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他要見維多利亞?”許久不見的老商竟然對他發出了邀請。
“嗯。”阿加索克勒斯點了點頭,“我只是轉達了他的想法。具體你要不要按照他的話來做,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不干涉你的決定。畢竟,我這個人不喜歡干涉別人的家事。”
他比商洛見過的許多中老年人都更加和善,也更加平易近人,甚至好像比文閣老還是親切似的。這可能是因為.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其實本來他是覺得,阿加索克勒斯皇帝只是有一種權力加身后的遲緩感,這種遲緩讓他對周遭的一切都產生了一些倦怠。
但眼下的這些事顯然對他來說也是極其重要的,并不能等閑視之。
即使是這樣,阿加索克勒斯也對商洛展現出了巨大的善意。對于商洛的計劃,他只是略作確認后就予以認同。他不問商洛打算怎么實施,也不問可行性。只是商洛開口,他就答應。
就算是維多利亞本人,也沒有這樣的待遇。甚至商洛在不久之前都沒有這個待遇。
這一切的轉折,似乎是因為上次的一個關鍵性事件——
就是維多利亞和你‘私奔’之后是吧。阿加索克勒斯閣下對你的態度一下子就變好了。
“這么一想,好像確實是那個時間節點。但是很難想象,這竟然能提升他對我的印象,而不是反過來降低。我說,維多利亞他們一家子是不是都有些都有些不太正常?他們好像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提升好感度?”
我看他對你的好感度已經不只是‘高’那么簡單了。他恐怕對你還有些特別的期許,比如希望你能維多利亞飛到更高的地方去。
“有沒有普通一點的說法飛到更高的地方去是指?”
指給維多利亞一些他作為父親給不了的未來。我想,他可能也是看出來了——你辦事真的沒問題。
“啊哈,他應該早些看出這一點的。第一次來羅馬,不就幫他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雖說確實是如此。但當時你吧,作為一個干員,確實是非常合格。但作為一個‘能夠帶她女兒私奔’的人,你似乎還欠缺了一個特質。
“什么特質?”
非理性。你之前表現得太理性了,但真正被他看中的特質,恐怕是非理性。
“嗯,阿波羅尼婭說得很對。”
你是怎么聽到我說話的???阿波羅尼亞愣了一下,閣下,您這樣是不對的!我和商洛在說悄悄話,您怎么能聽著呢?
“梵蒂岡宮里沒有秘密。你們在我的地盤說話,也不想想那些話語到底是怎么傳遞的——不過,不愧是神諭所的主人,阿波羅尼婭閣下的睿智實在是令人驚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確實是更希望有一個‘非理性’的人來領導羅馬帝國的身后事情。”
“為什么?”
“因為從純粹理性的角度來說,羅馬帝國完全是無藥可救。但凡理性占上風,你都不會選擇接受這爛攤子。愛,唯有愛,能夠讓你承受世界的重擔。因為愛不需要理性,愛不需要理由。愛,只是希望事情會變好。”
“啊這.”
“不過我補充一下。”阿加索克勒斯開口道,“我倒不是說你對維多利亞有什么刻骨銘心的愛。你們才認識多久,我是不信有什么的。我剛才說的愛,指的是這個世界。你愛這個世界,你愛人類。你對你的愛的事物,使用非理性的態度來使其萌發。這就夠了。”
愛自己很簡單,但愛這個世界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愛雖然超越理性,但卻也需要扎實的根基。真正的愛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口號,他可以發于情,但必須止于禮。
“我對震旦的哲學理念有一定的研究。我最看重的,便是‘發于情,止于禮’這一段。愛當然可以無窮無盡地發散出來,但愛如果要產生價值,則必須要以理性為邊界。你和旁人是不同的,知道人類可以達到什么樣的高度——羅馬人是不相信這點了,我也不信。但你相信。所以,我們會為你的愛提供一切幫助。因為當我們不能再以自己的有限的理性來接納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還需要一些真正愛她的人來照料她。”
這話,雖然從維多利亞出發,引申到了世界。但商洛也能聽出來,這句話最后還是回到了維多利亞身上。
“是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各種意義上都是。”
“很好,很好。”阿加索克勒斯點了點頭,“那么,等事情開始后,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與法厄同一起,他祭祀場回到了琉璃塔。這是最安全的燃素潛行方式,他第一次就是這么用的。
從大報恩寺的琉璃塔中出來時,正是白天的香火旺盛的時候,里里外外全都是人。商洛隨手從里面搬出一把梯子,把自己偽裝成維修人員,然后和法厄同一起從后門走了出去。
“那么,我們去找維多利亞吧。”法厄同開口道,“這件事,也是有必要通知給她的。”
這也是阿加索克勒斯臨走之前對商洛的囑咐——雖然一切事物確實不是由維多利亞來管理的,但維多利亞有必要知道這一切。
商洛也不知道維多利亞知道這件事之后是喜是憂。但是多半.
“完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多半是開心還是生氣了。你覺得呢?維多利亞會怎么想?”
這我怎么會知道,我又不是維多利亞。只不過就這件事而言,維多利亞恐怕會注意到卡琳的存在。你很難讓維多利亞不去關注這件事。可以想見,她會有什么感想了
“我的感想?”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維多利亞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和我有什么關系啊。”
“原來你不介意的嗎?”
“你要我介意什么?介意一個女子?不,她的身份和商洛根本就不一樣,我不在意這件事。你看,我的身份是什么?我已經住在這里了啊,我已經違背了我父親的命令,變成了一個叛逆的少女啦!那樣的乖孩子怎么能夠和我比呢?”
我確信了.他們父女雖然在表達上不一樣,但內里幾乎是一模一樣,他們都對塵世之外的‘激情’具有超然的向往。跟他們說理是說不通的,因為他們在乎的事和一開始就不一樣。
雖然不知道之后會如何,但維多利亞確實不太在乎精靈姐妹。
“那么商洛,為了慶祝夜勤局的建立,我們去慶祝一下吧!”
維多利亞和往常一樣,開始了自己的工作。理論上,舉辦并且參與這種活動,確實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也行啊,你想去吃哪里吃?”
“不去哪里。你不在時候,我可是學習了許多有用的知識。現在的我,可不是平常的我了!我可是學了一道很有名的菜,你一定會想要嘗嘗的!”
“.”商洛愣了一下——他趕忙向阿波羅尼婭發問:
“她真的會做菜嗎?”
她怎么可能會.我也不知道她這么些天到底學了什么。
“那她為什么要學做菜啊?這是羅馬人對女性的要求嗎?”
羅馬人從來不把做菜當作對女性的要求啊.至少在我們這個層次,做菜并不重要。因為羅馬人已經習慣使用自動化的用餐方式了——一個合格的烹飪奴隸,會比任何自動做菜的機器都更好用。但是一定要說做菜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畢竟從根本上來說,羅馬人做菜并不麻煩。商洛先前知道,羅馬人在烹飪肉類之前一定會用水來煮。
水煮,也就意味著在一個標準大氣壓下,食材能夠接觸的溫度一般都不會超過100℃。雖然局部有可能略高些,但這基本是安全的。
只要用水煮,無論如何都出不了什么事的吧。
“所以.”商洛看著她,“你能不能至少提前告知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保密說出來就不好吃了。”
你到底要給他吃什么啊,竟然還要保密.
“惠明真君。”
“惠明真君?”
你加我?好家伙,你怎么突然這么正式起來了。我記得這是道祖給我的封號?
道祖曾經稱呼她為惠明使,有聰慧的意思。
對商洛的稱呼則為持世使。
理論上“惠明”可以算作道號一類稱謂了,這姑且也可以阿波羅尼亞的夸獎。
但“惠明真君”這樣的稱呼,阿波羅尼婭也是第一次聽,這有些肉麻。
你這么說,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嗎?
“我突然有些困了,我想去休息下,要不你代我用餐吧。”
那我也困了,晚安。
阿波羅尼婭拒絕承受這無妄之災,最后還是能輪到商洛了。
“唉。”商洛搖了搖頭,“也罷,畢竟是維多利亞的親手做的菜.”
既然躲不掉就留下來吃吧,這鼓氣也是誠意的表現。雖然這只是維多利亞突如其來的心血來潮,雖然也不知道等這陣子興頭過去,維多利亞還要不要繼續做菜,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再怎么說也吃不死人吧。
“你吃嗎?”他望向旁邊的法厄同。他已經吃飽了,而且他對維多利亞的烹飪技巧毫無信心。無論怎么說,他其實都還不太想吃維多利亞的飯菜。
“我和維多利亞之間,姑且還是有一些君臣的關系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雖然商洛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法厄同確實是打算和他一起吃。這倒是讓他寬心了些。
“倒也不需要這么嚴肅吧”
“你確定?”法厄同提醒道,“維多利亞目前的感官可是和我們不太一樣。她的感官,恐怕比我們豐富不少。”
“比如?”
“比如啊,等下啊。”法厄同走到院子中間的天井里,那里的花盆里擺著一盆顏色鮮艷的蘭花。
“維多利亞!”法厄同開口道,“院子中間的蘭花是什么顏色的!能告訴我嗎?”
“是紫外線的顏色!”
“你看。”法厄同攤開手,“就是這樣。”
這種事她也沒有辦法。因為顯然她的感官已經無法探測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問題。
商洛捂住了額頭:“我差點忘了她現在使用的是一顆奧術石心。哦對了,上次不是在維多利亞身上測試過萬靈藥嗎?有沒有辦法減輕他本人對外界的異常觀察?”
“與其說是異常,倒不如說是她能夠觀察的東西變多了吧。”
“好吧,我姑且是認命了。”雖說如此,他的警惕性還是上升了些——如果維多利亞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在烹飪的到底是什么,那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在商洛的注視下,維多利亞最終端上來的菜品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看起來非常正常:那是一道奶湯蘑菇。按照羅馬餐食傳統的命名方式,應該叫白醬蘑菇。這是商洛剛剛在卡琳家里吃過的菜。
只是和商洛在卡琳家中看到的那些相比,眼前的這些雖然出自維多利亞之手,但出人意料地非常正常。
商洛也吃了一口——果然沒做:糖、油和脂肪的混合物,怎么做都不會太難吃的。
“好吃嗎?”維多利亞問道。
“好吃,很好吃。”
“你在說謊.你好像吃過更好的東西?”湊近了些,維多利亞在商洛的身上聞了聞。
“果然,是陌生的味道。這就是卡琳為你做的?”
商洛又點了點頭,“是,他們做的確實不錯。”
“不對啊,我做得應該才是最好吃的,畢竟我這份有特別的顏色呢——”
“等下,你往里面加了什么東西?”
“沒有,我就是照著菜譜做的”
“菜譜?什么菜譜?”
“是我和魔神學的啊。我的魔神告訴我說,只要按照這份菜譜來做菜,就算是最沒有經驗的人,也能用它來完成基本的備餐。能夠完成這一切的魔神,當然是爐灶之神維斯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