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第九百三十二章 匠人下山了!_宙斯小說網
當前位置:宙斯小說網 >>歷史>> 朕真的不務正業 >>朕真的不務正業最新章節列表 >> 第九百三十二章 匠人下山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匠人下山了!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6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朱翊鈞萬萬沒料到,王崇古剛剛離去,還沒開始治喪,朝中就爆發了一股針對王崇古的風力輿論,這股風力來的如此劇烈,如此迅猛,甚至超出了張居正的預料。

王崇古和海瑞、譚綸等故去的臣子不同,他本身就是個很復雜的人,不能用簡單總結,去斷定他的是非功過。

王謙在趕回京師,朱翊鈞要求禮部派遣官員治喪,禮部沒人愿意前往,都說樹倒猢猻散,王崇古這棵參天大樹,不是倒了,是死了,所以旁人不愿意沾染這段因果。

現在給王崇古治喪,會被視為諂媚臣工,這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會視為王崇古的嫡系,朝臣別的可能不會,但對這種派系的劃分十分的敏銳。

這棵大樹的核心已經死了,這個派系已經沒有任何站隊的價值了。

晉黨在朝中仍然有晉黨的遺存,就禮部諸多官員吏,就有一成的晉黨,但這些晉黨也無一人愿意前往。

沈鯉接連指派了三名官員,這三名官員立刻上疏請求致仕,不是以官身為威脅,而是信誓旦旦,絕不妥協讓步,這三名官員的態度十分一致,讓他們領這治喪事,給王崇古這個奸臣披麻戴孝?沒門。

治喪只是這股滔天巨浪中的引子,很快,圍繞著王崇古的謚號,朝臣們展開了鋪天蓋地的討論。

一部分人堅持給謚‘忠獻’,這看起來是個美謚,比如大宋第一宰執,半本論語治天下的趙普、三朝兩次顧命大臣的宰相韓琦,都是這個謚號。

但其實不是美謚,因為最后一個被給謚‘忠獻’的人叫秦檜,自秦檜之后,再沒人會用這個謚號了。

這一派想要趁著皇帝對謚號了解不是那么周詳,渾水摸魚偷偷把王崇古釘在奸臣的恥辱柱上,差點就讓這幫人給得逞了,因為忠獻這個謚號,呈送御前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提醒皇帝,這個謚號背后的含義。

朱翊鈞察覺到了不對勁兒,跟晉黨、王崇古纏斗了半輩子的張居正,傍晚進宮,對皇帝說明了情況。

另外一部分人堅持不給謚號,這一排人則是以沈鯉為代表,沈鯉是個骨鯁正臣,在他看來,王崇古這一生的功過,實在是有些難以評價,索性就不評價了,不給謚號,就這樣讓后人評說吧。

沈鯉是個老學究,在他眼里,王崇古有三個不可饒恕的罪孽,第一女兒嫁人金字僭越;第二刺王殺駕,張四維是王崇古外甥;第三里通外賊,和俺答汗這些北虜不清不楚。

這三個罪孽,都是不忠君。

沈鯉非常堅持,皇帝幾次下旨,要禮部擬謚,禮部都沒有回應。

沈鯉非常執拗,甚至專門入宮了一趟,說明了其中他反對給謚的理由,如果皇帝非要,那沈鯉也只能致仕了,陛下可以換一個愿意給謚號的大臣當這個大宗伯,統領禮部。

這股阻力很快就擴大到了吏部,按理說,忠臣去世,加官一級,這是慣例,王崇古生前是太子太保,按照慣例加一級,也就是加官太師下葬。

但吏部不肯,梁夢龍為首的吏部尚書,反應非常激烈,這不意外,梁夢龍是張黨的嫡系人物,王崇古倒了,張黨作為最大的敵人,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只是加官制造了一點阻力,已經非常仁慈了。

還是解刳院的大醫官們小心收斂了王崇古的遺骸,弄好了停靈,沒讓王崇古在病榻上慢慢腐朽。

陳實功為首的大醫官們,多少想不明白,人死為大的大明朝,為何就是不肯放過王崇古!

王崇古工作到了人生的最后時刻,即便是大醫官百般阻攔,萬歷十七年臘月三十那天,王崇古還是去了西山煤局,解決了西山煤局的一個弊病。

西山煤局對官舍的水是均攤制,就是這個月用了多少水,算好錢后,均攤到每一戶的頭上,這種均攤很快造成了一種畸形的浪費,每家每戶拼命的浪費水,仿佛浪費的少,錢財攤派到自己身上,就是大虧。

王崇古停了均攤制,不再集中采買,改為了各家各戶對接水窩子、找挑水夫送水。

匠人們肯定不樂意,各家各戶去水窩子買水,肯定沒有直接從官廠的水廠買水便宜,西山煤局下轄水廠賣水給水窩子,水窩子賣給挑水夫,工匠們從挑水夫手里買水,那肯定會貴很多。

王崇古就是專門為了這件事去的西山煤局,和匠人們說明了情況,強行推行下去了,回來就徹底病倒了,以至于大漸,當時大醫官判斷王崇古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視事兒了,但王崇古還是去做了。

連陛下都不在意當年王崇古的忤逆之舉,但朝臣們看起來異常在意,這真的是忠君嗎?

如果真的是忠君,皇帝更在意什么,滿朝文武一清二楚,不是忠君,而是萬歷維新,皇帝不止一次表明了態度,用行動支持萬歷維新,就是最大的忠君體國。

所以,這壓根就不是忠君,而是借著忠君,借著王崇古倒下的風波,在復雜的博弈中謀求自己的利益。

“王家屏就沒有一句話嗎?”朱翊鈞看著桌上各色奏疏,一拍桌子,將奏疏推了出去。

絕大多數的朝臣,不認可給王崇古更好的謚號,論述的理由非常充分,就一件宣大長城鼎建的舊事,虜寇出入大明關隘,如入無人之境。

認可王崇古的理由有千萬條,否認他,只需要一件事。

那作為現在晉黨、工黨的魁首,王家屏就沒有一點表示嗎?

馮保低聲說道:“他現在自顧不暇。”

馮保搬來了更加厚重的奏疏,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這些全都是彈劾王家屏的奏疏,王家屏自陳疏放在了最上面,司禮監內書房已經盡力了,司禮監調整了奏疏的位置,先讓王家屏開口說話,讓陛下先入為主,內心對王家屏傾斜。

朱翊鈞看完幾本,也把這些奏疏,推到了一遍,他不想看了。

王家屏承認朝臣們的彈劾,言官們也不是在皇帝這里放空屁,不是誣告,每一件都是確有其事。

王家屏在廣東和廣西做巡撫的時候,手腳不太干凈,這些不干凈,讓王家屏現在非常被動。

這年頭的兩廣仍然是半蠻荒之地,王家屏當時在兩廣,因為手腕強橫,跟土皇帝差不多,他不干凈有五。

第一就是受賄,一些人為了辦一些事兒,送了很多的銀錢,王家屏拿了,涉案規模為十七萬銀,這錢當時看,不拿不行,因為一些個出海的商賈心里不安,現在看就是在撈錢;

王家屏不拿,這些海商們擔心出海就被海寇給劫了,這些海寇可能是海寇,也可能是廣州地面的客兵、軍屯衛所、海防巡檢司的巡檢弓兵,眼下這個時代,兵與匪的界限比較模糊,尤其是在海上。

這筆錢,是保護費,王家屏拿了,大部分都賞賜給了軍兵,安慰他們不要胡來,維護海疆環境。

第二就是豢養海寇,作為大明南洋的門戶,南洋一點都不太平,一些海寇想要投誠,卻沒有門路,王家屏養了一些海寇,專門游說海寇投誠后,前往呂宋,這就有了極大的問題,言官普遍認為這就是人口買賣!

這些投誠的海寇,被送到了缺人的呂宋,呂宋用銅礦贖買,送回廣州,全都成了王家屏的政績!

而這這件事和第一件事正好前呼后應。

第三就是御下不嚴,廣州府知府萬文卿在王家屏離開后,立刻故態復萌,萬文卿喜歡逛窯子這事兒,幾乎是人盡皆知,在王家屏離開了嶺南后,萬文卿立刻沒了任何的約束,而他最喜萬國美人,經常出入這些煙花之地。

平日里,這些事是風流韻事,到了這種關鍵時候,作為弟子,萬文卿的私德,就成了問題。

第四件事為陰結朋黨,工黨黨魁和晉黨黨魁,在佛山鐵鍋廠,可是真的有一大堆人,都算是王家屏的朋黨;

第五件事為恃上知遇圣眷,竊國柄徇私利,這說的是王家屏改革兩廣鹽制,這件事錯綜復雜,王家屏放開了一些鹽的管控,不再完全壟斷官營,讓鹽可以更加順暢的流動到廣西、江西等地;

“這是逼著王家屏和王崇古切割,只要王家屏上疏說王崇古的壞話,王家屏立即可以脫身了。”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奏疏,嘆了口氣。

王家屏這五件事,說嚴重,看起來很嚴重,但其實真的不算什么,在各地做巡撫,誰腚底下不是這樣的事兒?連石星言都是如此,他在甘肅也不是那么干凈。

作為巡撫,你不這么干,你根本站不穩腳跟,手里沒點手段,誰又會把你這個巡撫當回事兒呢?

只要王家屏肯切割王崇古,那這些攻訐,就會立刻退潮,跟沒出現一樣。

王家屏在這個時候,在自陳疏上,仍然不肯跟王崇古切割,堅稱是自己豬油蒙了心,都是自己的錯,請陛下嚴懲。

王家屏已經很對得起王崇古了。

“王次輔還有王家屏作為繼任者,那元輔連個繼任者沒有,元輔倒下了,這股浪潮是不是更加猛烈?”朱翊鈞嘆了口氣。

“陛下,臣有讒言。”馮保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大明素來講人死為大,哪怕是嚴嵩死了,大家也就停下了對嚴嵩的攻訐,反而夸耀他的字寫的好看,說他當時也是糊裱匠,勉勵支撐。”

“這次洶涌澎湃的攻勢,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朕其實有預料,會有反對的聲音,但是沒想到浪潮會這么的大,這股浪潮來的有些過于洶涌了。”朱翊鈞點頭說道:“你繼續說。”

馮保俯首說道:“為什么呢?臣以為,這么大的聲勢,肯定是有目標和利益,是為了王崇古的身后名嗎?臣以為,根本目的是為了官廠。”

“萬歷十七年,臥馬崗、勝州廠、嘉鐵山、桃吐山官廠、西山煤局、永定、永升、蘭州毛呢廠、江南織造等等官廠,上交利潤總計超過了1200萬銀。”

馮保自從這股風波開始的時候,就怎么想怎么不對勁兒,這股浪潮,不是奔著王崇古的身后名去的,王崇古已經死了,這股風波的真正目的是讓王崇古人亡政息。

朱翊鈞立刻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說道:“你這不是讒言,王次輔一走,王家屏被彈劾無法視事兒,各個官廠立刻開始人心惶惶。”

“本身就有些脆弱的官廠,立刻就會變得人心浮動,人浮于事就是必然,再加上官廠本身的臃腫和僵化,恐怕,今年還要上交利潤的官廠,慢慢就會陷入頹勢。”

“如此十數年,官廠經營不利,朝廷無法養濟。”

“陛下臣有個辦法。”馮保低聲說道:“把凌部堂從朝鮮叫回來,繼任次輔,朝鮮已經逐步安定,凌部堂年事已高,再在外面,顯得無情,把凌部堂叫回來,這股風波就會平息下來。”

“凌部堂雖然不是晉黨,但凌部堂是工黨。”

朝鮮、山東總督凌云翼,在朝臣們的眼里,是個殺人狂魔,凌云翼在山東、河南組建了數個工兵團營,隴開馳道十二個工兵團營的參將,全都是出自凌云翼的客兵。

凌云翼手腕很硬的同時,還能解決一個眼下階段不太好解決的問題。

“陛下,因為王次輔的原因,這工黨和晉黨完全攪合在了一起,這個時候,就得來個手腕硬的人,做這個工黨黨魁,把晉黨和工黨完全分開,凌部堂就是最合適的人選。”馮保又陳述了自己的理由。

為何王崇古治喪事兒,這么困難,就是因為工黨還保留了一部分晉黨的底色,但是這兩派人馬,又互相推諉責任,都覺得對方做這個出頭娘,反而是力不往一處用。

凌云翼有豐富的鼎工大建經驗,尤其是馳道修建,京開馳道,隴開馳道,他都有份兒。

“下章內閣,即刻宣凌部堂回京。”朱翊鈞思索了下,下了急詔。

朱翊鈞手指在桌面敲動著,許久之后,他才開口說道:“王次輔離世前,說讓王謙致仕歸隱,朕當時還奇怪,難道在王次輔眼里,朕連個王謙都護不住嗎?”

“倒是朕小瞧了這股風浪,先把凌部堂召回京師再說其他事。”

朱翊鈞覺得張居正很奇怪,除了在謚號上,沒有讓王崇古弄個忠獻的笑話之外,張居正對這件事,遲遲沒有任何的表態,他這種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張居正在等。

王謙在正月十七日回到了京師,回京用了十四天的時間,回到京師的當天,天空飄起了小雨,慢慢的變成了雨夾雪,王謙沒有任何停留,回到了家中,才見到了躺在棺槨里的父親。

按照大明的習俗,如果有人治喪,七日就該下葬了,但沒人治喪,停靈了十四日。

王謙待在靈堂里為父親守靈,昏黃的油燈下,他將紙錢灑在了火盆里,火焰閃爍照耀著王謙的臉龐,他的神情頗為冷漠,他一邊點紙錢,一邊低聲說道:“爹,孩兒不孝,沒見到爹最后一面,七十古來稀,是喜喪,可,孩兒還是替父親覺得委屈,覺得不值當。”

“孩兒不敢說爹為了大明鞠躬盡瘁,但這萬歷維新以來,沒有爹,維新決計不會如此的順利,而且這些年,官廠、馳道、鼎建大工,爹是一分銀子沒有撈過,怎么就被這么翻來覆去的罵?”

“各種雜報的那些狗,就像聞到了屎一樣拼命亂叫,說若非陛下圣明,咱們老王家就要篡位了,還說父親是司馬懿。”

“罵人就罵人,也不能罵的這么臟啊,就是不肯定爹對大明的功勞,也不能這么罵啊。”

王謙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他火急火燎的趕回了京師,父親沒見到最后一面,沒人治喪,沒有謚號,甚至連家里的奴仆都怕惹禍上身跑了不少。

王家屏自身難保,過去仰仗父親的那些晉黨,現在全都一言不發,甚至父親停靈十四日之久,居然沒有一個官員上門來看過。

王謙甚至對皇帝都有些埋怨,皇帝你不是承諾了要保王家嗎?就這個保法?!

但王謙又覺得很合理,那張四維刺王殺駕、大火焚宮,兩次逆舉,皇帝能收一縷頭發,讓王家鼎盛到現在,只看王崇古有能力,這已經是天下少有的寬仁君王了。

王謙覺得委屈,雜報、刊文、民間議論紛紛,都讓王謙覺得父親真的是個壞人,但也沒有壞掉司馬懿的地步吧。

王謙一邊扔紙錢,一邊說道:“爹給我寫信,說讓我致仕,我聽爹的,明天就致仕,給爹守靈。”

“這樣一來,咱家除了點兒銀子遭人惦記,也沒別的,明兒個,我就把家里的所有銀子,一股腦都給了內帑,誰也別惦記了,我帶著孩子,帶著爹,回蒲州去。”

王謙沒哭出聲,就一直掉眼淚。

讓王謙最難受的是,父親居然不能安葬在西山陵寢,配享陛下皇陵,這是父親心心念念的事兒。

哪怕是位次低一點,哪怕把崇古馳道的牌樓拆了,安葬在西山陵寢,就是蓋棺定論了,功大于過,這輩子可以瞑目了。

“哎。”王謙又嘆了口氣,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是陛下這有些太無情了。

陳末站在暗處,清清楚楚的看完了這一幕,他其實想提醒王謙隔墻有耳。

這番嘮叨,尤其是最后一句扶柩回鄉,是對陛下有些怨氣的,但王謙這個大紈绔,再紈绔也知道隔墻有耳,畢竟陳末是站在暗處,不是藏起來了,王謙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在這里。

王謙嘟嘟囔囔,就是在對皇帝抱怨,這就有些不恭順了。

顯然,王謙在看到父親無人治喪的時候,情緒已經完全崩潰了。

“少爺,少爺!崇古馳道的牌樓被推倒了!崇古馳道的碑文,也被砸了!”一個戴孝的仆人,連跑帶爬的闖到了靈堂,驚慌失措的說道。

“我知道了,推倒就推倒吧,毀就毀了吧,又不是好東西。”王謙說著說著淚止不住的流。

那是他父親生前最自豪的一件事了,大明除了京師到山海關的馳道叫崇古馳道外,沒有馳道以人的名字命名了。

王謙用袖子胡亂的擦著眼淚,眼淚灰土弄的滿臉,看起來格外的凄涼。

王謙知道,皇帝詔了凌云翼回京,可凌云翼回來之后,也沒什么動作,這一下子,這幫叫囂的蟲豸,就更加膽大包天了起來,連崇古馳道的牌坊和碑文都砸了。

“爹!”王謙把一疊紙錢燒完,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著。

這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父親賭輸了,王謙也賭輸了,賭皇帝這種生物有良心,是王家父子縱橫大明官場一生,最大的敗筆。

陛下看起來和別的皇帝不一樣,但歸根到底還是一樣。

陳末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哭的王謙,想起了王崇古臨終遺言,王謙斗不過這幫蟲豸,知子莫如父,這句話一點沒錯。

王謙就是個托庇于父親,利用父親權勢的紈绔,朝中狗斗,王謙真不行。

陳末出身卑微,在草原拼命了五年才入了鎮撫司衙門,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刑名偵緝事,就連陳末都知道,這個時候,陛下在蓄力,但王謙這樣子,顯然有些失了分寸。

在復雜博弈中,越是心急,就越是輸的一塌糊涂。

陳末讓緹騎看著,回了通和宮稟報,朱翊鈞得知了王謙的態度后,也沒生氣,只能說王崇古這父子二人,當真是一模一樣。

王崇古易怒,王謙也差不多,做什么事兒,容易被情緒左右。

朱翊鈞心情很差,但他卻什么都沒做,他在等,凌云翼也在等,張居正也在等。

蟲豸們拿王崇古的身后事做文章,朱翊鈞、張居正、凌云翼這些老油條,也在拿王崇古的身后事做文章,只不過目標完全不同。

“小王最大的問題,就是太急,這樣不行,這樣,頂了天做個知府,再往上走,就走不動了,這次之后,他就不會這么急切了。”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

朱翊鈞在等一個契機,在等大勢的翻轉,如果等不到,他將親自將大局反轉!

他說話算話,說護著王崇古的身后事,就一定會回護。

十八日的清晨,徐成楚帶著一干御史去了西山煤局,奉都察院總憲陸光祖的命令,調查王崇古總辦西山煤局這么多年的貪腐事。

徐成楚臨行前,陸光祖的命令非常古怪:見勢不妙、立刻逃跑。

徐成楚到了官廠,才知道陸光祖為何有如此奇怪的命令了,匠人們看的目光,兇橫無比,拎錘頭的匠人,看徐成楚的腦袋像鐵砧,徐成楚走過所有的工坊,這些匠人就像是要殺人一樣。

王崇古是水火神的一部分,這種尊崇,是匠人自發的,因為王崇古對匠人真的很好很好,匠人們很清楚官廠里的住坐工匠和官廠外的匠人,待遇上天壤之別。

十八日的中午是匠人大會,徐成楚本來想去匠人大會,讓匠人們檢舉揭發線索,但他眼珠子一轉,帶著幾個御史拔腿就走。

查個屁!再不走,匠人真的把他的腦袋當鐵砧錘了!

徐成楚是骨鯁,又不是蠢,匠人的情緒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幾個會辦、代辦還在喋喋不休的說保生產之類的話,一個匠人忽然站了起來,大聲的喊道:“你們在這里放屁吧,我去長安門了,問問這幫士大夫,究竟要拿王次輔怎樣!”

“你們沒長良心,我有!”

匠人離開時帶了一把鐵釬,另一個匠人跟著離開時,帶了一把鐵棍,還有一個匠人帶了把鐵錘。

禮堂的匠人離開,起初是三三兩兩,后來是成片成片,最后,十八日匠人大會的禮堂里,一個匠人沒有了。

徐成楚跑的飛快,恨不得自己長了四條腿,他已經清楚了自己的使命,他就是給火藥桶點引線的!

因為他看到,匠人順著西山煤局到西直門煤市口的馳道,下山了!

匠人下山了!

“誰點的火兒,誰去滅。”朱翊鈞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撤掉了西直門的校尉,放開了匠人下山的通道,并且下章內閣他的指示。

他早上調動了兩個步營入京,堵住了通和宮的路口,這些匠人,打不進通和宮來,至于誰倒霉,他不管,朱翊鈞要看血流成河!

張居正請求覲見,朱翊鈞說自己不在通和宮,拒絕了覲見。

但皇帝沒讓張居正離開,而是把張居正留在了通和宮內。

張居正坐在西花廳里喝茶,他沒什么心情喝茶,只是有些無奈,這幫蟲豸,沒事兒惹陛下干什么!陛下是他們能惹的主兒?

這個委屈陛下要生受了,這十七年的辛苦為哪般?還想逼陛下低頭,陛下連出手都不用,就把這幫蟲豸治得死死的。

“陛下,陛下,王謙去了西直門,攔住了下山的匠人!”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沖進了御書房里,大聲的說道。

朱翊鈞一聽,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孩子,還是太心善了。”


上一章  |  朕真的不務正業目錄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