是特意在車輪上裹了毯子似的。

那個中年商人來的很巧,來的也很靜,手里提的箱子不大,但打著銀扣子和繁復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花過不少工夫定制的,很值錢。

他伸手的那一刻,意外地順利。沒有人叫喊,沒有人追趕,那商人也只是轉過頭來,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既不像警覺,也不像驚訝,反倒像是……專門等他來拿這一票似的。

想到這里,小鮑比不寒而栗,他閉上眼睛,耳朵里什么都聽不見,沒有市民們嘈雜的辱罵聲,也沒有朗沃斯對電報技術和現場抓捕的興奮議論聲,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臉頰在流血。

落在他耳朵里的,只有一聲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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