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實際上的文化貴族,不止以林烴為首的這622家,還有很多,但這些貴族們,也不全然認為林烴這些人的行為是對的,中途有非常多詩書禮樂簪纓之族跳車,而后被逆黨打為投獻之家。
殷正茂的麒麟殷氏,名列第九。
前面也就是王崇古、五大市舶司商總、張居正、戚繼光。
“這投獻之家名冊,在臣看來,反倒稱之為萬歷維新榮膺功臣榜,更加合適。”殷宗信對這份投獻之家的名冊,反而有另外一種看法,這哪里是投獻之家,分明是萬歷維新的功臣!
但殷宗信也很清楚,一旦這幫逆黨贏了,就是清算名冊了,這一切都看皇帝對朝廷的掌控程度了,是看皇帝,而不是張居正。
現在主政的是陛下,張居正已經不再自作主張擅權了。
目前殷宗信沒有看到任何失控的可能,反而有很多地方,因為皇帝要給張居正一點面子,并沒有過分的暴戾。
“宗信說的很有道理。”朱翊鈞笑了笑,好像的確如此,當然這個排名是有些問題的,畢竟張居正、戚繼光只能位列第七第八,實在是說不過去,排名真的太低了。
王崇古憑什么當第一?
殷宗信、盈嘉公主朱軒嫦會隨扈陛下南下,在大明逗留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然后再下南洋前往赤軍山港駐守,而黃金和赤銅,繼續北上,押解入京。
朱翊鈞回到了瘦西湖行宮,關于申時行、王家屏官降三級的處置,北衙留守朝廷,也有了明確的回復,以都察院總憲陸光祖為首的御史對這個處置,高呼圣明。
監國朱常治問了一個很扎心的問題,申時行怎么老是五品官。
這一次對申時行、王家屏的彈劾,和過往對大臣的彈劾完全不同,是因為皇帝不在京師,實際上的太子年紀尚小,德王朱載堉又不喜歡管事,是為了防止大臣掌握權力失控,是為了追求朝局穩定性的彈劾。
而不是過去為了‘去投獻大臣’的彈劾。
哪怕是沒有官降三級,皇帝發一本申飭詔書,讓申時行和王家屏更加謹慎些,言官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海瑞對都察院十六年的改造,終究是讓都察院起了一些變化。
對于朱常治的問題,朱翊鈞給了一個好玩的回答,因為大學士就是五品官,再低就不能入閣了。
“再用一批。”朱翊鈞從逆黨名單里,圈了四十三家,依舊是族誅,說滿門就是滿門,絕對不打折扣。
這四十三家其共性問題,不是通倭,而是豢養海寇,即:以走私為生的走私商人。
按照大明會典的定性,不交稅的走私商人,也是海寇的一種。
這年頭走私商人,可不是‘有錢不去北上廣,落難必闖防城港’倒騰點水貨的商人。
被滿門抄斬的四十三家,他們以走私大明人為主要營生。
無論是賣到種植園里做苦力,還是把女子賣到南洋為奴為婢為妾,都是極其暴力的營生,而這四十三家戲稱這種行為是賣豬仔。
而且還有一條極為成熟的產業鏈,在十三年的時間里,四十三家一共賣了七萬余丁口。
“朕就不夷三族了,看在他們沒有把人賣到西洋的面子上。”朱翊鈞圈出來這四十三家,賣的方向是南洋,而不是西洋(印度洋),也不是泰西。
南洋普遍缺人,呂宋總督府連游墮之民都要,游墮甩鞭子沒有道德負擔,這種巨大的需求,讓這個生意屢禁不絕,朱翊鈞殺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
“陛下,要不再加十三家?”馮保又指了一家說道。
“好說,加上。”朱翊鈞定睛一看,確定馮保有恭順之心,這幾家都是江西豪奢戶,比如泰安楊氏,就是楊士奇的那個楊。
這十三家做的事,同樣見不得光,他們把女子裝船,不是賣到西洋為奴為婢為妾為妻,而是為娼為妓。
這些女子常年不能上岸,就在港口之外飄著,一應吃穿用度,都由港口小船運送,等到有船停泊在港口之外,這些女子乘坐小舢板上船伺候。
而客人支付的銀子,也落不到這些女子的手中,全都被這十三家給收走了。
受害的江西女子最多。
朱翊鈞看完了這十三家的案卷,面色凝重的說道:“馮大伴,朕怎么感覺這些女子的遭遇,跟盈嘉公主很像?也就是盈嘉公主不是宮里長大,看盡了世態炎涼,脾氣也大,凡事非要自己做主,這若是宮里長大,豈不是一模一樣了?”
朱翊鈞是越看越像,越看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是朱軒嫦自己爭氣,對這些宦官、嬤嬤也不信任,反倒是以殷家媳婦的身份考慮問題,選擇了抗爭,否則這豈不是要被宦官、嬤嬤欺負一輩子?
哪怕是便宜女兒,但涉及到了大明朝廷和呂宋的關系,這件事要重視。
“臣罪該萬死!”馮保從盈嘉公主說起此事,就知道無論如何,都逃不過陛下的問責,所以他才主動點了出來,主動刺破,陛下沒有直呼其名,而是還叫大伴,代表陛下未曾動怒。
朱翊鈞倒是平靜的說道:“起來吧,人在呂宋,你手還能伸到兩萬里之外?把這事兒處理好,你覺得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就不用回稟了。”
“臣遵旨。”馮保站起身來,他不止一次對所有宦官講:陛下是個非常講道理的人,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從來不會無故遷怒,如果讓陛下生氣到殺人,那自然是該死之人。
人的命運終究是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朱軒嫦的抗爭,讓她獲得了今日的生活。
朱軒嫦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大的底氣、背景,就是皇帝,并非宮里的周德妃,皇帝對朱軒嫦是有要求的,那就是維系總督府和大明之間的穩定。
呂宋總督府是大明建立的第一個海外總督府,這就是先例,所有總督府都在看著,循跡而行。
馮保會怎么處置?他會再派一批人,然后把當著這批人的面兒,把上一批的太監宦官,統統沉海,宮里的井可能不太夠,但大洋足夠寬闊。
皇帝讓他不必回稟,是信任,也是殘忍。
“盈嘉公主和周德妃請命覲見。”一個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俯首說道。
“宣。”
朱軒嫦進門十分大方的行禮之后,笑著說道:“參見父皇!”
周德妃臉都黑了,她都在別苑叮囑了數遍,要喊萬歲萬歲,萬萬歲,結果就只有簡單的四個字,參見父皇。
朱翊鈞也不計較所謂的失禮,他眉頭稍蹙的問道:“有件事,宗信說:你們商量好要一同駐守赤山軍港?這赤山軍港有些苦了,比呂宋馬尼拉還要苦上數倍,是何緣故?”
他要確定下這件事的真假和原委。
朱軒嫦小心地說道:“父皇,女兒就是覺得一年都見不到夫君幾次,就一直跟夫君念叨,夫君那性子,一直不肯答應,實在是耐不住女兒一直嘮叨,才算是勉強答應了下來,說回大明后,問問陛下的意見。”
朱翊鈞點頭說道:“朕答應了,也挺好的,從夫征。”
“國姓正茂遣宗信四處作戰,就是為了讓他有資格做呂宋總督,而不是完全的靠世恩,同樣,呂宋在海外,這次從夫鎮赤軍山港,你便能坐穩主母之位了。”
朱軒嫦冷汗直冒,趕忙說道:“女兒就是想和夫君長相廝守,別無他念。”
長期處于政治斗爭漩渦中心的皇帝陛下,雖然和朱軒嫦同齡人,但思維方式完全不同,暮氣沉沉。
“哈哈,朕倒是著相了,挺好,好好相處,宗信是個靠得住的人。”朱翊鈞聞言,也是錯愕了下,才笑著回答道。
這次面圣奏對,還是朱軒嫦說得多,周仃芷很少說話,周仃芷在一旁小心謹慎,朱軒嫦反倒是落落大方,這做了幾年主母,做事反倒是比母親大氣了許多。
“臣妾打攪陛下處置國事時久,臣妾告退。”周仃芷看聊的時間不短了,就帶著女兒告退了。
“挺好,馮伴伴看賞。”朱翊鈞點頭,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下次見面不知何時了,尚節儉的皇帝陛下進行了恩賞,黃金對鐲一對,釵頭一對。
“等下。”朱翊鈞在二人準備離開時,忽然叫住了母女二人,他從旁邊抽出一張高麗貢紙,寫了幾個大字,拿出了大印,蓋在了上面。
朱翊鈞將寫好的密旨交給了馮保,對著朱軒嫦說道:“這張密旨交給你,若是有人欺負你,就拿著密旨找海防巡檢,海防巡檢見圣旨,自然會把你送回大明來。”
“定要記得,不可輕用,你覺得日子過不下去或者有巨大危險的時候再用,可選佩三寸團龍旗貼的海防巡檢。”
朱翊鈞怕朱軒嫦不知道這里面的輕重,有點委屈就亂用,告訴她這份密旨就是她最后的手段。
“謝謝父皇!”朱軒嫦看到了圣旨內容,里面就一句話:見密旨送公主回京。
朱軒嫦將密旨小心收好,歡天喜地的離開了,朱翊鈞看著朱軒嫦的歡脫的背影,嘆了口氣。
“相比較公主的歡脫,朕呢,活的就像個老頭子咧。”朱翊鈞搖頭,人夫妻倆就是想長相廝守,沒有那么多的政治意圖。
馮保當然知道原因,無奈的說道:“陛下肩扛日月,身系江山。”
“漢時,王昭君出塞和親,呼韓邪單于去世,王昭君向漢廷上書求歸,漢成帝說從胡禮,胡人有收繼婚制,王昭君不得不嫁給了單于的兒子,朕給了盈嘉公主密旨,她覺得日子沒法過了,可以直接回來。”朱翊鈞解釋了下他為何要下密旨。
王昭君是民間女子,被選為公主和親,朱軒嫦也是民間女子,作為公主嫁到了呂宋總督府。
誠然,殷家是文化貴族,不是匈奴蠻夷,沒有收繼婚制,但從朱翊鈞和殷宗信接觸來看,殷宗信家里規矩很大,如果朱軒嫦實在是受不了這些規矩,那就回來就是。
更加重要的是,呂宋和大明真的可以永遠和睦嗎?劇烈的政治風波,朱軒嫦可能會成為政治風波的代價之一。
“陛下,臣倒是覺得,殷宗信是個大丈夫,公主殿下紆尊降貴,從夫征前往赤軍山港,殷宗信這個大丈夫,萬萬是不會讓妻子受什么委屈的。”馮保倒是覺得陛下的心思確實有些重了。
“但愿如此吧,但這人間事,難說的很。”朱翊鈞笑著說道:“朕既然認了女兒,也給不了太多,就給了她一道保命符而已。”
“陛下圣明。”馮保沒有反駁,局勢會發生變化,黔國公府和呂宋泗水侯府最大的不同,一個是在陸上,一個是在海上。
巨大的水體阻攔了大明地面力量的介入,對于一個傳統陸權大國而言,大明皇帝擔憂呂宋總督府有可能失控,而朱軒嫦成為代價之一,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總是有些料敵從寬,凡事容易往最壞了想。
朱翊鈞處置這京師送過來的一些要緊奏疏,一共就七本,處置只需要一刻鐘時間。
的確是在南巡,要解決很多問題和矛盾,但也是朱翊鈞少有的休息時間,一天就一刻鐘處理一下緊要公文就可以了,已經是十分輕松了。
“咱就說這老李,沒了侯于趙拴著,這就開始肆意妄為了嗎?這么大年紀了。”朱翊鈞看著奏疏,也是無奈。
李成梁帶著三百私兵,從哈密城三日突襲輪臺,一舉拿下,建立了輪臺城,將輪臺交給陜西總督后,又開始四處游獵去了。
陜西總督勸李成梁,非但沒勸住,還挨了一頓罵,李成梁一個粗人,罵的是真的難聽,慫卵之類的話,張口就來,陜西總督非常郁悶,也不知道侯于趙是怎么挺過來的。
李成梁有點太難伺候了。
朱翊鈞其實想說,李成梁壓根就不罵侯于趙,甚至侯于趙出事,李成梁愿意帶兵南下,殺個天翻地覆給侯于趙報仇。這是抵背殺敵的友誼。
馮保倒是笑呵呵的說道:“那寧遠侯就是這個暴脾氣,只能由他去了,也如李如松所言,京師對寧遠侯而言,是個牢籠。”
“這陜西總督石星言,應該找找自己的問題,為何被罵的狗血淋頭!”
馮保給陜西新總督上了上強度,寧遠侯罵他慫,也是因為他真的慫。
沈一貫堅決執行重開西域,拿下了哈密,這石星言則覺得西域過于貧瘠不值當,這寧遠侯罵他理所當然。
“由寧遠侯去吧。”朱翊鈞讓李成梁自由發揮就好。
朱翊鈞落印之后,才開口說道:“朕讓你辦的事,辦的怎么樣了?”
馮保打了個哆嗦,趕忙說道:“冉淑妃現在在別苑哭。”
皇帝讓傳訊的小黃門告訴周德妃、冉淑妃,盈嘉公主回朝,還專門提到了黃金、赤銅點檢之事,就是提醒冉淑妃,有些不該動的心思不要動。
朱軒嫦去別苑見母親,還要冉淑妃作陪,也是皇帝故意為之。
在御前伺候的小黃門,個頂個的小心,能不說就不說,謹言慎行是小黃門的必修課,問問馮保當年受了多少的欺辱,謹言慎行是宦官的本能。
既然小黃門當著面說,自然是皇帝的授意。
冉蕙娘不蠢不笨,就是再蠢再笨,這會兒也該回過味兒來了。
朱翊鈞不懂女人心,他不知道怎么哄女人,但他卻非常明白向上爬的野心,他見得實在是太多了。
冉蕙娘的不對勁兒,朱翊鈞在南巡之初還只是懷疑,但南巡這些日子,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刻意討好李太后就想爬到皇后位上?
陳太后沒有子嗣,閨女都沒有,就這,李太后自己都沒做成皇后,是直接做李太后的。
“她要是還覺得委屈,就回京吧。”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鬧到巫蠱之禍的地步,悔之晚矣。”
巫蠱之禍,是漢武帝晚年一場危及大漢江山社稷的政治案件,整個案件的發酵迅速,衛青的長子衛伉先被坐罪論斬,奉命查案的臣工江充,動用酷刑牽連到太子劉據的頭上。
劉據只能鋌而走險,誅殺江充,而漢武帝以為太子謀反派兵鎮壓,最終皇后衛子夫、太子劉據自殺。
漢武帝的大將軍衛青是皇后衛子夫的弟弟,而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是衛子夫的外甥,這是漢武帝一生最重要的兩顆將星,征伐匈奴,是漢武帝最重要的功績之一。
巫蠱之禍鬧起來,到徹底失控,漢武帝一生的功績,都被這次的禍亂所否定。
漢武帝修思子宮、修歸來望思之臺,但已經悔之晚矣。
人有野心十分平常,但冉蕙娘的野心不該這么大,她完全可以培養孩子成才,以大明開海大勢,冊封皇子在海外鎮守,也算是洪武年間祖宗成法,新開辟的海外領土,自然要派皇子鎮守。
因為巨大水體阻礙地面力量部署推進,二皇子和五皇子未來,未嘗沒有在海外登極的可能,但冉蕙娘卻看上了皇后的位置,那朱翊鈞只能警醒她了。
“把朕給皇后的兩句詩送到別苑去,讓緹騎護送淑妃回北衙吧。”朱翊鈞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她回京去,不必再扈從南巡了。
“臣遵旨。”馮保嘆了口氣,陛下有命,他只能帶著圣旨前往了別苑,安排冉淑妃回京事宜。
說是回京,路上冉淑妃是要自殺謝罪的,馮保要安排的周全些。
這件事不可避免的驚動了王皇后,王夭灼聽聞之后,大驚失色,先是去了別苑,詢問了情況之后,趕忙到了瘦西湖御書房里請求面圣。
王夭灼面帶焦急的說道:“陛下干脆賜死冉妹妹吧!這樣和逼她去死又有何異?她有心思,我知道,這后宮里的女人,人人都有心思,人人都盯著皇后的位子!敲打下就算了,何至于送回北衙?”
冉蕙娘若是真的被送回北衙,在路上,人就會驚懼而死,冉蕙娘為了兩個兒子活下去,只能如此。
“你把她當妹妹,她把你當姐姐了嗎?她居然問外廷的事兒,你都沒問過,她問什么?”朱翊鈞立刻回答道。
小黃門回稟,才是讓朱翊鈞動怒,并且要送她回北衙的原因,冉淑妃居然問為何取消游瘦西湖,外廷發生了什么。
王夭灼謹守祖訓,不會干政,但冉蕙娘似乎不這樣想,外廷的事也要問問究竟。
“陛下,后宮不比外廷,大明也不是大漢和大唐。”王夭灼看皇帝面色鐵青,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這個時候,繼續吵架,那冉蕙娘必死無疑。
看得出來,王夭灼是真的想救冉蕙娘,直接和皇帝吵架,冉蕙娘現在就上路了。
“朕的處置,皇后既然不滿意,皇后以為應當如何?”朱翊鈞沒有直接反駁,而是詢問王夭灼的意見,她才是六宮之主。
“陛下,她就是起了點心思,又沒做什么。”王夭灼有些無奈的說道。
朱翊鈞十分耐心的說道:“她真的做了什么的時候,朕再處置?等她掐死自己女兒,栽贓給你,朕就是把她殺了,母儀天下的國母,道德有虧,娘子如何自處?”
朱翊鈞說的是武則天和唐高宗李治的長女安定公主,唐會要載:武昭儀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殺之,上遂有廢立之意。
武則天這個現成的例子在這兒擺著,事情真的鬧起來,流言四起,朱翊鈞就是把冉蕙娘殺了,王夭灼如何母儀天下?
“夫君想得太多了,冉妹妹要是那般狠毒之人,她那點小心思,還能被我、被娘、被周姐姐、被馮保、被陛下,甚至被小黃門給看出來?她就是起了一點點小心思而已,立刻就被看穿了。”王夭灼看著夫君,走上前去,低聲說道。
王夭灼的意思還是很明確的,冉蕙娘不是她的對手,要是冉蕙娘真的對她威脅,還輪到皇帝出手?
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種人來,王夭灼從皇帝這里別的沒學會,心狠手辣可是學的有模有樣。
后宮安寧,可不是因為王夭灼人善。
朱翊鈞稍一琢磨,眉頭一皺說道:“等下,咱怎么覺得上了娘子的當了?娘子從早上就打算借著咱的手敲打下淑妃,卻沒想到咱下手如此狠辣,這才來救場?”
朱翊鈞仔細將整件事梳理了下,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他被利用了。
王夭灼坐在了朱翊鈞身邊說道:“周姐姐勸她幾次,她也不聽,我就是想占著夫君半日,讓她知道夫君對我的情誼,她自然會想明白。”
“夫君,后宮不是外廷,不用動輒喊打喊殺。”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那就聽娘子的吧,宮里的事兒都歸你管,你覺得可以寬宥,那就寬宥吧。”
“謝陛下隆恩。”王夭灼露出了個笑容,也沒多停留,就去了別苑。
馮保看皇后帶著旨意來了,帶著人離開了別苑。
“謝皇后千歲大恩。”冉蕙娘嚇傻了,她跪在地上拼命的磕頭,家宅不寧的臉龐上,寫滿了驚懼。
“起來吧。”王夭灼看著冉蕙娘嘆了口氣說道:“你若是覺得我對你有恩,以后就把那點心思收一收,最起碼,別讓陛下看出來。”
“國事繁重,你要體諒陛下難處,南衙選貢案鬧得這么兇、這么大,這個時候,鬧騰起來,不是給陛下添堵嗎?陛下難免會多想,莫不是這些逆黨,把手伸到了這六宮之中?”
“你那些不滿都寫臉上了,小黃門都看得出來。”
王夭灼真的不怕冉蕙娘爭寵,因為冉蕙娘心里有陛下,但并不多,遠不如她王夭灼滿心滿念全是陛下。
選貢案鬧得正兇,皇帝的心思都在外廷,冉蕙娘南巡路上的爭寵,完全是給皇帝添堵,但冉蕙娘覺得扈從南巡是個好機會。
還問外廷發生了什么事?這太犯忌諱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將心比心,她冉蕙娘的心思,都不完全在皇帝身上,皇帝怎么可能完全信任她冉蕙娘?
“皇后千歲大恩,妹妹銘記在心,今日沒有皇后千歲求情,妹妹已然生機斷絕。”冉蕙娘又不是傻子,皇帝的態度實在是再明確不過了。
冉蕙娘悔不當初,她其實見了朱軒嫦的表現,就已經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就是沒了王皇后,皇后的位置也落不到她的頭上。
“我救了你,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做事之前,也多想想孩子以后怎么辦,你若是北歸死于路途,二皇子和五皇子又怎么活下去?”王夭灼站了起來,又點了一句,準備離開。
“是,謝皇后千歲。”冉蕙娘一直沒起來,她有點腿軟,是真的嚇住了,她又不是那些死不悔改的賤儒。
王夭灼走出別苑之前,忽然回頭說道:“等過幾天,夫君氣消了,安排你侍寢,你好生伺候。”
“謝皇后千歲!”冉蕙娘聞言大喜過望,又磕了兩個頭,送走了王皇后。
王夭灼不光是在救冉蕙娘,還在救二皇子和五皇子,這都是陛下的孩子,冉蕙娘死了,這倆孩子,怕也是命不久矣了。
宮人最擅長見碟下菜,哪怕是貴為皇子,一旦失寵,也是被欺辱的命。
朱翊鈞次日接見了揚州知府,準備繼續南下前往南京,但是路線上,皇帝和臣子起了爭執。
張居正為首的內閣,堅決要求皇帝陛下前往松江府,而后南下浙江,視察還田情況,最后再到南衙,理由非常簡單而且充分。
到那時候,南衙選貢案已經辦完了,皇帝到地方,下道圣旨安定下人心,選貢案就可以結束了。
朱翊鈞不認可這種逃避的做法,人是他要殺的,不能讓張誠、駱秉良、王希元扛這個鍋,他們壓根就扛不動。
在經過了半日的交流之后,皇帝的車駕向著南衙而去,張居正終究是沒能拗的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