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格蘭場到金十字車站需要多長時間?秒速五英里!》
10:30——電報響起,“灰呢外套男子,五尺九,攜王室失竊物”,收到!
10:33——亞瑟爵士看表,“十點四十五分驛車?走起!”
10:37——考利警官開路,休特警官潛伏,車站門前揚灰。
10:43——嫌犯試圖登車:“慢著,我還沒……”
10:44——電光火石,前手擺拳,群眾歡呼,鴿子騰飛。
10:45——收隊!
《小偷在跑,電報在響,警察在飛》
截至目前,本報記者尚未聯系到皮克特街暴徒官方發言人,或許是因為該組織并未設立這個職位。
《無可爭議的完美終結,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新外號:約克閃電》
冠軍拳王湯姆·克里布:“亞瑟爵士的這一拳讓我想起了1809年的“英美對決”,我在那場比賽當中,也是使用了同樣的終結重拳KO了美國拳王湯姆·莫利諾。”
《皇家印章失而復得,君主立憲喘了口氣》
失竊的象牙書寫盒里除了一整套維多利亞公主旅行途中使用的器物外,還有一張落有喬治四世簽名的親筆信和維多利亞公主的私人印章。不過請倫敦市民放心,因為據知情人士透露,即便這些王室物品遭到濫用,最壞情況無非就是不列顛將在無意中與我們海對岸的壞鄰居締結盟友關系而已。喔,不對,請讀者恕罪,本報差點忘了:今年4月帕麥斯頓子爵已經代表我國簽訂了《英、法、西、葡四國同盟條約》。
《如果不是蘇格蘭場和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多管閑事”,我們現在可能已經有了四位女王候選人了》
肯辛頓宮的警務空缺問題早已為人所詬病,書寫盒失竊不過是漫長崩潰過程中的一聲鐘響。所幸殿下的印章尚未落紙,罪人不曾動筆,萬幸這一回,蘇格蘭場的警官們再次向公眾證明:為何他們當得起腦袋上的皇家頭銜。
《蘇格蘭場沒能攔住議員的空話,但攔住了偷王室書寫盒的竊賊》
如果昨日的抓賊行動改由議會主導,我們恐怕直到現在都還在討論電報預算與“什么是盒子”。所幸現實中,有人比辯論更快,那就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動作過人的考利警官和休特警官。
《議員遲到半小時,蘇格蘭場只晚一分鐘:差距不止在靴子》
我們不止一次聽到議員們質疑蘇格蘭場為何總出風頭,然而《泰晤士報》記者詹姆斯·朗沃斯指出:昨日金十字車站行動中,亞瑟爵士從電報響起到逮捕成功,僅耗時12分鐘。而議會辯論則常常從上午十點開始,卻直到下午都仍未搞清楚英國的最大犯罪團伙究竟是皮克特街暴徒還是威斯敏斯特宮。
《冷浴場之死,金十字之勝:遲到的掌聲》
昨天的成功抓捕并不是一個“天才警探的靈光乍現”,而是一個死去警官的執念之聲。羅伯特·卡利警長,這位在冷浴場暴亂中犧牲的污名英雄,生前曾在調查皮克特街暴徒時留下一份極為隱秘的名單。名單上的第三人,代號“小鮑比”的犯罪分子,正是昨日在金十字車站被擒之賊。蘇格蘭場沒有忘記他,我們更不應該。
《蘇格蘭場的警徽今日更亮,是因為那塊名叫卡利的碎鐵》
“你可以殺死一個警察,但你不能將他的功勛磨滅。”這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昨日接受本報采訪時留下的一句警句短語。也許,這應當寫入我們每個人的良知里。
《卡利長眠于地下,但他的傷口還在流血》
擒賊英雄邁克·考利警官:“卡利警長?他的腦袋不大靈光,但他是個好人,也不像別的老警官那樣愛罵人。我頭兩個月做事總出錯,但是他從沒罵過我一句。冷浴場那天,他原本排的是留守崗位,但他最后還是去了暴亂地點。我問他為啥換崗,他說:‘你那套棍是新練的,我不放心。不讓新人頂在第一線,這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當年立下的規矩。想替我的位置,你小子還差得遠。’你說……這人是不是個傻子?”
《一便士買一雙擦亮的靴子,買不回一個倒下的父親》
本報記者昨日在蘭貝斯街頭偶遇一位年約八歲的男童,神情木訥,衣衫襤褸,蹲在橋頭以一便士一雙的價格為路人擦鞋。經確認,該名兒童為去年“冷浴場事件”中殉職警官羅伯特·卡利的長子。
卡利警官死后,其遺孀瑪莎·卡利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遷居至東區一間破舊的出租屋中,靠替人縫洗衣物勉力為生。她的長子本應今年入讀教區學校,但由于無力負擔費用,只得到蘭貝斯街給人擦鞋。
下院議員本杰明·迪斯雷利先生致信申斥內務部,質問該部門為何對一位殉職警官家人的窮困境遇坐視不理。
本杰明·迪斯雷利:“我們不能讓每一位為國家犧牲的英雄寒心,卡利一家所遭受的不公是任何一位正派紳士都不能忍受的!我號召所有正直的倫敦市民為卡利一家募捐。如果內務部不管,那這事就由我們這些還有良心的人來管!”
內務部官員表示:目前內務部正在討論于適當時機設立《殉職警察遺屬撫恤條例》。
本報記者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了卡利夫人,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位堅強的女士表示:她不需要撫恤,只希望有朝一日社會公眾能還她丈夫清白。
據悉,這已經不是卡利夫人第一次拒絕慰問金了。先前蘇格蘭場的同僚們曾自發為卡利一家捐款,但卡利夫人同樣拒絕了這筆錢。
太陽漸漸從泰晤士河的河面上升起,《英國佬》編輯部窗前的煤油燈還點綴著昨夜的余韻。
亞瑟斜倚在一張靠窗的皮椅上,左手握著一杯已經涼透的紅茶,右手將這些天的報紙一頁頁的翻開。
他本以為自己看到這些天倫敦輿論的驚天逆轉,心里肯定會感到很高興,但實際上,他一點兒也不高興,甚至心中還有些氣不平。
或許是由于他對蘇格蘭場的感情,他總覺得這事情在社會輿論層面早就應該像今天這樣了。
尤其是《冷浴場之死,金十字之勝:遲到的掌聲》這篇標題,此刻落在亞瑟的眼中顯得尤為諷刺。
雖然報紙上到處都是迪斯雷利替卡利警長奔走疾呼的消息,但實際上亞瑟心里想到的卻是迪斯雷利的對手格萊斯頓的名言——Justicedelayedisjusticedenied。
這段話有兩種譯法,如果社會上發生了類似卡利警長遭遇的事件,那這句話就會被翻譯為: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但如果按照真實的語境翻譯,實際上這句話的意思是:遲到的正義并非正義。
如果說的更直白一點,那就是《大憲章》第40條:我們不會向任何人出售、拒絕或延遲正義。
是啊,說的倒是很好聽,實際上不管是《大憲章》正式簽署的1215年還是1834年,這句話一直沒有做到過。
以致于他非得用一些令人作嘔的手段,兜老大一個圈子,才能達成早就該達成的目的。
一縷冷風從窗縫灌進來,吹得墻上的地圖簌簌作響。
亞瑟皺了皺眉,低頭將報紙合上。
下一刻,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嗓音,從他耳邊如貓爪般滑過:“怎么?我親愛的亞瑟?一場勝利的果實,嘗起來竟然是苦的?”
嬉皮笑臉的阿加雷斯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你辛辛苦苦扳回一城,逼得那些白廳老鼠像念叨圣徒一樣念叨卡利的名字。可笑的是,他們只是在縫補自己的臉面罷了,跟正義沒有半便士的關系。”
亞瑟面無表情的喝了口透心涼的紅茶:“不然呢?你對他們難道還有什么別的期待嗎?”
阿加雷斯假裝才發現亞瑟手邊的報紙,紅魔鬼掩著嘴故作驚訝道:“還在翻報紙?嘖,真稀奇。你以前不是最討厭讀記者寫的八卦嗎?尤其是那種把警察寫成圣人、把壞人寫成笑話的。”
亞瑟沒吭聲,只是捏著報紙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別裝了。”阿加雷斯就像是有了什么大發現似的,這個月他還沒有這么開心過,紅魔鬼幸災樂禍道:“你心里還有期待,對正義的、對制度的、對這個國家的。否則你不會生氣,看見卡利的孩子給人擦鞋你不會皺眉,聽見卡利夫人拒絕撫恤你也不會沉默。你確實死了,但你也還活著,還在罵天、罵地、罵神明、罵所有人,罵他們憑什么把好人逼死還要往他腦袋上扣屎盆子。”
“你錯了。”亞瑟抬起眼:“我不生氣,我只是懶得再浪費唾沫。”
阿加雷斯挑了挑眉:“懶得?那你昨晚干嘛在辦公室里寫了一夜的信,教唆各大報社把內務部那群尸位素餐的東西罵個狗血淋頭?喔,我親愛的亞瑟,你可真有‘懶人’的風格。”
亞瑟將報紙扔到旁邊的書架上:“我寫信,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怕字大于怕人。我懶得跟他們講對或錯,因為我知道他們聽不懂。”
“你還是相信改變。”
“是啊!改變!”亞瑟猛地站起身,一把將椅背上的風衣拽了下來,披在肩上,領子一揚,就像是給自己套了層殼:“我變得現在只相信被打疼的王八才會動!”
他邊說邊扣緊衣扣,手法熟稔卻充滿暴力。紐扣好像欠了他的錢,帽子像是在替某位外交大臣受過。
他拿起桌上那頂高禮帽狠狠壓在頭上,抬手拉正帽沿的動作就像在抽誰的耳光似的。
阿加雷斯靠著窗,胳膊環抱,嘴角彎得簡直能當衣帽架使了:“喲,這不是動真格的了?您這是打算去哪?大清早的,圣馬丁教堂的鐘都還沒敲呢,你就披掛上陣了,該不會是打算再帶人跑金十字車站一圈吧?還是……”
說到這里,阿加雷斯頓了一下,旋即掩著嘴假裝同情道:“喔……原來是今天肯辛頓宮排了課啊?別看你一臉鐵青,心里那根小皮鞭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王室的小公主還等著你去給她當保姆呢。”
亞瑟回頭,他盯著紅魔鬼看了半晌,然后冷哼一聲:“我今天不去上課。”
“喔?”阿加雷斯聲音拉長:“沒有埃爾德陪著,你也敢逃課了?亞瑟,幾年過去,你確實有成長啊!”
“我今天不是去上班。”亞瑟咬著牙,一字一句,就像是嘴里含著石頭似的:“我是去抽王八的。”
“抽誰?”
亞瑟也不回答,只是在門口站了兩秒,把身上的帽子一轉,就像是給自己也下了道命令似的。
他推門而出,動作干脆利落,馬靴踩得木地板噔噔作響。
阿加雷斯在背后吹了聲口哨,紅魔鬼也不管亞瑟是不是愿意搭理他,死乞白賴的跟了上來,看他那副樣子,今天是勢必要瞧瞧亞瑟打算抽的王八到底是哪一款的。
自從阿加雷斯認識亞瑟開始,這蠢小子就總是這樣,他一邊喊世界該死,卻一邊想方設法的替死人報仇。
不過,如果他不是這么一個人,紅魔鬼倒還懶得跟著他屁股后頭轉悠,白的像紙的人與黑的像墨的人對于魔鬼來說都太沒有樂趣了。
阿加雷斯一看亞瑟乘坐的出租馬車拐進了特拉法加廣場,便以為他是去議會或者內務部興師問罪,可眼見那輛被招來的黑頂馬車又拐上了馬洛街,旋即沿著白廳路直奔騎士橋方向而去,最后在宮墻高聳的肯辛頓宮門前緩緩停下,阿加雷斯整個鬼都傻了一瞬。
“你這個沒膽量的小子,你他媽的居然去宮里?”紅魔鬼氣的跳腳:“這么多王八讓你抽,你居然去抽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他原地轉了三圈,簡直像只被困在樹梢上的貓頭鷹。
可下一刻,他忽然像是被人從背后拍了一掌似的,整張臉瞬間像被點燃的爐炭一樣脹紅了起來,嘴角甚至抽搐著咧出一個駭人的笑容。
“呵……哈……哈哈哈!原來是這么回事!”阿加雷斯喃喃自語,他一只手撐著墻,另一只手猛地一拍大腿:“演講稿,當然,演講稿!怪不得之前一連幾次課,布置的作業都是寫演講稿。該死!為什么我沒有早一點想到?”
他記得太清楚了。
三天前,亞瑟在家里的書房一邊磨著鵝毛筆,一邊對著維多利亞的家庭作業碎碎念:“邏輯不夠清晰,情感不夠動人……不能只會抄丁尼生的詩,得學會寫真誠的演講稿,真正能感染公眾的演講稿,要像福克斯那樣能震動威斯敏斯特宮,當然,我不是說讓你去議會地窖安炸藥……”
當時阿加雷斯沒多想,只當亞瑟又在一邊備課一邊發病,結果現在細想,才發現那家伙可能是早有算計!
“你這只披著豬皮的小狐貍!骯臟下流的陰溝耗子!”阿加雷斯罵的咬牙切齒,但臉上卻浮現出一種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幸災樂禍的神色:“喔不不不,這可不止是打疼王八,我親愛的亞瑟,你這是想要借肯辛頓宮的手,拎著黑檀木手杖捅白廳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