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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川說:“到觀景臺需要上臺階,他不太可能抬著車上臺階。”蕭靜看了馮川一眼,微笑了一下。戴家興覺得馮川搶了他的風頭,狠狠瞪了馮川一眼。
“有什么問題,你們可以隨時打斷我。因為這只是推斷,而不是結論。”黃一為環視了一周說,“無論出于任何原因,白文強確實來到了觀景臺上,站在欄桿邊。在他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向前跌倒,腿部碰到鐵鏈上。由于慣性,上身向前傾,在即將摔入河里的瞬間,他抓了一下鐵鏈。抓得不牢固,滑脫以后右手前兩個指節攀住了大理石河堤的邊緣。這時,兇手走過來,用腳踩白文強右手手指。為了避免掉下去,白文強本想用左手攀住邊緣爬上來,后來不得不試圖用左手挪開兇手的腳,因此左手沒有被擠壓的傷口。兇手反復踩擰白文強的手,導致破皮出血和中指骨折,最后白文強體力不支,掉到了河里。”
閻隊同意黃一為的推斷,其他人也覺得符合邏輯。成麗雅補充了一點:“如果組長的推斷是正確的,那么兇手的鞋底上可能沾過血。”戴家興說了一聲對。
馮川想了一下,提出了一個問題:“我有一個疑問,白文強的自行車在哪兒?”
黃一為笑了,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終于有人想到了。有沒有人幫我講一下下面的故事。”他不由自主看了皮鵬一眼,兩人對視了一下。
“我來吧。”皮鵬舉了舉手說,“兇手到臺階下把自行車搬上去,投在了河里。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兇手把車騎走了。”
馮川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們下一步要去打撈一下死者的自行車。”
閻隊沒說話,看著這個新調來的馮川,心里很滿意。他沒有龍龍那么話癆,卻還保持著年輕人的活力。閻隊對馮川說:“開完會,你帶幾個人去吧。”馮川點點頭。
彭鷹又說話了:“我建議打撈一下死者的手機。一個現代社會的年輕人,尤其是一個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不可能沒有手機。”
馮川說:“好的,我會注意。”
蕭靜怯怯地舉了一下手:“有沒有可能沒把手機帶在身上,或者他的手機放在兜里,在河里來回翻騰的時候,掉在了河里?”
黃一為說:“掉在河里的可能性大。沒帶手機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把手機放在兜里可能性也很小。”
蕭靜還是沒明白,問:“沒帶手機,我能理解。為什么不可能把手機放在口袋里?”
黃一為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舉起來問:“如果你一個人到了觀景臺,你會干什么?”
蕭靜不假思索地說:“我會拍照,或者看短視頻……”她停住不說話了,已經明白了。
閻隊一直沉默不語,這時開了口:“好了,年輕人表現都不錯。散會后,大家各自忙碌。照這么下去,我就越來越閑了。”
戴家興說:“閻隊,你就不怕那天你沒活干了,會下崗。”
閻隊笑笑說:“我巴不得閑一點兒,就能陪兒子了。省得兒子和他媽……嗨,算了,不說了。”閻隊想起了自己成天沒時間管兒子,也想起了已經離了婚的前妻,一時間打翻了五味瓶。
閻隊說:“一為,還有什么要商量的嗎?”
黃一為猶豫了一下:“暫時沒有。”
閻隊宣布散會,但沒走。他走到黃一為面前說:“一為,有事你說吧。”閻隊太了解黃一為了,他已經猜出來黃一為心里有事。
“閻隊,還是你了解我。”黃一為看了他一眼,招呼閻隊坐下說,“我在想那堆紙灰,里面有沒燒完的冥幣。還沒想出頭緒來,所以沒有在會上說。”
閻隊說:“我也想過這事。不知道這跟白文強的死有沒有關系?”
黃一為說:“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如果有人單純地到河邊祭拜親人,這就與白文強無關。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殺白文強,同時祭拜親人。如果是后一種可能,就說明白文強與兇手有仇,他們應該認識。”
閻隊想了想:“不管怎么樣,我徹底調查一下白文強的社會關系,尤其是與他有仇的人。他的父母明天上午就來,正好可以了解一下。”
白文強的父母來認尸了,成麗雅負責接待。黃一為偷偷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不想出來。20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有意躲避這樣的畫面。10歲那年,他親眼目睹了父親全身冰冷地躺在床上,他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然而上廁所的時候,他還是隱隱約約聽到解剖室里傳來了白文強父母的哭聲。
會客室里,白文強父母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們講起了白文強的事情。白文強是獨生子,家庭條件雖然一般,但父母還是盡力滿足他的需求。白文強從小喜歡電腦,老師和同學都稱他是電腦天才。老師上課的時候,電腦出了什么問題,一般都是他修的。從小學五年級開始,父母就為他配備了電腦,不斷地更新著電腦的配置,花了不少錢,但他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白文強也比較爭氣,成績不是頂尖的,但一直很優秀。白文強是個孝順孩子,以他的高考成績本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學,但他還是選擇了本省的大學。雖然他沒明說,但父母還是能猜出來他充分考慮了家庭條件。父母一時間很難接受這么好的孩子被人殺了,說著說著又一次哭了起來。
成麗雅做法醫已經十幾年了,這樣的場面見多了,除了遞上紙巾,她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因為任何安慰都是很蒼白的。這樣的傷口,除了自愈別無它法。
閻隊是個直男,不會安慰人,說話也不知道拐彎抹角。他說:“白文強已經去世了,他死得不明不白。我希望你們二位盡可能多地給我們提供線索。”成麗雅知道閻隊說的是對的,但還是覺得有點兒太直接了。
白文強的父親白寶明擦擦眼淚說:“警察同志,你們問吧。我一定好好配合。”
閻隊問:“白文強的人際關系怎么樣?有沒有什么跟他有過節的人?”
白寶明想了想:“文強去年畢業以后,在家里呆了三四個月,經常在網上發簡歷,后來就來到天陽工作了。文強人品很好,與周圍的人關系不錯,應該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反正我沒有聽說過和文強有過節的人。”
“他有沒有關系特別好的人或者女朋友?”閻隊提醒了白寶明一下。
白寶明拿出了手機,翻了幾下,讓閻隊看。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他解釋了一下:“這個小伙子叫關海濱,和文強關系不錯。來過我們家兩三次。至于女朋友,我還沒有聽他說過。我想應該沒有,本來我們還挺擔心他的婚姻大事,沒想到現在——”說著又悲傷起來。
看來白寶明對白文強不算特別了解,考慮到他的情緒,閻隊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家最近有沒有辦過或者參加過紅白喜事,尤其是葬禮?”
白寶明茫然地搖搖頭:“沒有,沒辦過,也沒有參加過任何葬禮。”
閻隊知道問不出什么來了,于是起身離開了。按照白寶明提供的電話號碼,閻隊打通了關海濱的電話。關海濱目前在省城稷州市一家網絡公司工作,他確實是白文強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白文強在整個大學期間沒有交女朋友,但在大四最后一學期,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在學校籃球場邊的奶茶店工作,白文強經常到那兒買飲料,慢慢認識了。至于后來怎么樣了,關海濱就不知道了。白文強在七月初畢業的時候,沒有馬上回老家陽坪縣。在稷州呆了一個多月才回去的,那段時間白文強就是和關海濱住在一起的。打完電話,閻隊猶豫了,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省城一趟了解一下白文強的情況。一時間,他舉棋不定。
馮川帶人來到位于遠景公園的事發地點,經過一個小時的打撈找到了一輛自行車,但手機始終沒有找到。又過了一個小時,負責打撈的人已經冷得無法繼續工作了。此時正是初春時節,水溫仍然比較低,下水作業的人只要下去10分鐘,就已經凍得瑟瑟發抖了。最終,只好放棄了打撈。經過白文強同事的確認,打撈上來的自行車正是白文強的,這基本證明了自行車是被扔到河里的。即便白文強有可能失足落水,周圍有欄桿,自行車不太可能自己落水。這也從另一個角度佐證了兇手是存在的。
彭鷹仔細查過了案發當晚出入過公園的人,可惜人太多了,不好排查。出入公園的人大概有兩類:一類是舉家出來散心的,多數是開車來的;一類是散步的老年人,多數是步行出入的。晚上21:3022:00之間,只有部分散步鍛煉的老年人還在公園里。根據彭鷹查看監控的結果,閻隊把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走訪當夜去過公園的老年人。
除了剛升任副隊長的李建強帶一部分人查其它的案子,其余的人如馮川、蕭靜、凌霜,還有新調來的隊員等十幾人都參與了走訪。兩天下來,他們依然沒有查到任何結果。由于凌霜接連幾個晚上沒有時間約會,每天都來找小霜的譚海龍也參與其中了。他自然是和小霜一組了,這也算是公私皆顧了。
這幾天,黃一為一直關注著案件的進展。那幾片燒剩下的冥幣一直在他心里揮之不去,他認真查了案發當天的公歷和農歷,不是紀念日,也不是農歷的清明節或鬼節。究竟是什么人在祭奠,又是在祭奠什么人,這和白文強有什么關系?這些問題他已經想了很多天,但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各種線索匯總下來,基本沒有新進展。閻隊再一次想起了白文強的同學關海濱以及白文強曾經讀過書的稷東理工大學,還有他喜歡過的那個神秘女孩。閻隊來到了黃一為的辦公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黃一為與馮川去一趟稷州,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黃一為明白閻隊有意讓自己去一趟省城,順便看一下韓文君。黃一為性格比較內斂,從內心來說他想去,但有點不好意思。
黃一為說:“不好吧!走訪是你們刑偵的事情,我去不太合適。”
閻隊看看他:“一為,你就別客氣了。你不想盡快破案嗎?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已經想了好幾天了。”說完,他站起身準備走,沒有給黃一為再說話的機會。在出門的一瞬間,他回頭說了一句:“我讓馮川買票,你不用管。我警告你,一定要去看一下文君,不要不好意思,活得灑脫一點,你說呢,兄弟!”
有的話就是這樣,就像一層薄紙,如果自己不能捅破,則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由一個合適的人捅破,捅破了就不會不好意思了,這就叫說破無毒。黃一為有點不好意思,見閻隊這么堅決,他沒有再推脫。看著閻隊遠去的背景,他心里很感激。他和譚海龍一樣,也玩了一把公私兼顧。
黃一為和馮川去稷州了,走訪公園目擊者的任務由凌霜負責。按照黃一為的建議,彭鷹整理了近一個月白文強上下班的路線,推斷白文強住在解放北路盡頭的老小區一帶。那里有很多相對便宜的老小區出租,很多外地來的上班族租住在那里。閻隊立即帶人到那一帶查訪白文強的具體住址。
那一帶的老小區有五個,在查訪到第三個小區的時候,門房的保安認出了白文強。保安確認白文強每天早出晚歸,應該是在哪個公司上班,每天都能見到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按照物業公司的登記記錄找到了白文強的住址,12號樓403,物業經理打開了房門,警方離這個神秘死亡的年輕人更進了一步。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戶型,主臥的床頭有一張大頭貼,上面是白文強和一個女孩。兩個人很親密,應該是情侶。女孩身材比較勻稱,不胖不瘦,皮膚白皙,相貌清純,看起來20歲左右的樣子。皮鵬和戴家興提取了一些毛發和指紋,根據現場留下的生活痕跡,閻隊和成麗雅一致認為這是一個人獨自生活的痕跡。鞋架上有一雙紅色的米奇玩偶拖鞋,明顯是一雙女式拖鞋,看起來很新,好像沒有穿過。在房間的其他地方沒有發現女性生活過的痕跡,比如主臥的衣柜里沒有女士的內衣或者睡衣,衛生間里沒有長頭發,也沒有女性化妝品。閻隊推斷,大頭貼上的女孩就是白文強的女朋友。閻隊認為需要把這里的信息告訴一下黃一為。
黃一為這一次去省城,就是為了調查清楚白文強女友的情況。閻隊之所以讓他去,就是想讓他去看一下韓文君,公私兼顧。黃一為接受了閻隊的善意,但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他是一個職業警察,不是普通警察,是刑偵支隊重案大隊技偵組組長。無論職位大小,也是個領導,他不允許自己以權謀私。下了火車,他直奔白文強就讀的稷東理工大學。他選擇直接去了解白文強的情況,同時也給在省廳實習的韓文君發了微信。等他們到達稷東理工大學門口的時候,韓文君已經到了。
兩個人火熱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對,兩人迅速地跑向對方,卻只是輕輕地擁抱一下。馮川很識趣地站得遠了一些,黃一為和韓文君都深愛著對方,但是兩個人都有性格內斂的一面。已經4個多月沒有見面了,再見面時他們仍然能控制得比較好。今天韓文君專門請了假,可以陪他們一起查案,無論如何他們倆今天可以多陪陪對方。黃一為介紹了馮川和韓文君認識,很快他們三個人走進了稷東理工大學。
進入校園后,馮川提議他去查奶茶店,黃一為和韓文君去信息工程學院查白文強的檔案以及他的社會關系。不得不說馮川雖然年輕,但是人非常聰明,這樣的話,他們既提高了辦案查訪效率,也給了韓文君和黃一為單獨相處的時間。他的建議很好,黃一為同意了,但他叮囑馮川不要擅自行動,有什么事兒及時聯系。于是,他們分頭行動了。
馮川根據手機導航,往廣場西邊兒去了。馮川離開以后,黃一為主動牽起了韓文君的手,他們快步向信息工程學院的辦公樓走去。韓文君心跳得很快,內心很開心,很配合地跟著黃一為。她從不是一個人云亦云的女孩,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心甘情愿地跟在一個男人后面,但自從遇到了黃一為,跟在他的后面竟然能感覺到幸福。當兩個人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尊嚴或者利益,全心全意為另一個人付出的時候,他們就墜入了愛河。
現在是下午15:00,并不是下課時間,校園里的學生并不多。沿著廣場西邊的校園小路,馮川來到了籃球場,找到了那家唯一的奶茶店。表明身份后,馮川說出了來意。
老板對于那個女孩兒有一定印象。那個女孩名叫蘇美美,平時大家都叫她小美。去年8月初她已經離職了,馮川問起了她有沒有談戀愛。老板很肯定地說應該沒有談戀愛,因為店里很忙,沒有時間約會逛街,但有一個大學生總來找她,可以看出來那個男孩很喜歡小美。小美倒不一定愿意和那個男孩談戀愛,她覺得他們兩人不是很般配。小美說過自己高中輟學,男孩是個大學生,他們天差地別,不可能在一起。去年7月,那個男孩兒大學已經畢業了。7月期間,男孩還是經常來。小美8月初離職后,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老板猜想小美8月份離職,可能是和那個男孩兒一起走了。馮川拿出了白文強的照片,老板確定那個經常來的男孩兒就是白文強,據此可以推斷蘇美美和白文強很可能是一對情侶。
黃一為和韓文君見到了白文強大學時代的輔導員韓雨秀副教授。韓雨秀說,白文強學習刻苦,成績很好。他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大男孩,與他關系好的人主要是同宿舍的那幾個人,關系最好的就是關海濱。此外,沒有更多有價值的消息。與馮川匯合以后,他們決定再去找一下關海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