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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閻剛的辦公室里,譚海龍正在陳述著自己離開刑偵支隊的理由。
他說:“閻隊,我來隊里三年了,確實跟您學了很多東西。這次受傷讓我想了很多,我沒有看出張克豐的嫌疑,被張克豐跟蹤后警惕性不夠,被張克豐襲擊后暴露了我的功夫和應變能力不夠好。您給了我一段時間,傷慢慢養好了,我的想法也慢慢成形了。我覺得自己不適合當刑警,我決定離開刑警隊。”
閻隊對他的選擇早有預期,但還是很難接受。他沉默了半天,問:“你真的想好了?不當警察了?”
譚海龍聽完笑了,說:“誰說我不當警察了。您仔細看一下,這是一份請調報告,不是辭職報告。”
閻隊這才注意到龍龍放在桌上的文件,果然是請調報告。他一邊翻開報告,一邊說:“你想調到哪個部門?不會是技術部門吧?”
“當然不是,我哪能干得了技術。”龍龍擺擺手說,“我要去的地方是交警支隊的事故大隊,我跟馬隊說好了,那邊愿意接收我。”
閻隊信了,這次的案子里龍龍對汽車的深入了解為偵破提供了重要線索,大家對龍龍在汽車方面的知識和技能由衷地欽佩。
“確實很適合你,看來你進行了認真的思考。好吧,我同意了。”閻隊鄭重地寫下了同意兩個字,并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從閻隊的辦公室出來,譚海龍望著相處了幾年的同事,心里有點酸酸的。雖然仍在同一個系統,但畢竟在不同的部門,以后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譚海龍佯裝輕松地對大家說:“我今后調到交警支隊事故大隊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在交警支隊祝福大家有案必破,再立新功!”
李建強長出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當警察了。去事故大隊好,還能查案,也更能發揮你的特長。受了一次傷,你小子還學精了。”說完李建強大笑起來,大家也都輕松了很多。
誰都沒想到譚海龍會調走,今后少了一個調節氣氛的人。最難過的人居然是凌霜,別看小霜平時總罵龍龍,總拿話呲他,現在她成了最難過的人。龍龍走到她身邊,站在那兒看著她,很久都沒說話。大家都識趣地把頭偏到了另一邊,但偷偷側著耳朵聽。小霜抬頭看看他,心情很復雜,再拿話呲他好像不合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龍龍開了口:“小霜,我喜歡你。”
小霜很驚訝,沒有想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剛想說話就被龍龍打斷了。
“我調到了交警支隊,咱倆現在不是一個部門的了。從今天起,我就開始追你。”龍龍指著小霜說,“我會追蹤你的行車軌跡,還查你的駕照,我見你一次,查你一次,你別想跑!”說完,龍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把驚愕的眾人留在了原地。
蕭靜怯生生地說:“這是我聽過的最特別的告白,還是霸道總裁范兒的。如果是我,我就從了。”大家開心地大笑起來。
小霜的心情很復雜,是激動,是羞澀,是尷尬,說不清楚,可能都有一點吧,但她很清楚地感覺到龍龍的話隱隱地帶給了她一絲幸福的感受。也許她對龍龍的感情真的和原來不一樣了,現在連她自己都感受到了這一點。
這時,黃一為走進了大辦公室。他一言不發,徑直拉開了閻隊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黃一為把手機彩信拿出來給閻隊看,閻隊看完直接飆了一句臟話:“媽的,又是這個混蛋!又與他有關,他到底想干什么?”
黃一為想了半天,說:“我覺得要提審一下安川平,也許他知道些什么。”閻隊同意他的建議。他們立即出了門,和誰都沒有說,開車直奔天陽市看守所。
在看守所,他們見到了穿著號服的安川平,他的臉上多了些平靜,少了些憎恨。
黃一為說:“這幾天過得怎么樣?習不習慣?”
安川平說:“在這種地方,好不到哪兒去。不過,我睡得很好。自從我恢復記憶后,很少睡踏實過,這幾天真踏實,感覺還行。”
黃一為說:“我們今天來,有件事要問你。”
他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那條彩信,放在安川平面前。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說:“這是什么意思?”
黃一為解釋了一下:“這是我剛收到的彩信。”
“這不是我發的,我現在這條件,哪能用手機。”他不以為然。
“這當然不是你發的,你知道不知道是誰發的?”黃一為問。
他反問:“警官,手機是你的,你來問我?”
黃一為把手機拿過來,讀出了上面的號碼,問:“這個手機號你認識嗎?”
安川平不說話了,閻隊問他:“你到底認不認識?”
他搖搖頭說:“不可思議,我真是服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說過你們會找我調查他,他讓我實話實說。”
閻隊和黃一為很驚訝,黃一為問:“你是說他已經預料到我們會找你?”
“是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能告訴你們什么,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他說。
“他是怎么和你聯系的?”黃一為說。
他說:“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幫我設計了作案計劃。”
黃一為急切地問:“你的作案計劃是他幫忙設計的,那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他說:“當年我出事的時候是他救了我,把我送到了醫院,還幫我付了醫藥費。”
黃一為知道要有新線索了,追問道:“你當時住的是哪家醫院?”
他說:“是孟山市人民醫院。”
他們知道應該到孟山市走一趟了,如果能找到當時的監控錄像,就能準確掌握兇手的體貌特征了。到了孟山市人民醫院,令人失望的是三年前的錄像已經全部自動刪除了,錄像只能保存一年。黃一為和閻隊不死心,找到了當時的主治醫生謝大夫。
謝大夫還能記起那個失憶的病人,主要的傷是多處骨折,但大腦的損傷比較嚴重。黃一為問手術簽字和交費的人是誰,謝大夫只記得那個人自稱患者是自己救下的,患者叫何生。關于那個人的長相,謝大夫只記得那個人身高大概180厘米左右,人長得很健壯,有點像軍人或運動員的感覺。來過兩三次,每次都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部特征,以至于謝大夫懷疑他是肇事者。線索仍是少之又少,黃一為和閻隊很窩火,但也沒有辦法。
在回天陽的路上,黃一為接到了電話,技偵組全員到靈新縣勘查一個命案現場,勘查車在高速路口等他。40分鐘后,黃一為歸隊了。坐上了勘查車,他也只能暫時把字母案的幕后黑手放在一邊,迎接新任務了。戴家興很應景地送上了一句:“東東專車,及時到達!”
現場位于靈新縣北10公里一個叫李家莊的村子里,山崖下有一大片田地。山崖下有一些洞,是老百姓自己挖的,在夏天干活時用來避雨的。一個農民到附近拉土,路過其中一個洞口時聞到里面有臭味,覺得有點像死貓死狗腐爛的氣味。他走進去一看,發現了一具腐爛的尸體,于是報了案。
死者面部包裹著一條紗巾,紗巾基本被血浸透,上面還沾著死者的皮肉,曾經被鈍器反復擊打過,已經無法辨認相貌。手臂上有皮膚挫裂傷,還傷到了骨頭,可見打擊力度很大,這些都是抵抗傷。死者穿白色短上衣,里面穿一條酒紅色連衣裙,黑色打底褲,黑色高跟鞋。上衣的領口和后背有大片血跡,已經被尸體腐敗流出的液體浸染過。手腕上有淤青,曾經被捆綁過。尸體已經出現腐敗巨人觀,大部分頭發脫落,尸體有少量腐敗水泡,根據尸表癥狀和天氣情況判斷,死者已經死亡了7天左右。
死者衣著時髦,衣服和高跟鞋都是名牌,發型和指甲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這證明死者的經濟收入比較高。死者的戒指和耳環都在,但沒有發現死者的隨身物品,也沒有發現死者的手機或身份證等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現場沒有發現血跡和打斗痕跡,應該是拋尸現場。
由于是拋尸現場,皮鵬除留意指紋和足跡外,還特別留意了車轍。洞里的腳印被慌亂的報案人破壞了,皮鵬和戴家興還是采集了他的腳印、指紋和DNA。現場發現了多個三輪車留下的胎痕,花紋和寬窄不一致。據村長說,大部分村民家里有三輪車,有的人用的是電動三輪車,有的是三輪摩托車。村民基本都用旱廁,很少使用抽水馬桶,所以隔一段時間,就到野外拉一些土回去,墊在廁所里用來防臭或清理糞便。案發現場也是部分村民經常挖土拉土的地方,所以才會有那么多車轍。
靈新縣刑警大隊大隊長杜成博聽完技偵組的勘查結果,他認為案件很可能與附近的李家莊村有關,立即安排人到村里摸排情況。尸體立刻運回縣刑警大隊進行尸檢,從現場及村里采集到的各類物證也源源不斷送回到靈新縣公安局。由于現場附近根本沒有監控,彭鷹幫著皮鵬一起鑒定各類物證。工作任務比較繁重,但效率比較高,這得益于黃一為平時讓大家跨技術工種進行了一些學習和訓練。
尸檢的時候,成麗雅并沒有親自參與,只是在旁邊指導。尸檢由戴家興主刀,縣里的張法醫作為助手,尸檢也是一次教學演示。尸檢發現,死者是女性,根據恥骨聯合判斷沒有生育過。死者有痔瘡,外翻的肛門肌肉有老化現象,時間應該比較長了。死者的身體有咬痕,沒有表皮損傷,但部分咬痕有淤青。戴家興還沒有結婚,對于性生活不太了解。
成麗雅和張法醫一致認為死者有被性虐待的嗜好,而且經常**,死者可能是一個私生活不太檢點的人。
致命傷在頭頂,顱骨有骨折線截斷現象,說明頭顱曾經被反復擊打。頭顱骨出現條狀凹陷和裂縫,腦組織出血,最終死亡。面部曾被反復擊打,血肉模糊,鼻梁骨折,推斷兇手的目的是毀容,以便死者的身份無法被辨認。除頭部的傷口外,手腕上有被捆綁過的痕跡。成麗雅推斷,兇手先把死者打暈,然后又多次敲擊。多處傷口有鐵銹,兇器可能是一根帶有棱角的銹鐵棍或銹鐵管,棱角是直角,應該是一根方管。如果是實心的,兇手可能是一個臂力驚人的男性,然而造成的損傷可能會比現在嚴重。如果是空心的,則有可能是女性或其他力量較小的人群,如老人、兒童或者身體瘦弱的男性。
經過皮鵬和彭鷹的檢驗,采集回來的DNA數據均與死者無關。杜隊摸排的結果并不盡如人意,李家莊村沒有失蹤人口,村民不認識穿著類似衣服的女人。
村長說:“那個女人穿得很漂亮,很顯眼。如果她在村里出現過,村里人一定能記得,不可能認不出來。”黃一為和杜隊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
案情分析會上,杜隊提出了自己的判斷,也提出了疑問:“現場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而是拋尸現場。死者應該不是村里的人,但她為什么會出現在田邊的洞里?”
黃一為說:“我同意杜隊的想法,現場沒有血跡也沒有打斗的痕跡,死者應該是被拋尸到李家莊的。根據犯罪心理,大多數兇手處理尸體時會遠拋近埋。既然是拋尸,這意味著第一案發現場和拋尸現場有一定距離,由此可以推斷兇手有運尸工具。”
皮鵬說:“現場發現了很多三輪車的胎痕,輪胎的寬窄和花紋不一致,目前我們甄別出了四輛車的胎痕,還需要到村里調查一下。”
杜隊說:“我讓張威帶你們去。”一個年輕民警站起來,答了一聲是。
黃一為提醒了一下:“死人的事現在已經在村里傳遍了,問話的時候盡量讓村民自己說話,注意觀察他們的表情,問話要靈活。”
皮鵬明白黃一為的意思,說:“頭兒,我會注意問話技巧。我們還可以提取三輪車上泥土的樣本,作過比對,就知道誰最近去過現場了。”
黃一為沒說話,微笑著點了點頭,對于皮鵬的成熟他很欣慰。
杜隊說:“我會在最近全縣的人口失蹤案里查一下,看有沒有相關記錄。”
成麗雅已經介紹過了尸檢的基本情況,如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戴家興怕她尷尬,就提出讓張法醫補充一下尸檢情況。
張法醫主要說明了死者私生活混亂的問題:“死者肛門肌肉外翻,有痔瘡,外翻的肌肉有老化現象,說明痔瘡已經很長時間了。比較嚴重的痔瘡可能也與**有關,這一點在一些男性同性戀里比較常見。死者的身上有咬痕,存在淤青現象,我們已經提取了咬痕。綜合來說,死者喜歡花樣迭出的性愛方式。另外,死者沒有生育過,甚至可能沒結過婚。沒有生育過,成法醫已經提到了這一點,可能沒結過婚,是我推測的,我不想漏下任何一種可能。”
成麗雅明白戴家興的好意,但她自己是一個專業法醫,不會因為死者的身份或生活不檢點而產生任何不適。她冷靜地說:“死者喜歡怪異的性愛方式,另外,死者有輕度陰道炎,陰道分泌物里提取到了兩名男性的DNA,陰道炎的原因很可能是有多名性伴侶。”
張威問:“有沒有可能是墻間,甚至是輪奸?”
戴家興接過了話,他可能是怕成麗雅尷尬。他說:“從性愛方式上講輪奸有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死者身上沒有約束傷或抵抗傷,另外,陰道炎和痔瘡雖然與不潔的性生活有關,但這是長期形成的,不是剛發生性行為就能形成的。”張威點點頭。
“根據衣物上的血跡可以認定,現場發現的衣物就是死者被襲擊時穿的衣物,對于作案過程的復原還需要在第一作案現場印證。”說完,戴家興又補充了一點,“根據骨密度和牙齒磨損情況推斷,死者大概30歲左右。死者牙齒潔白,基本沒有牙垢和牙結石,皮膚很好,發型和指甲很精致,保養得不錯,是一個很注重飲食健康和外表的女人。”
成麗雅冷冷地說:“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人!”她終究是個女人,暴露出了感性的一面。
黃一為轉移開了話題:“彭鷹說一下。”
彭鷹有點不自信,正愁這次的案子沒有自己發揮特長的機會,而黃一為恰好點到了他。他清清嗓子說:“我在網上查了死者的衣物和高跟鞋的品牌,都是法國和意大利的大品牌。”
黃一為說:“綜合大家剛才說的內容,我們大致可以為死者作一個側寫。死者為女性,年齡30歲左右,身高165厘米,同時交往著多名男性,衣著時髦,長相出眾,是一個一眼看上去就很惹眼的大美女。她經常出入美發店、美容院或美甲店。另外,她應該有一個名牌包和一個比較貴的手機,應該是蘋果手機或者其他品牌的高端手機。經常出入美發店、美容院或美甲店,她可能住在縣城。如果是李家莊的村民,村里人不會不認識。”
杜隊若有所悟,說:“我會分出人來排查美發店、美容院或美甲店,全縣這樣的店不算特別多。”
黃一為提醒她:“主要挑價格比較高的店查,這樣一個女人不會去太便宜的店。”
杜隊感慨地說:“怪不得說你們是360追兇,真是名不虛傳。”
“我多希望不用追兇,可是做不到。”黃一為客氣了一下,“如果這個女人真是縣城的,第一案發現場和兇手應該也在縣城里。”
杜隊點點頭,然后問:“黃組長,殺人動機是什么?你是怎么認為的?”
聽了黃一為的分析,杜隊說話變謹慎了很多,其實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黃一為不緊不慢地說:“據我的推測,很大可能是仇殺或情殺,兇手與死者有恩怨,很可能相互認識。其次是搶劫殺人,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其一,搶劫的主要目的是掠奪財物而不需要殺人。其二,搶劫很少會搶熟人。其三,即便殺人也不必把死者打得血肉模糊。”
杜隊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說:“目前最重要的是確認死者的身份,這樣就可以根據死者的社會關系進行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