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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趙海戶籍所在地民警的調查,趙海的父母根本不了解兒子到底在干什么,趙海只會在每年春節回家大概一個星期左右。趙海從小不務正業,好吃懶做,勉強讀到初中畢業,就到城里去打工了。先前幾年,過得不好,春節后返程時還要找父母要錢。最近幾年,好像掙了大錢,春節返城時還給父母留錢,但具體在干什么,家里人不清楚。這也印證了閻隊的判斷,趙海沒有正當職業,有過前科,經常到酒吧消費,說明他一定有比較固定的經濟來源,很可能是非法收入。
彭鷹破解了趙海的手機密碼,微信錢包里的零錢有1.5萬以上,說明他收入不低。在他的手機里發現了一個隱藏相冊,里面有一些持身份證的裸照,女性照片有15張,甚至還有3張男性照片。龍龍感嘆道:“看來裸貸的不僅是女人,男人過得也不容易。”綜合判斷,趙海是一名幫人辦裸貸的犯罪嫌疑人。手機通話記錄里,趙海的經常聯系人里就有鋼筋和安子,電話本存的就是這兩個名字,就是案發當天夜里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微信聊天記錄顯示,他同時向多人要高利貸。要錢的方式與逼死梁語詩的方式非常接近,但在他的手機里并沒有發現梁語詩的照片或聊天記錄。
閻隊萬萬沒想到,查一起命案居然又查到了裸貸。刑偵已經投入了人力物力查了幾天,這一次他萬萬不可能再把案子給段云貴,同時他也明白段云貴一定會來搶食。他還沒有想好辦法,怎么能把段云貴拒之門外。
沒想到段云貴和姜局一起來到了刑偵支隊,閻隊一看很不高興:“我說,小鬼兒,你還真有些死纏爛打的勁兒。我剛查出些眉目,你又來搶食了,還把姜局找來了。我告訴你,這次誰來都不行。我們已經查了幾天了,我不可能讓給你。”段云貴沒說話,看看閻隊,笑了笑。
姜局喝斥了閻隊:“干什么?我還在這兒呢!沒大沒小的!人家什么也沒說。”
閻隊不以為然地說:“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姜局制止了他:“注意形象!你好歹也是領導。兩個案子我都了解了,線索出現了重疊,符合并案條件,這兩個案子要并案了。”
閻隊反駁了姜局:“哪里有重疊了?我們查命案,查到死者是放裸貸的人,這就算線索重疊了?”
姜局說:“這兒不是閻王殿,輪不到你說話。一為,你告訴他。”
黃一為說:“閻隊,英特爾剛才恢復了趙海手機里刪除的照片和微信通話記錄。里面發現了梁語詩的照片和通話記錄。”
閻隊很詫異,也很不高興:“一為,你是咱們隊的,你不先跟我說,先告訴這個小鬼,你真可以!”
黃一為發現閻隊真生氣了,剛想解釋,被姜局打斷了:“閻剛,黃一為本來是向你匯報的,但在樓道里正好碰到了我。先向我匯報,有什么問題嗎?”閻隊不說話了。
姜局剛想說話,就被閻隊打斷了:“案子我是不會讓的!”
姜局被他氣樂了,其實他沒有真生氣。姜局用手指了一下閻隊:“瞧你那小心眼的樣子。已經死了兩個人,又是社會影響比較惡劣的裸貸案,局黨委決定成立專案組。由我任組長,閻剛、段云貴、黃一為你們三個任副組長,組成專案領導小組。具體的偵破工作主要由黃一為負責。”
黃一為很驚訝,急忙說:“姜局,這樣安排是不是不太合適?”
姜局好像早有防備:“有什么想法,你提出來?”
黃一為說:“我們技偵組是后臺支持系統。再說了,我還沒有做過總負責人,閻隊是我的直接領導,段支隊長是老資歷,我覺得——”
姜局故意湊到黃一為跟前,神秘地說:“讓那倆小子干活,讓他們管事兒。你負責管好他們倆兒就行。”
黃一為這才明白了局長的用意,他們倆誰也不服誰,怕他們影響辦案效率,自己就是調和劑。閻隊和段云貴其實也聽到了姜局說的話,他們倆沒意見,只要讓他們參與案件就行。
裸貸案專案組成立了,需要開一次會梳理已有的線索以及確定下一步的偵破方向。兩起案子的聯系被發現是因為手機,所以黃一為讓彭鷹先發言。
彭鷹說:“最先發案的是梁語詩案,發送梁語詩裸照的是一個昵稱叫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微信號。注冊微信號的身份證是一個大媽遺失的,經證實大媽與案件無關。直到趙海死亡后,在他手機里發現他有一個叫做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微信號,也在他手機里發現死者梁語詩的裸照。之前梁語詩的微信號和裸照被刪除了,后來恢復了。從而佐證了趙海就是逼死梁語詩的直接兇手。趙海的微信帳號里經常有大額資金往來,但他本人卻是一個沒有正當職業的小混混,也就是說他本人沒有向多人提供貸款的能力,所以我們頭兒推斷他背后有一個人,為他提供款項及借貸人的資料。以上這些就是兩案并一的根據。”
閻隊問:“一為,趙海為什么要刪掉梁語詩的照片和微信號?”
段云貴說:“閻隊,梁語詩已經死了,趙海顯然是想和她撇清關系。”
閻隊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黃一為不想讓他再次爭執起來,提醒彭鷹:“你說一下在趙海手機上發現的其它線索。”
彭鷹接著說:“趙海手機的通話記錄里有三個經常聯系的號碼,其余號碼基本是外賣、快遞或者各種商家的號碼。三個經常聯系的號碼里,分別是火哥、鋼筋和安子。鋼筋和安子的身份目前已經確定,鋼筋的真名叫荊鋼,安子的真名叫安智勇,這兩人都有前科,也是趙海死亡當晚與他一起喝酒的人。他們與趙海還是同一起尋釁滋事案件的同案犯,關系肯定不一般,從他們哪兒一定能查到什么。火哥具體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火哥的號碼一直處于關機狀態。那個號碼我已經查過了,是網上購買的電話卡,無法查詢真實身份。”
黃一為說:“一般來說,火哥更像是黑幫片里老大的名字。哥一般是對年長的同輩男性的尊稱,說明這個人年齡或者地位比趙海高。火應該是名字里甚至是綽號里其中的一個字。應該是一個火XX或XX火類似的名字或者綽號。”
段云貴說:“我們已經查過了全市所有在工商登記過的小額貸款公司,目前沒有發現名字或者綽號里帶火字的人。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梁語詩和其它受害者是怎么知道借貸方信息的。他們是怎么認識那些放貸人的?”
閻隊說:“都說你腦子好,還不是想不清楚。找那些趙海手機里的受害者問一下,不就清楚了。”
段云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查?這不是在開會嗎?開完會,我就去。”
黃一為思考了一下:“閻隊,段支,我們分一下工。刑偵負責查趙海命案這條線,重點是與趙海一起喝酒的人和毒藥的來源。經偵仍以裸貸線索為主,重點是款項來源,要排查趙海手機里的受害人,還有火哥的身份,火哥很可能是趙海的上線。技偵組留守局里,負責匯總各類線索,并及時向各組通報最新信息,提高辦案效率。抽調刑偵和經偵里擅長電腦網絡技術的同事,由彭鷹統一安排,重點是查找監控、定位嫌疑人位置、負責網絡帳號及各種互聯網信息的偵查。他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篩查酒吧及附近案發當晚的監控錄像,搞清楚趙海從進入酒吧到被毒死的全過程,查找嫌疑人。這就是我的想法,不知閻隊和段支還有什么補充或建議嗎?”
黃一為是真誠地詢問他們的意見,畢竟自己是第一次作總指揮。雖然姜局說讓他作和事佬,但他了解姜局不會輕易作決定,里面一定包含著對他的考驗。
閻隊站起來,走到黃一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將來能當局長!”然后帶刑偵的人出去了。黃一為知道他在開玩笑,作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意思是他再胡說,自己都不能把他怎么樣。
段云貴站起來,也走到黃一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次閻王說得對!”然后也帶人出去了。
黃一為真不好意思了,一來他比閻隊和段支隊長年輕,第一次發號施令,二來他覺得這兩人的玩笑開得太大了,自己承受不起。他急忙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避免尷尬。
戴家興說:“這下好了。閻王、小鬼、判官天陽公安局三劍客首次合體,這下犯罪嫌疑人慘了。耶!”他突然來了一個出擊的手勢,把大家嚇一跳。
皮鵬說:“頭兒不是黃老邪嗎?怎么又成了判官了?”
戴家興不屑地說:“判官是對犯罪分子而言的,黃老邪是我對黃組長的尊稱,你懂什么?”
成麗雅這一次很少有地開了一次玩笑:“不是愛稱吧?他有喜歡的人。你沒機會了。”
成麗雅一向不開玩笑,這次她的話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扔下去了一塊大石頭,引起了大片水花,大家哄堂大笑。戴家興后來說的話已經完全被笑聲淹沒了,其實他想說的是他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黃一為也隱約聽見了外面說過的話,他本來想制止,后來覺得還是算了,輕松一下也無妨。如果出去制止,大家尷尬,自己也尷尬。韓文君已經去省廳學習幾個月了,只在春節回來見過兩次面,黃一為確實有點想她。他看著電腦桌面上案子的各類信息,很快進入了思索狀態。
幾天后,梁語詩的家人把她的遺體領走。據梁語詩的姐姐梁語涵說,大二暑假的時候,父親被查出了癌癥。梁語詩曾經給她轉過兩萬塊錢,說是同學和老師給她捐的款用來幫父親看病。直到家里人被要債,梁語涵才知道錢是她借的高利貸。成麗雅與梁語涵進行了交接,戴家興發揮了說話天賦,請梁語涵節哀順便。
戴家興看著梁語涵離去的背影,感嘆著:“大眼兒、火鳥這些人聽起來就不是好人,可惜老天有時不長眼,好人不長命。”
閻隊找到了南城分局刑警大隊隊長向鳴,向隊比較熟悉趙海那幾個人,當年尋釁滋事的案子就是向隊辦的。向隊在忙自己的案子,他派了兩個人,分別跟著閻隊和李建強去找安智勇和荊鋼。
安智勇和荊鋼都是有前科的人,他們會定期在轄區派出所報備,他們的現住址都有登記。按照派出所的記錄,閻隊找到了安智勇租住的房子。那是南城的一個院子,門口有一個大媽。
閻隊拿出了證件,問:“阿姨,我們是警察。安智勇是不是住在這兒?”
大媽抬頭看了看閻隊他們:“誰是安智勇?我不認識。”
閻隊提醒她:“大伙都叫他安子。”
大媽這才明白:“早說安子,我不就知道了。原來他叫安智勇,姓安,我還以為他叫個什么安的。他是住這兒,租的是從左邊數第1間南房,緊挨著院門。”大媽邊說邊把閻隊他們領到了門前。
閻隊要求大媽把門打開,大媽不太愿意。她說,安子是個小混混,自己不想惹麻煩。在閻隊的再三要求和保證下,大媽才拿出備用鑰匙開了門。
屋內的擺設比較簡單,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漢住所。桌上有幾個沒有扔掉的一次性餐盒,還有幾個啤酒瓶子。蕭靜提取了餐盒和酒瓶上的DNA和指紋,其它的沒有什么價值。
閻隊問:“阿姨,你知不知道安子去了哪里?”
大媽說:“現在還沒到晚上,他一般不會出去。他不在家,一般會在前面的麻將館打牌。”
閻隊說:“您能不能帶我們去一下那個麻將館?”
大媽答應了,把閻隊他們帶到了300米外的一個麻將館。剛到麻將館門口,就聽到里面吵吵嚷嚷,好像打起來了。閻隊帶人沖進了里面,看到安智勇正在打人,地上躺著兩個,他正在打另外一個。閻隊抓住了安智勇的右手腕,安智勇向左轉身順勢就是一拳,但他哪里是閻隊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閻隊摁在了桌子上。
閻隊拿出了證件,在他臉上拍了拍:“你瘋了,連警察都敢打。”
安智勇氣焰馬上降了下去:“我不知道你是警察,你從后邊過來,我還以為你是他們一伙的。”
閻隊呵斥他:“不是警察,你就能隨便打了?你有話不會好好說嗎?也好,這下省事了。”閻隊給他戴上了銬子。
“打架不是歸派出所管嗎?你們也管這個?”安智勇說。
閻隊說:“你懂得還挺多的。你打人,我就得管。說!為什么打人?”
安智勇說:“這三個王八蛋,居然敢打通牌,坑我一個人。今天你要不攔我,我非把他們蛋蛋捏碎了。”
閻隊說:“手銬都戴上了,還敢狂。有事,回去說。”
閻隊把他們四個帶到了轄區派出所,一邊讓派出所處理打架,一邊詢問安智勇案發當天在維恩酒吧喝酒的詳情。
閻隊拿出了趙海的照片,問:“認識這個人嗎?”
安智勇歪著頭說:“認識。大眼兒!”
閻隊說:“說真名。”
他漫不經心地說:“我們都叫他大眼兒,他好像姓趙,叫趙什么,好像跟水有關系。想不起來了。”
蕭靜說:“是不是趙海?”
“對,好像就是這個名。”他看了蕭靜一眼說,“這位妹妹真棒。年齡這么小,就當警察了,真厲害!”
閻隊敲了敲桌子:“好好回答問題,起什么膩子!說說喝酒當天的情況。”
他把身體向后靠了一下:“喝酒,那就喝唄。酒局是鋼筋攢的,他說讓我去,我就去唄,又不讓我掏錢。”
閻隊問:“為什么不讓你掏錢?”
他賴賴地說:“為什么?我沒錢,他們倆有錢。”
閻隊說:“他們倆的錢是哪來的?”
他看了閻隊一眼:“有錢又不給我,我管他是哪兒來的。我不知道。”
閻隊被他這副賴皮樣激怒了,大聲喝道:“你老實點!認真回答問題,你說的每句話都人命關天。”
安智勇笑了:“什么人命,嚇唬誰呢?”
閻隊說:“就在你們喝酒的那天晚上,趙海,也就是大眼兒,死在了酒吧后巷。喝的就是你們桌上的酒,如果那杯酒是你喝的,你還能在這兒胡說八道嗎?”
他害怕了:“大眼兒不是提前走了嗎?怎么會死在后巷?”
閻隊說:“瞧你那慫包樣,這回能不能說實話?”
他點頭像小雞吃米一樣:“一定實話實說!”
閻隊問:“他為什么中途離開?”
安智勇想了想說:“我們正喝著,大眼兒說要去一下廁所。鋼筋還嘲笑他酒量不行,后來我們又繼續喝。沒想到大眼兒后來沒回來,我們還以為他怕結賬,提前跑了。我們倆還罵了他幾句,因為那小子家庭條件不好,比較摳門,經常逃單。對鋼筋還算是最大方的。”
“他對你不大方嗎?”閻隊問。
“大方個屁!”說完了,覺得不太合適,他急忙解釋,“對不起,我習慣了。我和大眼兒都跟鋼筋關系不錯,但我倆兒之間關系一般。他只會請鋼筋喝酒,一般不會請我。”
閻隊問:“聽你的意思,他們倆比你有錢,你知不知道他們倆的錢是怎么掙來的?”
他說:“好像是替人要帳,我在鋼筋手機上見過裸體的照片,也聽過他給那些欠債的人發語音信息。具體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閻隊心想,終于有所收獲了。他接著問:“你沒有參與嗎?”
“坑害小姑娘的事情,我不想干。”他說。
閻隊說:“這么說,你還挺仗義的。”
他說:“我知道你們瞧不上我們這樣的。可你們也得知道,我們這樣的人也不一樣。我有可能去偷去搶,但我不會拿裸照威脅小姑娘。大眼兒最不是東西,什么錢都賺。鋼筋干那個,也是他介紹的。鋼筋好賭,欠了很多賭債,他就是想還債。”
閻隊問:“你知道他們替誰要錢嗎?”
他說:“我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得多了太危險。我不想多問。”
閻隊說:“跟你們一起喝酒的陪酒女有幾個?”
他說:“五六個吧。我記得不太清了。”
“那幾個女的,你認識嗎?”閻隊問。
“不認識。那幾個女的是鋼筋叫的,酒吧老板應該認識。”他說。
閻隊又問:“那天喝酒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想了半天:“好像沒什么奇怪的事情。”
閻隊站起來要離開,安智勇問:“警察叔叔,我什么時候能走?”
閻隊鼻子差點氣歪了:“你剛打了人,還想走。派出所讓你什么時候走,你就什么時候走,那不歸我管。”
安智勇說:“說這么半天,白費勁了。我還以為說完就能走。”閻隊沒理他,走出了審訊室。
當天能夠接觸到趙海的人都有嫌疑,包括荊鋼、安智勇、調酒師、服務員、陪酒女等人。閻隊明白,酒吧的監控錄像現在成了搞清下毒過程的關鍵了。想到這兒,閻隊立即把調查到的情況通報給了黃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