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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報案保潔員的描述,趙海當天是在3號卡座喝酒的。皮鵬提取了3號桌上所有的酒水飲料,也提取了后巷里堆放的所有酒瓶。由于物證的量太大了,調來了刑偵支隊痕檢科的人,用了兩天時間,才把所有物證都鑒定完,可惜的是沒有發現任何含敵敵畏成分的物證。皮鵬與其他人員一樣失望,但黃一為認為沒有發現也算是一個重大發現。這只能說明兇手帶走了下毒用的兇器,然而兇器是如何帶走的仍需進一步調查。
黃一為和彭鷹一起查看酒吧的監控錄像,酒吧有12個監控探頭,大門口1個,門廊2個,吧臺2個,大廳5個,衛生間門外及消防通道各1個。彭鷹按照目前的人員配置,刑偵重案隊的可以抽調的人有3個,再加上經偵過來的人,每組看兩個監控探頭。
開始前,黃一為強調:“所有人認真看,主要查找與死者所在的3號卡座有關的人,包括荊鋼、安智勇、調酒師、服務員、陪酒女等人的蹤跡,查找的重點是女性,在此基礎上兼顧男性。”
大家有點疑惑不解,彭鷹問:“重點為什么是女性?”
黃一為說:“下毒這種方式常見于女性,或者是體弱的男性,因為他們不具備戰勝受害人的身體條件。她們一般會避免直接沖突,而用出乎意料的方式殺死受害人。這只是常理,所以不能完全排除男性作案的可能。”這次大家明白了。
黃一為又補充了一句:“受害人死于凌晨0:00左右,根據毒藥的起效時間重點要查23:0000:00之間的錄像,當然也要兼顧其他時間的可疑情況。”向大家再次確認后,開始查看錄像。
黃一為與彭鷹重點盯著3號卡座對面的攝像頭,這個攝像頭能夠拍到3號卡座的全貌。3號卡座有4個陪酒女,酒店的女老板也在3號卡座坐了一會兒。看了死者死亡前1小時的錄像,他們徹底懵了。
酒吧里當天有很多人,魚龍混雜,趙海在短短一小時里接觸了太多人,和很多人喝過酒。趙海身邊有兩個陪酒女,荊鋼和安智勇身邊各有一個。酒吧的銷售人員來3號卡座推銷過酒,也和趙海他們喝過酒。另外,蹭酒的串臺女、推銷小物件的“小蜜蜂”、搞氣氛的女孩兒、推銷雞尾酒的香檳寶貝、上酒的服務員、收瓶子的保潔員等各種人都來過3號卡座。他們看得眼都花了,也沒有任何發現。黃一為一時間犯了疑惑,客觀地說,這些人都有嫌疑,算起來近20人了,如果都查,困難太大了。想找到什么時候下的毒,什么人下的毒,幾乎不可能。
黃一為發現,一小時里趙海上過兩次廁所,除此之外他沒有離開過3號卡座。負責查衛生間門外和消防通道監控的民警也證實了這一點。趙海第一次上廁所出來后回到了3號卡座,第二次上廁所時拿了瓶啤酒一邊喝一邊走向了通向衛生間的通道。他出來時沒拿任何東西,也沒有回到座位上,直接從消防通道的大門到了外面。
可惜出于保護客人隱私的需要,衛生間和盥洗室里沒有監控,消防通道大門外也沒有監控,不清楚里面具體發生的情況。死者是23:52分到消防通道外面的,此后再也沒有拍到他進來的畫面。
0:11分的時候,報案的保潔員拿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走出了消防通道大門,看樣子是去扔垃圾的。黃一為和彭鷹一致認為,保潔員很可能在后巷里看到了死者,所以需要找保潔員確認一下。另一點很奇怪的是趙海第二次出來的時候沒拿啤酒瓶,按照趙海喝酒的時候酒瓶的傾斜程度來看,那瓶啤酒應該快喝完了,瓶子很在可能留在了衛生間里,保潔員也許看到過或者收拾過。
黃一為帶著皮鵬和車曉東找到了報案的保潔員麻素珍,把她帶到了案發現場,讓她指認監控中的細節。
黃一為問:“你把垃圾拿出去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有人在外面?”
麻素珍想了想,怯怯地說:“我看到了。”
“是什么人?有幾個?”黃一為問。
“兩個。具體是什么人,我沒看清,外面太黑了,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她說。
黃一為有點失望,問:“男的?女的?能聽出來嗎?”
她比較肯定地說:“說話我倒是聽見了,應該是有個男的。”
黃一為問:“他們說的是什么內容,您聽清了嗎?”
她想想說:“應該是說錢的事,貸款什么的。后來就不說了,應該是看見了我,我就趕緊進去了。我就是個干活的,不敢惹麻煩。”
黃一為說:“阿姨,你好好想一下。您收拾的垃圾里有沒有一個酒瓶子?”
她稍微想了一會兒:“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記不清了。”
黃一為覺得酒瓶子應該很顯眼,她應該見過,追問道:“為什么不在打烊的時候清理垃圾?”
她有點沮喪地說:“我干了兩個月了,天天要熬夜,活真的很累。我也想下班的時候再清理,可是前幾天,有客人投訴衛生間的紙簍滿了,我被經理罵了一頓。那天,又有一個客人抱怨了一句紙簍滿了沒人管,我馬上就去倒了。太忙了,有沒有酒瓶,我真不記得了。”
送走了保潔員麻素珍,皮鵬找到了那袋還沒有扔的垃圾,里面主要是用過的手紙。他翻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酒瓶子,覺得有點失望。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除尸檢發現了敵敵畏,物證里卻沒有發現任何敵敵畏的痕跡,也沒有發現死者是怎么被下毒的,另外在后巷里與受害人說話的又是誰?黃一為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
車曉東跟著黃一為的時間不短了,知道他可能在思考某些節點。車曉東問:“頭兒,您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黃一為看了一眼車曉東和皮鵬:“我總覺得這個保潔員表現得太正常了。”
車曉東說:“正常不就說明她說的是實話嗎?”
皮鵬說:“也不一定。有的地方她就說不清楚,比如垃圾里有沒有酒瓶,她就不知道。”
車曉東說:“但她的理由很合理。”
黃一為說:“有的地方清楚,有的地方不清楚,這是一個人面對盤問的正常反應。如果什么都清清楚楚,反而有預設盤問的嫌疑。我是覺得她表現得太正常了,她說的也許是真的。其實我覺得她可能有問題,只是一種直覺,沒有什么根據。她說的內容如果是真的,會利于我們偵破。我擔心如果是假的,會誤導我們的偵破方向。我們耽誤不起,但現在沒辦法,只能按她的說往下查。”
皮鵬有點為難,問:“這些垃圾怎么辦?”
黃一為想了想,說:“帶回去化驗。”
皮鵬臉都青了,車曉東問:“頭兒,這些都是手紙,拿回去干什么?”
黃一為看了看這兩張充滿疑惑的臉:“如果這里曾經有一個酒瓶子,酒瓶里剩下的酒可能會灑到衛生紙上。反之——”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看了一眼皮鵬,示意他說下去。
皮鵬略一思索:“反之垃圾袋沒有扔過酒瓶子,就不會有酒灑在里面。”黃一為沒說話,點點頭。皮鵬和車曉東都明白了,他們把地上的紙收拾起來,裝到了袋子里。
黃一為安排彭鷹那一組人繼續在酒吧周圍的監控里尋找可疑人物,困難比較大,巷口被路邊的大樹遮擋看不清楚,只能從走過的人里查找,難度很大。以皮鵬為首的痕檢組迎來了最大的挑戰,一大袋衛生間垃圾都需要一張紙一張紙地檢驗。他們忍受著上面各種人排泄物的氣味,查詢著蛛絲馬跡。他們無法考慮那些東西,只能專注于尋找線索,這就是技術警察的職責。又經歷了一天的辛勞和忍耐,他們終于有了重大發現。
在個別幾團衛生紙上發現了啤酒和敵敵畏成分的殘留,案情出現了重大轉機。這說明垃圾袋曾經有過一個裝毒啤酒的瓶子,死者很可能是喝了有敵敵畏的啤酒才最終死亡的。黃一為再一次來到了案發現場的衛生間。男衛生間有四個大便位,四個小便位,盥洗處在外面。衛生間在報案時已經打掃過,已經無跡可尋,但死者在上衛生間時不可能拿著酒瓶子,可能會把啤酒瓶子放在盥洗臺上,兇手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下毒。根據死者出入衛生間時段的錄像來看,下毒的人很可能是上衛生間的人或者保潔員。
另外,下毒的酒瓶是誰拿走的,怎么被拿走的?保潔員把衛生間的垃圾放到大垃圾袋里,拿到了后巷。即便兇手在酒吧外面從垃圾袋里直接拿走了酒瓶,保潔員的嫌疑仍然不能完全排除。問題在于保潔員說過的那個與趙海說話的人如果是兇手,瓶子是兇手拿的,可是兇手又怎么確認死者一定會喝那瓶酒,酒瓶還一定要在垃圾袋里。
皮鵬好像明白了什么:“頭兒的意思是下毒和取走瓶子很難由一個人完成。”
彭鷹若有所思,隨口地說了一句:“如果有兩個人就能說通了。”有人反對彭鷹的說法,大家爭論起來。
黃一為突發靈感,問:“英特爾,你剛才說什么?”
彭鷹突然被叫到:“我說有兩個人就能說通了。”
“兩個人。”黃一為重復了一下說,“兩個人,一個人下毒,一個人取走瓶子,這樣就能解釋通了。”
車曉東說:“兩個人。到底是哪兩個人,難度更大了。視頻里出現在衛生間的人太多了。”
黃一為說:“知道垃圾袋里有酒瓶的人恐怕不多吧。”
皮鵬問:“您是說保潔阿姨?”黃一為點點頭。
彭鷹說:“保潔阿姨有嫌疑,其他在案發時間段出入過廁所的人也有嫌疑。”
“逐一排除吧。先從保潔阿姨開始。英特爾,立即查一下麻素珍的資料。有必要的話,把她帶回來問話。我們還是不能排除一個人作案的可能,如果真是一個人作案,我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黃一為對彭鷹說。
查了快一周了,李建強和譚海龍仍然沒有找到荊鋼,他們多少有點沮喪。說來很奇怪,這家伙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蹤影。閻隊帶著蕭靜查遍了所有銷售農藥的商店和農業合作社,沒有任何發現。
經偵的段云貴又一次有了諷刺閻隊的機會,他從南城刑警大隊的隊長向鳴那兒了解到,南城原來有一個有名的混混,外號叫火鳥,真名叫楊千宇。楊千宇的外號有火字,很可能就是趙海手機里的火哥。
這一次,根據向隊的提示,他找到了多年前向隊抓過的一個小混混,終于打聽到了楊千宇。楊千宇的外號已經好久沒有往外叫了,現在很多小混混已經不知道這個外號了。楊千宇公司的名字叫易小貸,有固定的辦公場地,有合法的營業執照,有各種部門和工作人員,大家都穿著職業裝,看上去很正規,目前沒有發現任何違規的行為。第一次篩查的時候,段云貴曾經查到了這家公司,但公司的法人不是楊千宇,注冊信息里沒有涉及楊千宇,所以漏掉了。
可疑之處在于幾年來易小貸的帳面上似乎沒有什么贏利,但老板既沒有急著擴大業務范圍,也沒有裁減工作人員。根據以往的破案經驗,段云貴認為易小貸一定有其它見不得光的營收渠道,否則難以為繼,而且老板楊千宇的外號叫火鳥,里面有個火字,很可能是火哥。目前,這還只是推測,沒有確鑿的證據。
段云貴也走訪了趙海手機里所有的受害人,他們都曾經到易小貸借過款,但都因為沒有合適的抵押物,被拒絕了。然而他們失望之余,從易小貸的辦公地點出來后,卻遇到了主動搭訕的趙海。經過趙海反復做工作,加上自己又缺錢又沒有抵押物,最后才做了裸貸。段云貴找易小貸的老板楊千宇問過,楊千宇承認公司門口有一些做非法貸款業務的人,但人家又不影響自己,所以自己沒辦法管。
段云貴半信半疑,目前還沒有找到這兩者的聯系。所有的受害人都在還款中,還沒有被公布裸照,殺人動機不太充足。段云貴花了幾天時間,一一落實了受害人的家屬是否知道裸貸的事情,也一一確認了案發時間段受害人的位置,結果全部排除了嫌疑。
然而段云貴畢竟有收獲,再一次諷刺閻隊沒腦子。閻隊反唇相譏,但有時候不得不認慫,自己確實沒查出什么線索。
按照黃一為的安排,彭鷹查到了麻素珍的戶籍信息,她居然是苗族人。警方再一次訊問了麻素珍,也搜查了她家。在她家,警方發現了一雙千層底的舊布鞋,與案發現場發現的足跡尺碼完全相同,著力點也比較相似。
她很難過,覺得很委曲,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殺了趙海,更不承認有同伙。麻素珍有作案時間,也有作案的便利條件。她自己難以自圓其說,但警方并沒有找到敵敵畏或者帶毒的酒瓶,也沒有發現她的作案動機。24小時以后,黃一為不得不把她放回了家,但派了人盯著她。
黃一為懷疑起了自己以前的想法,下毒的和拿走酒瓶的會不會是另外兩個人,或者干脆就是一個人。為此,他為自己魯莽的決定向姜局作了檢討。姜局警告他今后一定要小心,他也作了保證。黃一為清楚局長有意鍛煉他,他也不想辜負局長的好意,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破案。
黃一為把閻隊、段云貴以及各隊的骨干聚集在一起,重新查看了酒吧的監控錄像。他仔細回想了下毒和拿走瓶子的邏輯,確定下毒地點最可能在衛生間,因為死者拿了一瓶啤酒到衛生間。如果是在大廳,啤酒瓶里的毒藥可能會害死其他人,但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其他人中毒。他建議先從案發時間段出入衛生間的人查起,一來查找他們從衛生間出來以后的去向和行動,二來查經過后巷口的人是否與出入過衛生間的人有接觸。
正在排查監控錄像的時候,專案組再一次接到一起命案,死者很可能是李建強和譚海龍一直都沒找到的荊鋼。專案組兵分兩路,段云貴和彭鷹留下繼續查找監控,黃一為和閻隊帶人去勘查荊鋼的死亡現場。
案發現場是一處單身公寓,戶型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物業經理是報案人,這幾天同在六樓的其它住戶反映,603房間散發出陣陣惡臭。物業經理拿來了管理處的備用鑰匙,開門后發現有死人,趕緊撥打了110。接警后,南城分局刑警大隊出了警,向鳴大隊長帶人初步勘查了現場,在死者的口袋里發現了一個身份證,居然是荊鋼。向隊給閻隊打了電話,現場勘查和整個案件都移交給了專案組。
死者仰臥在床上,上身赤裸,腰帶松開。尸體高度腐爛,尸體散發著惡臭,有比較濃郁的大蒜味,很可能是敵敵畏中毒。殘留的皮膚呈紫黑色,指甲青紫。眼球渾濁,已經暴露在了眼眶外。目前是春夏交替,室溫約20℃,皮膚已經開始腐爛,殘留的皮膚上布滿水泡,部分水泡已經破裂,流出了體液,頭發大部分脫落,推測已經死亡57天。綠色的尸斑沉積在身體后部,尸體周圍有大量蛆蟲。勘查現場的干警承受著巨大的挑戰,不出意料蕭靜吐了,但她忍到了找一個塑料袋,吐在了袋子里。大家不怪她,她是個實習生,已經夠好了。
現場被人清理過,沒有留下任何指紋或足跡,連衛生間里的牙刷和牙膏都不在了。戴家興在死者的腰帶扣上發現了一根體毛,成麗雅推測這根體毛可能不是死者的,很可能是兇手的。理由是死者的褲子并沒有完全脫下,死者腹部并沒有體毛。看死者衣衫不整的樣子,腰帶已經松開,能夠推測出死者死前可能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現場發現了死者的手機,手機的聯系號碼里有一個在趙海案里也出現過,就是那個叫火哥的號碼,不過這次存的名字不是火哥,而是火鳥。手機的隱藏相冊里也有一些女孩舉著身份證的裸照,微信里照樣也有催款的溝通記錄,據此看來荊鋼和趙海都是辦裸貸的人,上線可能就是火鳥。這是一個重大發現,印證了段云貴的調查方向是對的。由于手機卡是在網上購買的,無法查詢用戶名,直接認定火鳥就是后臺老板仍然缺乏有力的證據。
布衣柜下發現一根針管,里面殘留著一些液體,針管外面殘留著血液和指紋。拷貝了案發時間前后7天內的監控錄像,讓視頻組查找線索。
物業管理處的登記記錄上顯示,租這套公寓的人是一名女性,租期是三個月,目前已經過了一個多月。身份證復印件上顯示的姓名是龐春燕,戶籍所在地是南江省。經查證,身份證信息是假的,唯一真實就是照片。成麗雅總覺得她好像在那兒見過照片上的人,思索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這個女人與梁語詩的姐姐梁語涵非常像。梁語涵來領走梁語詩的尸體時,她見過梁語涵。成麗雅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黃一為,黃一為大喜過望。他與閻隊交換了看法,閻隊立即聯系了梁語涵戶籍所在地的公安部門,請他們查一下梁語涵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