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第九百六十三章 秋風哭,秋雨啼,人間多苦楚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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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 秋風哭,秋雨啼,人間多苦楚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08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現在,全天下的官吏都不希望徐成楚有事,希望徐成楚盡快康復,把案子盡快辦完。

該殺頭殺頭,該抄家抄家,該流放流放,趕緊把馳道貪腐窩案辦完,回京復命,在漫長的史料里,留下臣子舍生取義以報圣明天子的美名。

別鬧了,鬧得夠大了。

徐成楚遇襲,皇帝派出京營,若是徐成楚死在了武昌府,那皇帝要干什么?!反腐的烈度會上升到什么地步?

官吏們不敢想,根本不敢想,一想就怕的要死,所以,只希望馳道貪腐窩案盡快結案,不要再節外生枝。

徐成楚之前跟陳末說,誰鬧得亂子越大,朝廷里,利益不同的山頭們,為了穩定,就會向鬧出大亂子的一方妥協。

徐成楚以死相逼要玉石俱焚,是鬧亂子,皇帝派出京營到容城,也是鬧亂子,而且鬧的動靜和陣仗,比誰都大!

秩序在斗爭中,因多方利益不斷妥協而誕生。

南京振武營、杭州羅木營發了狠,嘩營之后,給妻室月糧這規矩就算是徹底立下了;

江南奴仆操戈索契,這廢除賤奴籍制就立刻馬上推行了下去,甚至不用皇帝催促;

寧都、瑞金、寧化三縣佃戶鬧出了田兵之亂,鄉賢縉紳就愿意立契,變得規矩了起來,不收年節,甚至愿意災年減租了;

官廠匠人下山,王崇古立刻就從人人喊打的聚斂佞臣,變成了人人稱頌的文成公;

不鬧,沒人知道你的委屈,不鬧,沒人知道你的憤怒,不鬧,沒人知道你的怒火。

委曲求全,除了換來屈辱,什么都換不到。

關于戶部復祖宗成法,設立四倉賑濟的奏疏,很快得到了廷議的批準。

天變來了,不想被百姓們把天下給掀了,就得執行,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是應對天變的一部分,考成設限是五年。

相比較京廣馳道窩案的激烈沖突,京察反腐,是水到渠成,沒有鬧出什么動靜,就完成了對申時行等人的審查,只有些不用上秤的小事,大約和譚倫在朝日壇咳嗽一樣。

不上秤四兩重,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反腐司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上秤,反腐和稽稅一樣,都是需要成本,今天把申時行、王希元、李樂等人的小事上秤,日后這個標準的小事,全都要計較,反腐司就是有再多的人,也忙不過來。

小事上秤,那才是對反腐國策的倍之。

“父親,叔叔要去天邊了嗎?奶奶哭了好久。”朱常治在父皇考校功課后,詢問父皇皇叔的去向。

朱翊鈞點頭說道:“嗯,此去水程兩萬里。”

“父親,是不是我以后,就再也見不到皇叔了?”朱常治年紀還小,聽水程兩萬里,不知道有多遠,到天津州才200里,兩百倍到天津的距離,這距離真的太遠了,遠到朱常治完全沒有那個概念。

朱常治忽然對生離死別這個詞,有了如此真切的理解,那個總是有很多歪主意、甚至有點壞的叔叔,突然,就再也見不到了。

“嗯。”朱翊鈞沒想到朱常治會這么問,沉默了許久許久,才給了一個肯定但不那么明確的回答。

李太后反對,她自然要反對,就藩東太平洋的金山城,這一去,跟死了沒什么區別,她作為母親,已經用了自己所有力氣去反對,但終究是答應了。

潞王不能不去,不僅僅是潞王,還有這些皇嗣們,他們都要出海就藩。

“說再見,再見何其難,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朱翊鈞揉了揉朱常治的總角,略微有些感傷。

多少人,已經不知不覺中,見完了人生的最后一面。

孩子對皇叔的感情還很淡,但朱翊镠從小就跟在朱翊鈞的身后,撒尿和泥流鼻涕,李太后不舍得,朱翊鈞何嘗舍得呢?

“那為什么,要叔叔去那么遠的地方呢?”朱常治感受到了父親的感傷,有些疑惑的問道。

“奶奶之所以答應你叔叔就藩金山,是因為你叔叔對奶奶說:若是讓我守著藩禁做一輩子的廢人,我寧愿去死,你叔叔自己選的遠赴金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擺脫藩禁。”朱翊鈞回答了這個問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從小跟著朱翊鈞長大的朱翊镠,不肯自己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王宮院子里高墻上的四角天空,那太窒息了。

藩禁,對老朱家的藩王,未嘗不是一種詛咒,至少朱翊镠不想這么和死了一樣的活著。

“那為什么有藩禁呢?”朱常治這個年紀,正是十萬個為什么的年紀,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藩禁他知道,連出門都不許,就在王宮里永世圈禁,祖祖輩輩,世世代代。

朱翊鈞十分明確的說道:“因為有靖難之戰,成祖文皇帝自北平府南下,攻破應天,坐上了皇位,作為皇帝,要擔心藩王造反,所以就要設立藩禁,不讓他們和地方官員來往,不讓他們接觸任何事兒、任何人,只需要吃飯睡覺,等死。”

這道詛咒,是復雜矛盾激烈沖突之后的最終結果,想要擺脫這種詛咒,要么大明覆滅,要么就是遠在天邊的距離。

“那為何要分封呢?”朱常治思索了片刻,他覺得藩禁制的根本原因,還是分封。

朱翊鈞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日月幽而復明,不分封又能如何呢?太祖高皇帝又不是神仙,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朱翊鈞和朱常治講了些歷史,唐朝安史之亂后,中原王朝丟了遼東608年,大明軍來了,說這個地方是自古以來,大明信,遼東的漢人都不信。

一自蕭關起戰塵,河湟隔斷異鄉春;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這首詩出現的時候,隴右剛剛脫離大唐王朝控制不到八十年,就已經是這樣了,這些漢兒已經不認為自己是漢人了。

朱元璋封慶王,慶王府在寧夏,從西夏李繼遷被遼國冊封為西夏王算起,中原王朝丟了寧夏331年,從李思恭任定難軍節度使算起的話,自唐末丟了甘肅、寧夏等地,足足488年。

大明軍去了,就說這些地方自古以來,這話,要讓人認可,除了分封,別無他法。

朱常治聽完了父親講的歷史,他只有十歲,488年也好,608年也罷,都是足足數代人的漫長時光,他無法理解的時間尺度。

分封是沒辦法,藩禁也是沒辦法。

歷史就是如此的無情,看似有很多的選擇,但其實很少有選擇的余地,后人視古,總覺得自己有很多的辦法,但其實真的去抉擇,除了機會大勢,還需要付出極大極大的代價,絕非易事。

朱常治眼睛珠子一轉,問道:“先生告訴我,麥一個錯別字,在商朝時候,麥的意思是一個人扛著打成捆的麥子,告麥,就是諸侯告訴商王哪里麥子成熟了,大家一起去搶。”

“現在,叔叔是不是要去金山做諸侯,然后發現哪里有金礦、銀礦,告訴父親,一起去搶?”

小孩子總是竭盡所能的用自己學到的知識去解釋這個世界。

倭國的銀、呂宋的銅、絕洲金池城北美洲金山城的黃金,似乎都是商朝時候的麥子,告麥,就是諸侯告訴商王,大家把搶到的麥子抱回家。

皇帝和皇叔他們的目的是告麥!朱常治如此理解潞王就藩之事。

海外封藩告麥。

朱翊鈞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額,雖然可以講很多冠冕堂皇的話,比如王化,比如開海大業如此種種,但我是你的父親,不能太欺騙你,你想的是對的,你叔叔就是去找麥田去了,找到了就告訴我,我和你叔叔一起去搶。”

朱常治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低聲問道:“不搶不行嗎?不搶就不用去那么遠的地方了。”

“不搶不行,不搶,大明就會死。”朱翊鈞搖頭,不能不搶,大明需要大量的貴金屬,尤其是白銀,來滿足大明現在交換需要,不搶,大明就會死。

“那還是搶好了!多搶點!”朱常治一聽大明會死,立刻換了個態度,他是太子,亦君亦臣,江山社稷這四個字,輪得到他來說,不搶就要亡,那就多搶點。

“哈哈。”王夭灼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講筵學士們講了那么多仁恕的道理,就被皇帝一句話給徹底顛覆了。

不搶就要亡國亡天下,那就得搶,講什么禮儀道德,禮儀道德又不能當銀子用。

“陛下,潞王殿下請見。”一個小黃門疾走了幾步,俯首說道。

“宣。”

“臣弟拜見陛下,皇兄,臣弟聽聞,皇兄給臣弟準備了十條快速帆船,而且都是鐵馬船?”朱翊镠一進門先俯首拜了下,滿是興奮的說道。

朱翊镠小時候都是玩模型,都能玩很久很久,還要跟陛下搶,現在終于能玩到三十丈長的真家伙了!

“嗯,蒸汽船,但還需要風帆助力。”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那么遠,朕不會虧待你,這鐵馬船可不是那么好維護的,每過三年都要回松江府大修一次,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朱翊镠立刻說道:“明白!不就是朝廷控制潞王府的手段嗎?就該有點手段,要不皇兄放心,臣弟還不放心自己呢!”

離了大明本土,他這個金山潞王府,真的能存續嗎?至少目前海外總督府,脫離本土都很難生存。

朝廷沒點手段,朱翊镠還以為朝廷打算讓他自生自滅呢。

墨西哥、秘魯、智利總督府,他們只是打算換個本土罷了,從西班牙換到大明而已,誰能提供他們賴以生存的物資,誰就是他們的本土,對于潞王府也是如此。

朝廷之所以給裝配了鐵馬的快速帆船,就是為了控制潞王府的軍隊,三年一大修是個理由,其實就是輪換駐防。

潞王府的三千軍,屬于潞王府,也屬于朝廷。

“臣弟想好了,到了那邊,看著把新日運河修出來,到時候,新日運河有了,西班牙就該落日了。”朱翊镠就藩是帶著任務去的。

第一就是黃金,事關黃金寶鈔;第二就是新日運河(巴拿馬運河)修建,事關大明開拓。

新日運河修建,大明做好了每里死一千力役的打算,在奴隸死絕之前,大明不會放棄落日計劃。

王崇古給大明留下了很多的遺產,這個十分冒進的落日計劃,大明還在執行,既然決定了,就要做到底,除非徹底做不下去,否則就一直一以貫之。

“你先把金山城看好,大明在東太平洋有了立足之地,環太商盟,才有了直接的武力威脅,這些蠻夷才不敢違約。”朱翊鈞的理解完全不同,朱翊镠的首要任務是保證金山城的存續。

金山城,就是懸在東太平洋總督府頭上的一把利劍,一旦他們違約,大明可以武力訓誡。

朱翊鈞不相信禮儀道德,不相信契約精神,他只相信武力,不能武力訓誡,朱翊鈞可不相信這些蠻夷會講規矩。

“說起來也是好玩,之前,朝中士大夫們還在批評,說潞王就藩靡費過重,雖然全是內帑出錢,但還是太多了,如此日后皇子就藩,難道也按這個標準嗎?內帑沒錢了,是不是要從國帑里拿?”

“自從六月環太商盟有了眉目,這個聲音立刻就沒有了。”朱翊鈞說起了朝中的風力輿論。

“咱們朝里這些讀書人,沒一個是蠢貨,就是單純的壞。”朱翊镠惡狠狠的說道:“壞的祖墳冒青煙!張口閉口仁義禮智信,柔遠人,真遇到事兒了,還是只認武力。”

士大夫們整天鼓吹道德崇高、道德治國,可遇到了東環商盟這種事,立刻就會擁抱武力。

在朱翊镠看來,又要依靠,又不肯說的士大夫,多少是有點大病。

“明天,西山煤局的第二個萬家園落成了,咱們一起去看看。”朱翊鈞對著朱翊镠說起了一件事兒。

王崇古萬戶官舍落成儀式,給官廠匠人分房子,王崇古在萬歷十六年就開始建,一直到他走了,都沒徹底完成。

第一個萬戶官舍在萬歷九年開始,萬歷十三年完全落成。

第二個萬戶官舍,一直在交付,建完一批交付一批,現在是最后一批交付了。

凌云翼、王家屏、周良寅在廣州佛山鐵鍋廠,也營造了一個萬戶官舍,現在已經開工。

“也怪不得匠人肯為文成公的身后事拼命,換臣弟,臣弟也愿意拼命。”朱翊镠頗為感慨的說道,匠人肯下山,不僅僅是皇帝在里面引導運動,是因為匠人真的肯為逝世的王崇古說話。

讓大明再次偉大包括了窮民苦力,這是皇帝給的承諾,皇帝從未忘記。

讓每個孩子都能上的起學,這是丁亥學制的根本目的,至于能不能實現,朱翊鈞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到。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朱翊鈞擺出了大駕玉輅的儀仗,向著西山煤局而去。

天公不作美,早上有些霧氣,一直到朝陽初升時,都沒有散去,很快,就下起了濛濛細雨,皇帝沒有因此改變行程,還是如期抵達了萬家園。

朱翊鈞撐著傘,身邊站著朱常治,還有朱翊镠,三個人站在萬家園前的雕塑前。

“父親,文成公不是個文進士嗎?為何是個武將的模樣?”朱常治仰著頭,看著兩層樓那么高的雕塑。

雕塑是王崇古的樣子,但卻是個武將打扮,負手而立,目光深沉,半低著頭,帶著兜鍪,還穿著甲胄,腰上挎著一把七星環首刀。

王崇古低著頭看著鐵馬拉動的火車,身邊還有一塊小石碑,上面刻著崇古馳道四個字。

崇古馳道的碑被推倒了,而且還被砸壞了,朱翊鈞用抄家得來的銀子,重建了一塊更大的崇古馳道碑文。

匠人們給王崇古立像的時候,把他一生最驕傲的功績,和他放在了一起。

“因為文成公南平倭寇,北拒虜賊,所以是個武將形象。”朱翊鈞告訴了太子,為何是個武夫打扮。

萬家園有橫縱四條主路,一共有110舍,這110舍整齊的排列在西山煤局的廠區外,一眼看不到頭,房舍都是三層小樓,水泥柱,紅磚墻,黑瓦頂,每一舍有八門,每一門內有四戶,一舍96戶,共計10560戶。

所有房舍歸官廠所有,若是不在官廠上工,則無權居住于此。

“環境比朕想象的好的多。”朱翊鈞步入了萬家園,左看看右看看。

每一園都有一個惠民藥局,惠民藥局窗明幾凈,醫官來自京師大學堂畢業的醫學生。

路兩邊有種好的行道樹,是速生楊,一看就是剛種下沒多久,只有手腕粗細,每一舍都有個公廁,這一舍96戶,都在這個公廁入廁,糞便定期處理,拉到堆肥廠堆肥。

在萬家園的正中間,還有個花園,圍著戲臺子建了一圈房舍,有雜貨鋪、水鋪、米糧鋪、成衣鋪、飯莊、酒家等等,琳瑯滿目,幾乎涵蓋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陛下,冤枉啊!陛下!”一個遠處傳來的呼和聲,讓隨行閱示的官員,都把目光看向了十丈之外。

緹騎攔著一個婦人,婦人拉著一個六歲的孩子,婦人在哭訴,在喊冤。

朱翊鈞看向了那婦人,又看了眼凌云翼,官廠由次輔總督,這巡視萬家園出了婦人攔路喊冤的事兒,這出戲絕對和次輔有關。

若是無關,這婦人根本闖不到緹騎面前,官廠是有法例辦的,今天皇帝閱示也不是臨時起意,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兒。

“凌次輔,官廠改制,是不是有了有苦難言之事?”朱翊鈞想了想,直接問了出來。

凌云翼面色極為復雜,他嘆了口氣俯首說道:“陛下圣明。”

“凌次輔下次有話直說就是,不必顧忌,是朕把凌次輔從朝鮮請回來主持局面。”朱翊鈞補充道:“因為官廠改制,不少人嚼舌頭根兒,連忠順夫人面圣的時候,都提到了。”

凌云翼殺性很重,做事不留余地,官廠人情味太重了,凌云翼這番改制,得罪的人不知凡幾,再加上回京后,一應事,都在進行,并無功勞,這遇到麻煩,還得請皇帝出面,這就弄得凌云翼有些羞愧難當,一些話真的不知如何開口。

“升堂!讓朕看看是什么事兒!”朱翊鈞一甩袖子,看著那婦人,該配合演出的時候,他不會視而不見,既然凌云翼為難,那這個惡人,他來做。

朱翊鈞到了大戲臺,找了桌椅,直接在大戲臺升堂斷案了,條件雖然簡陋了些,但朱翊鈞不在意。

秋風秋雨大戲臺,告御狀的婦人,拉著孩子,跪在戲臺上,哭訴著自己的經歷。

這婦人說話其實不連貫,甚至顛三倒四,想到什么說什么,信息有些雜亂,而且時間線也有些混亂不清,一會三年前,一會十年前。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幫她寫一封訴狀,反倒是能把事情更簡單的說明白。

奈何,沒人幫她。

朱翊鈞一邊聽,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等婦人說完,才點頭說道:“朕聽明白了。”

婦人說的過于復雜,還有些家長里短,凌云翼都有點急了,那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有什么好說的?這是面圣!

但陛下說聽明白了。

朱翊鈞還就喜歡聽這點事兒,因為這婦人越是嘮叨,細節越多,緹騎衙門越容易辦案。

十年前婦人隨丈夫從宣府入京來,丈夫憑借手藝,進了官廠,這進了官廠,生活立刻從顛沛流離,變的穩定了下來。

婦人生了三個孩子,可這六年前,丈夫在官廠出了意外,一鍋鐵水斷了鏈,兜頭澆下,尸骨無存。

“文成公定了撫恤,按你丈夫數量匠人,往年工銀和開工銀算,一年該十八銀,按十年撫恤算,共180銀,結果你只拿到了20銀?”朱翊鈞詢問了婦人所訴第一案件。

180銀真的不算少了,而且孩子還能繼續在官廠學堂上學,官廠內的米糧糧油的價格比外面還要便宜些。

“還請陛下為民婦做主!”婦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告什么,她把丈夫走后的痛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那你這些年以什么為生,把孩子拉扯大的?”朱翊鈞看向了旁邊還算健壯的六歲小孩,這是那匠人的遺腹子,雖然不胖,但并非面有菜色。

婦人眼神閃爍,她抬頭看了眼皇帝和隨行官員,再次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俯首帖耳說道:“民婦做了暗娼,操持賤業。”

“砰!”朱翊鈞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眼神立刻變得凌厲起來,厲聲說道:“趙夢佑聽令!給你一個時辰,把貪墨之人,盡數抓拿歸案!”

皇帝的憤怒,連六歲的孩子都看出來,這是動了真怒。

“臣遵旨!”趙夢佑立刻領命而去,皇帝給了一個時辰,完全足夠了,緹騎辦案,又不是衙門衙役辦案,緹騎不講證據,只講圣意。

刀拔出來抵在脖子上,很少有人不怕。

朱翊鈞信婦人說的話,因為他從婦人身上看到了風塵氣,這些年,她的日子過得很差,也很辛苦。

“馮大伴,給座。”朱翊鈞擺了擺手,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他在等趙夢佑拿人。

凌云翼有些話不太方便說,婦人闖到御前告御狀,這里面指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兒。

首先,婦人絕非個案,貪墨撫恤銀,是官廠的一種常態;

其次,婦人多次去順天府衙門告狀,順天府衙門不理,顯然是有人在阻礙;

最后,凌云翼不太好直接呈送御前,要借婦人把這件事講出來,顯然這案子,凌云翼有不便之處。

這是完全可以確定的三個基本推斷。

僅僅兩刻鐘后,趙夢佑就押著一干案犯回到了戲臺前,緹騎押著案犯,一人一腳踢在了這些案犯的腿窩,緹騎一只手摁著一眾案犯的腦袋,狠狠的摁在了地上,讓案犯動彈不得。

秋風哭,秋雨啼,人間多苦楚。

“發死人財是吧,現在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跟緹騎交代清楚。”朱翊鈞手一揮,讓趙夢佑帶著緹騎,直接在御前審案。

很快,一個讓人十分意外的人名,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王建,王崇古弟弟王崇義的兒子。

“王崇義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嫁給了松江推官姚光啟,這哪來的兒子?”朱翊鈞親自盯著,案子審理的很快。

王崇義替王崇古死了之后,朱翊鈞還專門看過王崇義的生平,王崇義早年行商騎馬太多,傷了身體,就只有一個女兒。

“嗣子。”趙夢佑言簡意賅的說道,就是過繼到王崇義名下的兒子,而且是遠房侄子。

王崇古家里人丁不太興旺,到王謙這兒,算上去年出生的孩子,王謙這兒也只有三個兒子,老大王之采讀書讀的很好,老二王之毅就不太行了,頑石一個,朽木不可雕也,把孩他娘氣夠嗆。

王崇古對王崇義有虧,總覺得王崇義是替他死的,所以對這個過繼的嗣子,格外優待。

這格外優待就優待出事兒了。

“第一案貪墨撫恤,第二案占人屋舍,第三案經營賭坊、第四案買賣丁口,都是這王建做的?”朱翊鈞看著自己總結到的消息。

撫恤銀被貪墨后,婦人和孩子被驅逐了官舍,按照撫恤辦法,生產工傷而亡,三個孩子成丁后,才要搬離官舍,但第二年,婦人和孩子就被驅逐了。

去年,有個把頭就拿著一張賭坊的欠條,要強奪婦人孩子,說工傷的匠人,死前欠了一大筆的賭債,要用孩子抵債。

婦人只好四處告狀,卻是告訴無門,今天她聽說皇帝閱示萬家園,就闖到了御前,她都沒料到能闖得到。

顯然,凌云翼安排的這出戲。

凌云翼確實不太方便,因為王建是王崇古的侄子,凌云翼動王建,很容易就弄成全面反對王崇古了。

全面反對要不得。

“趙緹帥,拿人去。”朱翊鈞基本梳理清楚了案情,讓趙夢佑帶緹騎拿人去了。

朱翊鈞看向了凌云翼說道:“凌次輔,官廠內外嚴厲稽查類似案件,必要時可以讓緹騎辦案。”

“陛下,此事兒不怪文成公,文成公年紀太大了,就管不住這些人了。”凌云翼給王崇古說了句好話,看起來王崇古留下了一些問題,但這些問題,是可以解決的,而且并不算太致命。

隨著王崇古年紀大、精力差,管不了那么多事兒,王建才變得越發猖狂。

凌云翼作為臣子,他不好控制打擊范圍,更不想王建的案子,牽連到已故的文成公。

對于王崇古功績,凌云翼是真心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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