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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海龍悠悠地發了話:“他進入車內時沒有撬鎖,出來時還鎖了車,這說明他有寶馬車的遙控器。一般情況下,每輛車都有兩個遙控器,一個常用,一個備用。能拿到遙控器的人一般都家里最親近的人,比如夫妻。其它家庭關系的成員也有可能,但夫妻開一輛車的可能性更大。另外,根據行車證的記錄,寶馬車目前還在安川平的名下。所以我們完全能夠推測另一把鑰匙就在安川平的手里。從而確定了疤臉男人就是安川平。”
大家禁不住鼓起掌來,連閻隊和黃一為都不例外,小霜已經完全對龍龍刮目相看了。大家都承認,提起汽車,沒有一個人比龍龍更熟悉了。
彭鷹說:“既然知道疤臉男人是安川平,我就能用那張蒙住臉的疤臉照片和他以前的照片畫出他現在的相貌,雖然不能說100精確,但準確率已經很高了,足以通過照片通緝他了。”
說干就干,經過一個小時的努力,安川平的畫像已經完成了。口罩遮住的部分,除傷疤的情況無法確認外,彭鷹還充分考慮了七年來由于年齡增長安川平面部輪廓和下頜骨骨骼的變化,準確率不會很低。閻隊讓小霜立刻把照片發給各分局和派出所,全力緝拿安川平,不能讓安川平逃出天陽。
黃一為覺得不必太心急,安川平既然想殺死顧興,顧興不死,他應該不會離開天陽,但通緝他還是很必要的。又一個好消息傳來了,顧興醒了,可以接受問話了。閻隊留下李建強在局里,隨時應對安川平被找到的消息。
醫院里,顧興剛喝了一小碗粥,精神還不錯。由于失血過多,臉色還有點蒼白,但他說話已經很清楚了。剛剛經歷了生死,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還沒等閻隊和黃一為問什么,他就說話了。
他在自己背后墊好了枕頭,說:“想殺我的人是安川平,他還沒死。我猜測冬妮也是他殺的。幾天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的人告訴我,冬妮想殺我。我不信,想掛電話。他卻直接說出了安川平當年開車墜入河里的真相。”
黃一為問:“這么說,你知道安川平出意外的真相?”
他點點頭:“是的。我不僅知道,而且事情就是我干的。安川平和冬妮夫妻感情不是很好,冬妮有意無意地向我哭訴過。她信任我,把店里的事情交給我管理。我也慢慢喜歡上了她,然后我們偷偷在一起了。有一天,冬妮說安川平已經發現我們的事情,要和她離婚,讓她凈身出戶,還要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讓我們倆身敗名裂。那時,在天陽裝修設計行業里有了一定的名氣,我不想放棄。冬妮說他已經設計好了一個方案,既可以殺了安川平,又不會暴露我們。我腦子一糊涂,就同意了。我有一輛和安川平一樣的豐田轎車,我開了我的車去汽修店,讓店里幫我換剎車油,就這樣,我學會了放剎車油。冬妮有一把安川平豐田車的備用鑰匙,我們順利放掉了他的剎車油。然后冬妮約安川平到店里說離婚的事,安川平從翠屏山下來,由于剎車失靈,開車沖入了河里。老天幫我們,當時路上沒人看見,當夜又下了大雨。車被水泡過,痕跡全部都消失了,就連安川平也消失了。我們以為天衣無縫,但沒想到安川平居然沒有死。電話里那個人竟然能說出我們的全盤計劃,我驚呆了。他還說,冬妮就是一個蛇蝎美人,她不僅讓我幫她殺了安川平,還讓安川平殺了她的前夫武強,而武強很可能是殺了她的第一任丈夫景文明才上位的。我不相信他說的話,他說他就是安川平,武強就是他用榔頭敲死的,就埋在果園里的樹下。最后,他讓我到家里找一找,因為他發現冬妮約了保險公司的人,看看家里最近有沒有買保險。果然,我在臥室的衣柜里發現了保險單,被保險人是我,受益人是她。我意外身亡了,她可以拿到100萬。”
黃一為問:“知道她想殺你,你為什么不殺她?至少你還可以逃,不是嗎?”
他苦笑著說:“我不想再殺人了。殺了安川平,這些年我經常從惡夢中驚醒,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我對她有感情,雖然有那份保險,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安川平,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想挑撥我們的關系。”
黃一為問:“你為什么不告訴她安川平還活著?”
他抿了一下嘴:“我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想害我。我不相信安川平,也不敢相信冬妮,沒想到她很快出事了。”
“她出了事,你為什么不跑?你不怕安川平報復你嗎?”黃一為說。
“我還抱有僥幸心理。我覺得我跟安川平都是殺過人的人,更何況我殺的人沒死,而他殺的人真死了,他應該不敢告發我。”他說。
黃一為說:“你沒想到他不想告發你,卻想殺你。”
他點點頭說:“是的,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黃一為問:“你能肯定殺你的就是安川平嗎?”
他說:“我能肯定。我很熟悉他的體貌特征,更能聽出他的聲音。”
黃一為想了一下:“有一個地方說不通。他為什么要告訴你王冬妮要殺你,你們倆誰殺誰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低下頭說:“我覺得他本來想挑撥我殺冬妮,可我下不了手。可能后來他自己動手了。”
黃一為問:“你覺得安川平可能會去哪里落腳?”
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從病房出來,兩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黃一為說:“我們正在全城搜捕,安川平不敢隨便出現在公共場合。賓館、酒店和出租屋這些地方,我們用兩三天的時間一定能查完,他也不一定敢住。他住的地方一定很隱蔽,人很少,有一些食物,否則他很難活下去。可是,他到哪兒找這樣的地方呢?”
果然如黃一為所料,兩天來該查的地方都查過了,依舊一無所獲。此刻,閻隊和黃一為坐在辦公室里面面相覷,毫無辦法。全市的警力都被調動起來了,這么多人不可能總盯著這一個案子。姜局只給最后一天時間,否則其他警力都要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了。閻隊嘴上起了好幾個燎泡,黃一為也是心急如焚。
黃一為在辦公室里來回踱著步,都一天沒怎么吃東西了。他現在有點餓了,拿起了桌上的豆腐干,撕開包裝,塞到了嘴里,很可口但有點咸。他一邊倒水一邊想:“安川平在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水和食物,出入還比較方便。”
黃一為端著杯子,喝了兩口水,突然停住了:“錦程佳苑小區!如果王冬妮沒換鎖,安川平可能有鑰匙,他也在那兒生活過。”
兩人立即率領眾人來到了小區,卻撲了個空。大家很失望,但黃一為沒放棄,在地上走來走去,一邊嘀咕著:“店里人太多了,他不可能回去。還有,還有——”他突然抬起來了頭:“去興隆果園,快!”
他們迅速趕到了果園,在門口叫了幾聲老張,里面沒有人回應。閻隊意識到出事了,他撥出了手槍,讓黃一為退后。李建強砸開了鎖,閻隊帶人沖了進去。
大家分頭搜索各房間,搜到工具房的時候,里面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們。”閻隊向大家示意,大家都停住了腳步。
閻隊說:“安川平,你不要為難那兩個老人,我們來調查的時候,他們說你人很好。他們懷疑你被那個女人害了。說說吧,你想怎么樣,我們可以聊聊,也可以盡最大能力滿足你的要求。你要是傷害了這兩個無辜的老人,就沒有回頭路了。”里面很長時間沒有聲音,黃一為知道閻隊的話可能管用了。
過了一會兒,安川平說:“你們可以讓一個人進來,不許帶槍,否則我隨時殺人。我給你們一分鐘。”
黃一為對閻隊說:“讓我進去吧!”
閻隊堅決反對:“抓捕是我們刑偵的職責,要去也是我先去。”
黃一為抓住了他的肩膀,說:“他故意選了這個窗戶小的房間,外面完全沒有射擊角度。他不讓帶槍進去,你去沒有用。我是學心理學的,你知道我去最合適,不是嗎?更何況你知道我對于槍有——”
閻隊知道他想說什么,那是黃一為心里永遠的痛。閻隊不想再說什么,默許了。在場的其他人里還有李建強知道黃一為的痛楚,但當年的當事人都不會主動提起。
黃一為慢慢向工具房門口走去,一邊說話:“我叫黃一為,是一個技術警察,我沒有槍。你可以從里面看一下,我進來了。”
黃一為慢慢推開了門,進到里面。安川平讓他把門關上,他把門關上了。他舉著雙手,慢慢適應了房間里比較暗的光線,看到張樹清夫妻倆都被反綁著,嘴里塞著布。
黃一為先開了口:“我知道你當年被王冬妮和顧興害得出了事。這次,你回來就是復仇的。他們有罪,應該被懲罰,我們是不會放過他們的。顧興沒有死,已經搶救過來了。今天你與警察對抗,如果被擊斃了,就死無對證了。你被害的案子發生在四年前,很多證據沒有了,沒有你的證詞,我們怎么給顧興定罪。難道你讓我們相信他說的,他說什么是什么?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王冬妮,她才是罪魁禍首。如果你脫險以后就報案,也許現在她已經受到了法律的懲罰,你不用再殺她了。你看眼前這兩個老人,他們覺得你對他們不錯。你殺了他們,你不后悔嗎?他們沒有做過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不是嗎?”
安川平說:“我已經殺了人,多殺兩個,也是一樣會抵命。沒有什么區別!”
黃一為說:“你終于說話了!聽到你說話真好!殺兩個和殺四個區別很大,第一,你主動放下武器,這算是自首情節,可以減輕刑罰。第二,你殺武強是受王冬妮蠱惑的,是出于對她的愛,不是你的本意。第三,我看了客廳的茶桌和茶具,你是一個很講究的人,說明你熱愛生活。在你還能為自己爭取的情況下,為什么不爭取一下呢?”安川平哭了。
黃一為說:“我知道幾年來你過得不容易,背負著仇恨和生存壓力。你今天把刀放下,就把這一切放下了,以后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可以踏踏實實過每一天了。”
他聽到當啷一聲響,知道安川平的刀落地了。他慢慢走過去,把刀拿起來,從窗戶扔到了外面。閻隊見狀,帶人沖了進來,銬住了安川平,放開了張樹清夫婦。閻隊和黃一為查看了安川平臉上的傷疤,確認疤臉兇手確實是安川平無疑。
經過對安川平的審訊,確認殺死王冬妮的就是安川平。他根據手機上的軟件找到了王冬妮的寶馬車,追蹤到寶馬車到了世賓汽修廠。他借口后窗玻璃不好升降,讓修車師傅修理,然后趁人不備,放掉了寶馬車的剎車油。在新世紀商場地下車庫,他又用手機軟件找到了GPS定位,用備用鑰匙開了寶馬車的門,把寵物蛇放了進去。然后逼迫老張給王冬妮打電話,讓她來果園。最后蛇爬出來,驚恐之下,剎車失靈,王冬妮開車沖下懸崖。所有作案細節與以往調查到的線索無異,安川平之所以設計這樣一個殺人計劃,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安川平當年開車沖到河里時,他打開車門跳了出去。落到河里時,左臉撞在了岸邊的石頭上,人暈了過去,造成了疤痕。后來山洪爆發,被沖到下游,被一根橫生出來的樹杈掛住,撿了一條命。被人救起,送到了醫院。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陽河下游的孟山市,他的隨身物件只有一個挎包。挎包里有一串鑰匙,另外還有兩個車遙控,一個是豐田車的,一個是寶馬車的。本來想在談離婚時,把寶馬車的遙控給王冬妮,沒想到路上出了事。從醫院出院后,對于自己是誰,他再也想不起來。這些年,他管自己叫何生,自己被人從河里救起來的,因此以何為姓。身份證也沒法辦,生活很艱難。當地社區覺得他很可憐,協助他在派出所辦了臨時戶口。直到最近參加旅行團,到天陽的翠屏山旅游,才恢復了記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按照模糊的記憶找到了興隆果園,無意中看到了王冬妮,才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仇恨的火焰雄雄燃燒起來。從此,開始了復仇計劃,車是偷來的,蛇是從一家寵物店買的。
在王冬妮的慫恿下,他用榔頭砸死了武強,事后埋在了樹下。安川平黯然神傷:“自從來到興隆果園裝修,認識了王冬妮,我的人生就變了。我無比癡迷地喜歡上了王冬妮,以至于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黃一為問他:“你知道景文明嗎?”
他說:“他是被王冬妮和武強殺的。”
黃一為追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說:“我殺了武強,把他埋了以后,我在臥室里發現他的手機。那個手機還挺新的,我把手機卡扔了,把手機留下了。用了兩年,直到我再一次換手機的時候想復制手機資料,才發現手機里有一段電話錄音。那是武強和王冬妮的通話錄音,內容是他們商量如何殺死景文明。草莓之所以會招惹蚜蟲和螞蟻,是因為武強在上面刷了蜂蜜水。景文明又是一個癡迷研究的科學家,不察之下親自噴灑農藥,在大棚那樣的密閉空間里吸入了過量的敵敵畏蒸氣。武強和王冬妮又故意開走了車,接到老張的電話后又假裝堵車,以至于延誤搶救時間,景文明最后死亡。”
“寶馬車上的GPS是你裝的嗎?”黃一為問。
“自從知道了景文明的死因,我決定離王冬妮遠一點,整天躲在果園。一段時間后,我發現王冬妮和顧興不太對勁,就在車上裝了GPS。結果發現他們真有一腿,我徹底明白了王冬妮的套路。繼景文明和武強之后,我就是下一個。我只想離他們遠一點,他們愛干什么干什么。我不管了,也不想報復他們,我不想再殺人了。沒想到王冬妮心如蛇蝎,我還是被算計了。”
黃一為感嘆道:“好毒的計策,好毒的女人!”
他說:“王冬妮以色騙財,她根本不會愛任何人。他利用武強對她的愛慕殺了景文明,以配偶的身份繼承景文明的專利受益權,年年有錢用。然后又利用我對她的愛慕殺了武強,又以配偶的身份繼承了武強的生態果園。接著利用顧興對她的愛慕殺了我,侵吞了我的門店和財產。顧興沒有財產,她就想用顧興的死來騙保。我本來想讓顧興殺了她,可顧興太窩囊了,我只好自己動手了。”
黃一為問:“武強留下的手機在哪里?”
他說:“興隆果園客廳的茶臺下面有一個小暗格,手機就在里面。”
轉過天,景文明的專利已經查出來了,屬于他個人的有三項,其中有兩項每年都有收益,一項是肥料,一項是農藥。只要廠家進行生產和銷售,王冬妮就有收益。手機也找到了,武強和王冬妮的對話與安川平的描述完全一致。安川平偷的銀灰色現代轎車在東郊一個停車場找到了,經檢驗上面發現了安川平的指紋和DNA。在安川平的手機里,找到了與寶馬車上GPS適配的軟件,利用這個軟件完全可以輕松地找到寶馬車。
至此,這樁離奇的案子告破,結案報告已經上交了。戴家興一句話點破了這個案子背面的人性:“玫瑰雖美,小心有刺,甚至有毒。”
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了,譚海龍要離開刑偵支隊了。黃一為決定去看一下譚海龍,就在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收到了一條彩信。打開一看,是一張照片,上面的人是王冬妮,面部劃了一個叉,右下角寫了三個連筆字母aak。發送彩信的手機號又是王憲民的,這個案子竟然又與字母案有關,神秘兇手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