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曾見,赤水瑯樹鸞聲繞,云漢玉闕星飄搖,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神道,眼看她宴群仙,眼看他天庭塌了……”
姜子牙一屁股坐在封神榜上,手中拿著一根黝黑色的燒火棍,敲著路邊頑石,灑脫大笑道:“這建木昆侖墟,俺曾睡黃粱覺,將太古興亡都看飽。”
“那羅酆山不姓殷,玄鳥飛去鳳凰來,金烏升上天中央。赤帝斬白帝,劫數怎難逃,不信這天命周轉。謅一套《真靈圖》,放悲聲唱佛老。”
聲音響徹那朝歌一角,嚇得算卦的路人兩股戰戰,驚的一側的行人神色慘白。
“瘋了,瘋了。”眾人逃跑,大聲叫喚道:“城東有一個道士瘋掉了,在胡言亂語。”
這話聽得蕭臻道人大驚失色,連忙捂住姜子牙的嘴巴,哀求道:“子牙兄,這話可不敢亂說,會惹來禍事的。”
自從昆侖下山之后,蕭臻道人也想詩萬首,酒千觴,傲侯王,可等入了朝歌城才明白世道的險惡,受到了社會的毒打。
仙道真人常說:帝力于我何有哉。
但,深究下去那是昔日東華大司命,少陽帝主,扶桑帝君,東王木公天尊在紫府州對天庭宣言,隱約象征著仙道與神道第一槍爭鋒。
人家東華大帝君占據三島十州,才有如此豪言壯語,座下的神仙才敢無視帝力。
尋常天仙不要說無視帝力,來到這人世間,想要再進一步,就必須融入殷商。
因為,如今的殷商是天地間最大的正統,把持著人間幾乎所有的資源,從昆侖到北海,從妖國到諸侯,從氣運到神位,幾乎所有的勢力,都要向朝歌城進貢。
而,殷商如今生態位,便是四個字,宗室為重,血脈第一。
不要說科舉選官,魚躍龍門,便是察舉推薦都難,各大世家神爵素來血脈相傳,把持朝堂,世卿世祿萬萬年。
舉薦他人是一個笑話,各大世家便是安排自己的弟子為官都緊張,家族內部的弟子都需要經過幾分爭斗,挑選最精英者上位。
神道重位格,巫道重血脈,兩者相輔相成,只有身居高位,才有人族大氣運加身,可以激活神血,覺醒先祖神通。
例如那古老相傳的五正天官,火正便是火神祝融,水正便是水神共工。
神道血脈歷代如此,不假外求,一心挖掘根源,追溯先祖的偉岸之力。
修行之人,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工夫,而神道官位,只需一旨詔書皆可。
到了朝歌城,見了一個個一步登天,生而為神的殷商貴族弟子,蕭臻道人這才明白,那長生道果生來若有,便是有的,若是生來沒有,便難得。需得像他這般歷經千百劫難,死中求活,尋覓一線生機,才有享受不朽的資格。
人世間的長生道果,分作三等,上等長生是天賜,中等長生是吃果子,下等長生才是入仙籍,修道法。
像他這般的天仙道人,朝歌城內沒有三千,也有八百,便是入了欽天監,也得一個下大夫的位置,最多賜一個士族的位置,美其名曰煉氣士。
煉氣士看似擺脫奴隸地位,躍身神爵,有咨詢國事的名號,實際上連朝堂都進不去,只能在欽天監觀天象。
世卿世祿,殷商是屬于神道的世界,沒有花俏艷麗的仙法佛法,有的,僅僅是繁衍到巔峰的血脈!
上卿,中卿,下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
每一個官位之間,實力差距巨大,如隔著天塹鴻溝。
任你天縱奇才,智慧入海,隔一個級別如隔一層天,也難以下位擊上位,逆行伐神。
這可比修仙要難多了,仙道尚且能僥幸突破一兩關,若是發現一個全新的道果,一個不一樣的道途,沒有人踏足的領域,甚至可以突飛猛進,站在時代的最前沿,有望成道。
而,在殷商,那官職爵位當真是億萬萬年不動,便是父親死了,也有兒子接替。
曾經有一位上大夫的兒子問上大夫:“父親,我也能當上大夫嗎?”
上大夫理所當然回答:“當然能啦!”
兒子頗為驚喜,緊接著又問:“那我能當上卿嗎?”
上大夫神色頓時嚴肅起來,沉聲道:“我兒,你要知道上卿也有自己的兒子!”
這便是殷商,上有鬼神,下有世族,等級森嚴,不可逾越。
若不是卿大夫,隨意議論朝堂,便是一等一的重罪。
果不其然,姜子牙一曲歌尚未唱罷,便有轟隆隆聲音,從街頭巷尾傳來,一隊身披麒麟甲,跨下騎著天馬的玄鳥衛封鎖現場。
“是何人高歌!”一位面帶黑甲的玄鳥統領眼眸冰冷,掃了一圈,最終落到姜子牙與蕭臻身上,不禁冷笑一聲道:“又是你們這些道人,整日游手好閑,就知道編排一些讖緯,擾亂民心,當真是罪不可赦。”
一眾玄鳥衛隊凝結成陣,皆是覺醒血脈,凝聚法相的巫道真神,一個個血氣澎湃,呼應殷商神鬼,凝結禁法大陣,隔絕了天地,專門針對超凡脫俗之輩。
一旦無法感應大羅天,與天人合一,勾連大道法則,仙家只剩下自身的積攢法力,遲早會被耗死,并且各種神通也會因為禁法受到限制。
這種軍陣對付金仙道君以下的仙人,一用一個準。
“統領且慢。”蕭臻道人高呼一聲,從自家懷中掏出一個玉牌,高高舉起,示意吶喊道:“我乃是欽天監的煉氣士,是自己人,不要傷了和氣。”
玄鳥衛依舊冰冷,依舊不動如山,為首的首領大笑道:“自己人,伱是姬、姜、姒、嬴、妘、媯、姚、妊,八大神族哪一個分支?”
蕭臻道人頓時冷汗淋漓,八大神族,又是八大人神,是人族最主要,最尊貴的血脈力量。
姬姜不用多說,大名鼎鼎,來自炎帝與黃帝。
姒姓,看似平平無奇,實際來自大禹,姒姓,夏后氏,名文命。
帝禹,是世人的尊崇,真正的姓名是姒文命。
姚姓亦是如此,帝舜傳說目有雙瞳而取名“重華”,號有虞氏,故稱虞舜。
帝舜真正的名字,是姚重華。
八大人神的血脈源頭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歷代人族圣王,是真正的帝族。
而,蕭族,在洪荒大宇宙中……平平無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玄鳥衛屠殺就要開始,坐在地上的姜子牙突然一笑,抬頭望著眾人道:“蕭族其實也是炎帝血脈,蕭炎你們聽過沒有,那也是一尊炎帝。”
玄鳥衛眾人頓時一愣,幾位學識淵博的神爵弟子面面相覷,炎帝世系他們都學過,有魁隗氏、連山氏、列山氏諸多先帝。
神農氏的直系血脈當中,二任炎帝、臨魁,三任炎帝、姜承,四任炎帝、姜明,五任炎帝、姜宜,六任炎帝、姜來,七任炎帝、姜克,八任炎帝、榆罔。
如此諸般炎帝,卻沒有一個叫做蕭炎的古帝。
幾個玄鳥衛竊竊私語,卻又不敢肯定,因為這是褻瀆先祖神圣的話語,不能輕易下結論。
萬一暴露自己學識淺薄,那就是惹得天大的禍事,玄鳥衛得來不易,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這個位置。
玄鳥衛首領念頭一動,頓時大喝道:“那道人,你有何證據,怕不是胡言亂語。”
與其苛求自己,不如責怪他人,將鍋甩出去,雖然不能解決問題,卻可以逃避問題,極其管用。
不料,姜子牙哈哈一笑,如數家珍道:“炎帝神農氏的第十四世孫,乃是伯夷,伯夷因輔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封于呂,建立呂國,再次被賜以祖姓,以續接炎帝的香火。”
“我乃是炎帝苗裔,伯夷之子孫,姜姓呂氏,名尚,字子牙。”
“你們說,是你們了解炎帝,還是我了解炎帝。”
此言一出,讓玄鳥衛又驚又恐,逼的他們進退不如,心中暗暗嘀咕,難道是自己學識淺薄,看得書少了,萬古歲月之中,真有一位蕭姓炎帝。
“呂道人,如何證明你姜氏子?!”
玄鳥衛統領立刻反應過來,再次問題扔了出去,誰提出,誰舉證。
只要把問題扔給他人,自己就沒有任何問題。
姜子牙淡然一笑,口中念著神咒,竟然招來了一絲帝炎,熊熊燃燒,其中蘊含的光明之意,是做不了假的。
其中蘊含了神農氏大無畏,愿為人族犧牲,拋棄一切的烈火精神。
“果真是炎帝后裔。”諸多玄鳥衛神色一變,逐漸放下了戒心。
“不好,這是一位只差天人共封的大巫,是拿我做墊子!”
玄鳥衛統領家學淵源,有人指點,想得更多,知曉更多,短暫失神之后,立刻明白了姜子牙玩什么套路。
歷代傳說神話之中,總會有些養望揚名的套路,有人扮演主角,自然有人扮演丑角。
只有懶惰才能襯托出勤勞,只有丑陋才會反映出美麗,只有邪惡才會有對應光明。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為有小人的存在,若是人人為圣,人人為龍,那么就沒有圣人這個概念。
這也是圣人不死,大盜不止的另外一重含義。
而現在姜子牙成了圣人,玄鳥衛統領成為大盜。
“接下來會有一位大人物路過,挖掘了姜子牙這位賢明的人,順便體現自己的慧眼識珠。”
玄鳥衛統領心中滿是苦澀,有說不出的難受。
玄鳥衛統領在心中默默數了數三下,果不其然,遠方傳來大喊之聲,神光璀璨,鑼鼓喧天,正是殷商大祭司比干降臨。
殷商朝堂,文武百官,皆有派系之分,總體來說分出四大陣營。
第一是,三教第一女仙金靈圣母之徒,截教三代真傳之首,殷商太師,帝乙托孤之臣聞仲,堪稱文臣里面最能打,武將里面最有智慧的存在,穩居殷商朝堂第一把交椅。
第二是,殷商的鎮國武成王黃飛虎,家族乃是殷商世代忠良,武成王的位子已經傳了七代,追隨過殷商七代帝君。
第三是,首相商容,乃是殷商王室遠支之一,子姓商氏,同黃飛虎一文一武鎮守朝堂,并且立場傾向于帝辛。
第四是,大祭司比干,不止是巫教代言人,更是殷商王叔,象征著宗室一脈的力量,背后有微子,衍子一眾王室。
玄鳥衛統領看著大祭司比干一步步走來,心臟頓時一顫,頓時仰天長嘆一聲。
這朝歌城中滿滿地全都是套路,沒有一點真相,太過兇險,他真想要辭官回封國。
“這位道者,即是炎帝血脈,為何身著道袍,不尊神道?”
大祭司比干走上前來,無比熟練地先揚后抑,開口就是質問。
姜子牙淡然一笑,負手而立道:“神者,仙之源,仙者,神之基,神仙而行,萬道同尊。”
“殷商社稷,乃是天下共主,豈能棄仙而獨尊神。”
“我曾經聞太古有天帝,名曰太一氏,御神統仙,三界乃治。”
大祭司比干眉頭一皺,反問道:“道友有如此見識,可知我殷商之隱患。”
這便是在問政了,試一試姜子牙是夸夸其談,還是有備而來。
姜子牙呵呵一笑,撫掌道:“緣在東海,禍在北海,四海不寧,近日聞太師可是要遠征了。”
大祭司比干聞言頓時大喜,上前拉住姜子牙的手,無比親近道:“世兄真乃大賢者也,我殷商就缺你這種人才啊。”
正是因為北海最近出了不小的亂子,帝辛才想要聯盟東海龍族,聞太師也是暗中行動,準備前往北海平亂。
說著,大祭司比干就要拉著姜子牙去面見帝辛,這種人才,只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有智慧,只有先知之力,可以從平面中看出亂古,是真正的大賢,需要極力拉攏。
另外一個就是處心積慮,謀劃殷商,刺探各種機密,包藏禍心,這種人一定要殺。
無論是哪一種,都要先將人留住。
姜子牙見大祭司比干肯定,淡然一笑,若不是聞太師要走,他也不會入了朝歌城。
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