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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三章 經緯天地曰文,安民立政曰成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8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陳末作為王次輔治喪的護衛緹騎,他必須要跟著王謙一起來到西直門,陳末看著王謙有些倔強的身影,眼神頗為復雜。

王謙的道德是沒有問題的,至少比他親爹要強個一萬倍的樣子;王謙的學識沒有問題,要不然也考不中進士;但在陳末眼里,王謙在政治斗爭中,有些幼稚,有些善良,善良是美德,不應該被貶低。

當然,在王謙眼里,皇帝可能有點過于無情了些。

皇帝是不方便直接干涉的。

表面上,因為這次蟲豸們的理由,是王崇古是個奸臣,這一點非常客觀,如果皇帝用皇權維護奸臣,那忠臣怎么辦?但實際上,是君權和臣權的一次博弈,爭的是忠臣奸臣的定義權。

王崇古是個奸臣,這一點他自己都承認,皇宮里還有王崇古一縷頭發,那是王崇古的命。

皇帝的打算非常簡單,把王崇古最終定性在能臣,皇帝看在王崇古的功勞上面,給王崇古一個體面的結束。

但無論表層原因,還是實際原因,皇帝都不方便,因為這次打出來的旗子,是尊主上威福之權,人不能一邊享受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力,一邊自己拆臺,否認忠誠,忠誠這種政治正確的塑造,有利于皇位的穩固。

朝臣們不太認可王崇古的功績,在他們看來,王崇古這功過,頂多是三七開,三分功,七分過。

這官廠是陛下的圣意,朝中政策的傾斜,大明大勢所趨之下的碩果,不能讓王崇古一個人吃了。

不太好定謚號,那就不定了,直接就這樣糊里糊涂下葬好了。

禮部真的已經很仁慈了,像王崇古這樣結黨營私、僭越、謀求私門之利的佞臣,上一個這么干的人是嚴嵩,嚴嵩的兒子被斬首示眾,嚴嵩餓死在了墓舍之間,靠旁人上墳的祭品度過了人生最后的時光。

王崇古已經非常榮光了,做了那么多錯事,還有皇帝親自上門探看送別的榮幸。

顯而易見,皇帝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種定性,這次妥協了,到了張居正離世的時候,皇帝就會陷入無限的被動之中,論僭越這件事,攝政的張居正,可比王崇古更像是個奸臣,到時候,張居正的功過恐怕是零十開了。

所以,需要有人為王崇古說句公道話。

朝臣們不肯,就只能讓工匠們為王崇古講一講這個公道。

王謙張開了雙手,氣喘吁吁,面色通紅的攔在了所有的匠人面前,他的身后只有數十名緹騎跟隨。

他聽聞了消息,帶著十幾個家丁,跑到了西直門,西直門都是慌亂跑動的人,王謙逆流而上,用了全力,才擠到了西直門外,家丁走散了,或者干脆不敢到西直門前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情緒激動的匠人們,真的會用錘頭錘爛所有人。

家丁不是緹騎,緹騎有皇命在身,必須要保護王謙的安全,除非有圣旨,否則誰都不能動王謙。

春天的風還是有些冷,再加上昨日下了點雨夾雪,更是寒風刺骨,王謙的衣服都被扯開了,有點斯文掃地,頗為狼狽。

但王謙很慶幸,自己趕到了,匠人們沒有入城,那一切都好說。

“停下,停下。”王謙氣喘吁吁的攔著匠人,不讓他們繼續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是動亂了,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鬧出了民亂,陛下要是調動了京營平叛,這些匠人都得死。

但王謙看到了西直門上一個校尉都沒有,也就福至心靈,立刻就知道了皇帝所有的謀劃。

皇帝不止一次表示過,他希望工匠們為了爭取自己的利益,聯合起來,倒逼制度的改良。

比如為了爭取勞動時間的減少踞坐索契、比如為了爭取勞工權益自發罷工,比如在官廠連續虧損后,工匠們自發的占廠經營,比如沒有了庇護之人后,自己保護自己。

這都是皇帝可以忍受的范圍,皇帝不會調動京營平叛,而是讓憤怒的匠人沖進京師去,讓匠人們用錘頭,為王崇古說句公道話。

西土城的匠人們,都認識王謙,山道上一萬多的匠人,在不斷的吆喝聲中,慢慢的停了下來,王崇古是老王,王謙是小王,小王心善,每次去官廠,都會帶一堆的東西慰問寡孤獨廢疾者。

在匠人心里,小王是個比老王更好的人。

“魏師傅。”王謙掃視了一圈,看到了這次動亂的主心骨,魏有山。

魏有山發明了水肥,獲得過崇古進步獎,他以前是個西山窯民罷了,他臉上的皺紋和溝壑里,全是黑灰,手掌的掌紋和老繭也是黑的,寫滿了煤炭的痕跡。

魏有山走到了王謙面前,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王知府,有圣旨。”

魏有山現在是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常駐西山煤局,這次匠人下山,就是他一手策劃的,他是奉了圣命。

皇帝在王崇古死后的第二天,就從格物院到了西山煤局,將京城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匠人們,而且還派了自己的弟子,四處和匠人們訴說,王崇古死后這些天,受的這些委屈。

之前的怒火已經積壓在了匠人的心里,王崇古的身后名,真的很重要,那不是王崇古的身后名,那是官廠制度的興衰。

這幫蟲豸的目標非常明確,是把官廠折騰散架,通過風力輿論把官廠塑造成破銅爛鐵,然后拼命的把這些破銅爛鐵往兜里塞。

永樂年間住坐工匠,數個造船廠,圍繞著海貿建立的官廠,都是這么消亡的,匠人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朝廷靠著官廠聚斂了太多太多的銀子,王崇古若是真的被批倒了,工黨就徹底倒了。

泥沙俱下,覆巢之下無完卵。

匠人們自然要考慮,以后,他們還能讓孩子上工匠學堂,匠人們還能兩個人做工,養活三個孩子嗎?匠人們還能拿到開工銀嗎?

西山煤局大部分的匠人都識字,也明白一些道理。

昨日,崇古馳道的牌樓和石碑被砸壞,情緒立刻就被徹底點燃了,蟲豸們要毀掉的絕非王崇古這個人,而是匠人們的幸福生活,如果不用錘頭保護自己的生活,就會失去一切!

徐成楚也就是跑的快,跑的慢一點,錘頭就砸下去了,憤怒的匠人,情緒很難很難被安撫。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能這么做,這么進了城,日后算起賬來,官廠的匠人們,怕是要被清退一批人了,這對匠人們不利,不值當,真的不值當,聽我的,回去都回去,我入宮去面圣。”王謙的氣兒,終于喘勻了。

他也想明白了,無論如何,匠人都不能入城,他必須攔下。

哪怕是皇帝不調兵遣將平叛,事后,一定會有人要為這次的動亂負責,比如魏有山本人,就絕對逃不過朝廷的追查,這些個被嚇成了驚弓之鳥的士大夫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懲治首惡。

“我是格物博士,怎么處置我,陛下說了算,所以我才這么做。”魏有山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

格物博士的地位極為特殊,律法基本管不到他們身上,大明言官根本彈劾不到格物博士頭上,有什么事兒,都跟陛下說去吧!

衙役、校尉都無權抓捕格物博士,甚至連緹騎衙門查案,都要避免驚動格物博士。

魏有山主持了這次的動亂,這些士大夫拿他沒有辦法。

“額,好像也是。”王謙心里,魏有山就是官廠里的大師傅,但其實不是,這人有官身,而且是超然物外的那種五品格物博士。

到這里,王謙才徹底明白了皇帝的所有籌劃,只能說,陛下這十七年的書,是真的不白讀,多少有點陰狠了。

魏有山鼓噪民亂,言官彈劾,皇帝讓言官拿出真憑實據來,案子查到魏有山的頭上,就根本沒法往下查了,要么查不到元兇,奏聞皇帝,被皇帝和稀泥;要么只能把案子交給緹騎去查。

到了鎮撫司衙門手里,案子是什么樣,全看圣意,緹騎一個拖字決,拖到無人在意,言官也無可奈何。

“但還是不能進去,不行,魏師傅自然無礙,可是他們呢?”王謙看著那上萬人的匠人,手里拎著各種錘頭、鐵釬、鐵棍打了個哆嗦說道:

“匠人入了城,誰都控制不了,到時候,必然是人仰馬翻,萬民又如何看待匠人?決計不可入城!”

人們對于失序,最為抵觸,寧做盛世犬,不做亂世人,因為亂世人是要被吃掉的,魏晉南北朝只有荒唐,沒有美好,五代十國,只有暴力失控后,人肉成為了食物的荒誕。

匠人在這次動亂前,是個守序的集體,一旦進城,打造搶燒,就變成了失序的集體,就不被大明萬民所容納接受了。

王謙無論如何不能讓匠人被世人所誤解,甚至拋棄,萬歷維新,生產的重要性正在被重視,而掌控了生產本身的匠人,其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匠人的這次暴動,會打斷這種社會地位提升的進程。

王謙仔細的講述了這里面的邏輯,讓魏有山帶人回到官廠,等他的消息。

魏有山態度十分堅決的說道:“我倒是不在意,匠人們也不在意,王知府是讀書人,想的長遠,我們匠人都是些粗人,我們想不了那么長遠!”

“我們只知道,沒有王次輔,我們就是吃不飽飯,被人羞辱。”

“王次輔總是說,只是把我們當牛馬使喚,從來不欠工錢,開設學堂,讓我們讀書識字明理,生了病還給看病,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看起來像是牛馬,但我們匠人眼不瞎,耳不聾,王次輔拿我們當人看的。”

“這些士大夫忤逆圣意,一直拖著不給王次輔治喪。”

“我們不答應,你說的,我們都想過了,我們覺得值得,長遠來看,沒人會再小瞧匠人了!”

魏有山讀了書,他是做事的人,他想了很多很多,最終決定站出來,無論如何,這件事今天必須要有個結果。

皇帝去探望了王次輔,王次輔病逝時,皇帝下了明旨,官廠都張榜公告了,皇帝要給王次輔風光大葬,要給王次輔美謚,還要位列功臣榜第三,是士大夫們攔著不讓!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匠人們就是要入城看看,究竟怎么個事兒!

這就是陳末覺得王謙幼稚的原因,王謙總覺得萬事好商量,總覺得不用付出流血犧牲,就能爭取到這些權力,但陳末以他個人經歷而言,想做任何事,都會死人,越大的事兒,死的人越多。

“王知府,起開吧,讓我們過去。”魏有山看著城門,深吸口氣說道:“踏進這道門,的確可能會死,但我們,還是要進去。”

王謙急的額頭直冒汗,他思來想去,才伸手說道:“這樣這樣,你們在這里等著,不用回廠了,我去面圣,等我消息如何?”

“好呀。”魏有山答應了下來。

王謙氣急敗壞,魏有山在騙他,只要王謙讓開城門口,魏有山就會帶著人入城。

“魏師傅以前不騙人的。”王謙無奈,他走不了。

魏有山看著王謙,發覺這個托庇于自己父親的大少爺,確實有些幼稚,有些道理,陛下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唯自強,有新生。

王崇古帶著匠人們翻了身,讓匠人們活得像個人,王次輔在的時候,護著匠人像個人一樣活著,王次輔走了,只能自己來守護。

如果匠人自己都不想像個人一樣活著,誰又能幫他們?

現在因為王謙突然出現,匠人們卡在了西直門,動彈不得。

王謙不肯讓,他還是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將窮民苦力的匠人們,卷入復雜的政治斗爭中,這是君子之惡,在這種滔天巨浪中,沒有什么抗風險能力的匠人,下場通常會非常凄慘。

嘉靖二十一年,治好了嘉靖皇帝的大醫官許紳,驚懼而死。

匠人們不肯退去,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討到說法,但他們不能對王謙出手,否則匠人們和意圖倒王的蟲豸們又有什么區別呢?

整個大明京師唯一能一個人攔住匠人隊伍的人,就是王謙。

甚至是緹騎、軍兵出馬,都容易激化問題。

“小王是個好孩子。”朱翊鈞聽到了緹騎奏聞,王謙低著頭喘著粗氣,伸著手臂,跟個老母雞一樣攔著匠人們,就是把一切因果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謙的確不太擅長狗斗,但他有政治擔當。

“王謙不想看到他父親畢生心血毀于一旦,那是王次輔的驕傲和一生的榮耀。”凌云翼倒是看的很明白,王謙是在保護匠人。

匠人真的入城了,事后,西山煤局恐怕要拆改,甚至會消失,皇權、朝廷、士大夫們絕不會允許西山煤局繼續存在了。

張居正也是看完了緹騎的塘報,由衷的說道:“王謙的德行從來沒有問題,比王崇古好多了。”

作為元輔,張居正不喜歡王崇古,他很喜歡王謙,這是個好孩子,雖然有點幼稚,大樹倒了,突然面對政治漩渦里的狂風驟雨,王謙把自己折騰的有點狼狽。

“朕本來想著,既然這些賤儒們,不肯接受匠人地位的緩慢提升,這股力量的緩慢釋放,那就催化這股力量直接爆發出來,讓賤儒們直觀的感受到匠人的力量,也讓匠人們知道自己擁有的力量。”朱翊鈞坐在御案前,對著張居正、凌云翼、戚繼光說出了自己的謀劃。

匠人階級要學會如何爭取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任人魚肉,任人宰割。

這就是朱翊鈞的全部謀劃。

“陛下圣明。”凌云翼拱了拱手說道:“陛下,臣到兩廣、到山東、到河南、到朝鮮,一直主張,不死人,肉食者絕不會放下骨子里的傲慢!臣以為,讓緹騎把王謙帶回來,讓匠人們入城來。”

“人教人,教不會,但事教人,一次就夠了,不必饒舌!”

廢那么多話作甚,直接物理意義上審判這些蟲豸和賤儒,沖進城來,一窩蜂打死一群賤儒,就沒人敢胡說八道了,日后也就沒人再打官廠的主意了。

張居正無奈,這個凌云翼,還不如在朝鮮待著不回來!

已經鬧到了這般地步,凌云翼還要繼續擴大事態。

“萬萬不可。”張居正頗為誠懇的說道:“陛下,匠人負責生產,不應該把匠人卷入政治斗爭中,這是圣人之仁。”

圣人之仁,不讓窮民苦力卷入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他們的抗風險能力太弱了,任何微風,都能讓他們安穩的生活變得支離破碎,作為圣人,應該把斗爭的范圍,局限在朝堂之上。

“元輔啊,我在廣州的時候,給你寫信,就說你過于柔仁,這些個賤儒在鬧什么?不就是鬧人亡政息嗎?他們要毀的是萬歷新政!鬧到這個地步,殺就是了。”凌云翼看著張居正,他和張居正在這方面有著巨大分歧。

張居正這位萬歷維新的主導者,因為不夠激進,被判定為了保守派。

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這事兒,匠人們不能做,讓緹騎做吧,就以選貢案余孽為由,讓緹騎抓人吧,那些筆正,那些國子監監生、學正,翰林院的翰林、學士,讓緹騎拿人就是。”

凌云翼想了想,沒有再反駁,張居正提出了個折中的法子來,選貢案逆黨余孽,是個很好的理由。

江南士大夫階級看不了佃戶、農戶們翻身,這些攻訐王崇古的賤儒們,看不得匠人們翻身,性質完全相同。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把這些賤儒拿了,讓他們自己和匠人們去說好了,緹騎拿人后,都送到西直門去,讓匠人們評評理。”

“好,這樣好!”凌云翼一聽,眼前一亮說道:“陛下,臣帶著緹騎去抓人,就這些上疏的賤儒,有一個算一個,都抓到西直門,讓匠人們斷斷是非對錯!”

符合陛下的朱批,誰惹出來的事兒,誰去平息,匠人們在西直門不肯走,讓這些惹出事的賤儒們去安撫,安撫不了,被匠人們給錘死了,朝廷也沒辦法,法不責眾,又不知道誰動的手。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看著張居正,詢問張居正的意見。

“陛下圣明。”張居正最終不再勸仁恕,總得有人流血來平復匠人已經憤怒的情緒,陛下這個辦法,已經是折中之法了。

若不是王謙自己跑到西直門去,匠人這會兒已經進城了。

“戚帥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詢問大將軍的意見。

“陛下劍指之處,大明兵鋒所向。”戚繼光也沒什么意見,他很少在國事上發表意見,陛下的命令就是一切。

戚繼光覺得這件事,最好還是讓軍兵們動手,而不是匠人。

陛下手里的力量,一軍、二工、三農,不分先后,這里面農桑負責糧草,工匠負責器械,工農都是生產,軍隊是武器。

調動軍隊才更加合理,而不是讓匠人們自己鬧,而是由軍兵負責守護工農利益。

所以,在戚繼光看來,陛下是個很寬仁的君王了,沒有直接使用暴力,還不夠寬仁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軍兵拿那么多銀子,享受了這么多年圣恩,一秒六棍是逆賊身邊只能站六個人。

朱翊鈞還是等了半個時辰,才下命令讓緹騎抓人,一方面,他在等西直門會不會有變故,萬一王謙想明白了,讓開了西直門,那就不用緹騎出動了,但最終沒有什么變故了。

兵法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王謙西直門這么一攔,攔下了一鼓作氣,匠人們沒有第一時間沖擊,就不會做出更加激進的舉動了。

另外一方面,朱翊鈞在等,等賤儒們的反應,這些惹出事兒的家伙,敢不敢帶著家丁、奴仆,挑唆京師百姓,和匠人們對沖。

這些掌控了喉舌的家伙,可是忽悠了不少京師百姓,因為霾災的緣故,有相當一部分的京師百姓,對匠人們的印象很差,在這些京師百姓的眼里,霾災就是因為西山煤局的存在才出現的。

朱翊鈞也沒等到,這些個犯賤的賤儒,躲在家里瑟瑟發抖,絲毫不敢亂動。

戚繼光帶領軍兵入城維持基本秩序,凌云翼、趙夢佑帶著緹騎們抓人,送往西直門外,一切都有條不紊,為了防止案犯走脫,凌云翼征用了西直門外抽分局衙門做了臨時監獄,關押了案犯。

刑部帶著人去了西直門外,搭建了公審大刑臺。

通和宮御書房,就只剩下了張居正和皇帝二人。

“先生,覺得朕做的過分嗎?挑唆匠人下山。”朱翊鈞見人都走了,連葉向高都被趕走了,才對著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左右看了看,見只有馮保、張宏這些宦官在,才開口說道:“陛下,臣覺得不過分,王謙也不該去的,有些事兒,總歸是要鬧的,現在鬧一鬧,也省的日后鬧了。”

沒有外人的時候,張居正的表態和之前又有所不同,他作為皇帝的恩師,其實早就猜到了皇帝要干什么,他的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這些蟲豸背后,都是兼并田主,都是萬歷維新的敵人,萬歷維新千頭萬緒,總結而言就一句話,天下困于兼并。

維新這個詞,有些高端大氣,通俗些講,就是在生產資料再分配上做文章。

“有些話,有大臣們在,臣不太方便講,無論如何,王崇古這身后名要守住。”

“哪怕是臣日后被千人罵,萬人唾棄,也要保住王崇古的身后名,王崇古雖然奸猾了些,但他搗鼓出來的官廠制,真的很厲害,這是他的大道之行。”張居正見沒別人了,也不裝了,攤牌了,他是保王派。

如果日后皇帝陛下,必須要在王崇古身后名和張居正身后名里選一個,張居正希望皇帝選王崇古。

官廠是皇帝的,是朝廷的,更是大明的,也是公有的,不是王崇古一家的私產。

公有的,這一點格外重要,這才是士大夫們拼死也要毀掉王崇古身后名的真正原因,官廠,是一種公有制經濟的雛形,這和田主們想要的田契萬代傳,絕對私有制經濟,形成了根本上的沖突。

“太傅啊,朕又想到了永樂官廠舊事,朕當時還奇怪,侵占不了就毀了,這簡直是太怪了,損人不利己也要干?先生此言,朕受益匪淺。”朱翊鈞仔細思索了下,發現張居正講的很有道理。

永樂年間的官廠,因為張太皇太后的懿旨說不得變賣祖宗遺澤,沒人敢賣,最后船只、造船廠,全都慢慢腐朽了,得不到也要毀掉,為哪般?為了阻止公有制經濟的出現。

“如果是先生來做,會怎么辦?”朱翊鈞有些好奇,如果這件事,完全讓張居正來辦,他會怎么樣。

“停靈西山煤局。”張居正也沒隱瞞,他打算看看皇帝準備干啥,皇帝做得好,他就不說話保持沉默,皇帝做的略有欠缺,他就查漏補缺。

魏有山有威望,但魏有山哪有王崇古的好用。

“那還是朕來吧。”朱翊鈞聽到了張居正的說法,覺得張居正有些太激進了。

自己讓魏有山去,已經很激進了,張居正居然讓故去的王崇古親自點燃這股怒火。

朱翊鈞想了想問道:“那王次輔的謚號,先生有什么想法嗎?”

“謚號文成,經緯天地曰文,安民立政曰成,故曰文成。”張居正俯首說道,謚號他早就想好了,謚號、加官、風光大葬,就是張居正想出善后的辦法。

不能只點火,不滅火。

“那就文成。”朱翊鈞肯定了張居正的建議。

大明謚號文成的有劉伯溫和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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