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時候將其煎半個時辰，待藥力煉化倒入水中，等待吸收完畢。”
他話語一向簡短。
驪北欣喜之下立刻就要去接。
沒想到他卻不松手了。
“會有些疼。”
他低聲道。
驪北笑笑：“沒事，它能有多痛。”
話不要說太滿。
當所有藥汁猶如鋼刃割著她從內到外每一寸肌膚時，驪北險些沒疼暈過去。
她試圖調動靈息阻擋，可藥力洶涌，如洪水猛獸，入孔不入。
她很久沒哭過，卻在藥力持續十個時辰后，淚水橫流。
她不禁疑心藥浴會變成紅色。
因為她總覺得渾身無處不在淌血。
太痛了。
驪北抬手欲要打昏自己。
可半分力氣都使不上，神志卻愈發清明。
她勉強感知體內經脈像是被人一寸寸捏碎后，又如同捏土般重塑。
金戈之氣是沒有了，連靈魂都要升天了。
十二個時辰后，藥浴外裹挾的靈息消失，水也漸冷。
隨著藥力消失，驪北終于精疲力竭抬眼。
欲要爬起來，卻不慎摔在水中。
冰涼的水瞬間淹沒她口鼻，眼前出現流光溢彩的幻覺。
她睜眼看著漆黑天幕中流星大片劃過，卻連動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累啊。
不如休息一下吧，就一下。
“阿驪！”
連欣急急推門，身后是謝玄暉。
見水面上空無一人，只冒出些細小水泡。
她一把將驪北從水中撈起。
連欣將驪北身子裹住。
轉身把她放到了床上。
卻見她面色瑩潤，體內靈光流轉通暢。
“謝長老。”
謝玄暉把眼從驪北身上移開，確定她此番體內戾氣被全部藥力消滅。
暗暗松了口氣。
“沒事了，叫她好好休息罷。”
謝玄暉道。
驪北昏睡一天后，醒來發現陳褚在自己身邊。
“師父……”
她起身，同樣感覺到身體異樣。
自己原先被堵塞的地方現下流轉暢通，奇經八脈的關節點猶如亮起盞盞明燈。
成為靈息匯聚之地。
自己實力直逼煉氣期初期。
就差一個關隘，便可以進行突破！
陳褚面上喜憂參半：“阿驪，何必那么著急，白吃那些苦頭。”
驪北脫口而出：“師父，只要能快速提升實力，便不算吃苦頭。”
驪北沒注意到陳褚面上一閃而過的不忍。
“算了。”
陳褚沒忍心說出口。
謝玄暉房中，一女子掂著腳尖悄悄從背后逼近謝玄暉，他獨坐窗前，衣玦被風吹起浮在身子兩側：
“殊野。”謝玄暉頭都不抬。
“哦，我來看看那丫頭怎么樣了？”
“你的藥很好用，多謝。”
謝玄暉并不看她，語氣淡到更像是客套。
“她剛睡下了，你最好不要去打擾他。”
他話語淡淡，甚至聽不出什么威脅意味。
但就是叫人莫名后脊一涼。
“呵。”
殊野強裝鎮定，面露嗤笑，環抱雙臂在胸前。
“那丫頭遇到你也是倒霉，明明我說過可以有更溫和的方法幫助她晉階，你非要選擇這種最快也是最吃苦的，強行借助藥力疏散戾氣，做出她心結已除的假象。”
“你可真夠狠心的。”
謝玄暉聳動肩膀笑了聲，看她的眸子卻不帶一絲溫度。
“你的話有點太多了。”
他起身，碧綠灌木生出繁密樹葉，風過而響，激起濃郁草木香。
謝玄暉自言自語道：“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最好不要多言，我越快越好，因為除了我，沒人能幫你把身體找到。”
謝玄暉話音未落，殊野白皙的面容變得青紫可怖，眼眶流出血水，化為空洞，她面容四分五裂，猶如被打破又縫合的瓷娃娃。
殊野似是察覺到自己變化，手試探碰了下臉頰，一股腐臭從深層傳來。
她尖叫著消失了。
“好吵。”
謝玄暉心道。
“你對她可真夠狠的。”
殊野的話，卻被他細細想了許久。
狠嗎？
不狠怎么成長呢？
他心想。
驪北醒來后，便進入后山閉關。
再次之前，陳褚太特意領她去無妄溪中走了一遭。
據他說，這是宗門中每個即將邁入煉氣期的弟子都要經歷的。
只是她速度太快，領先同門弟子許多。
驪北試探性將腳踏入那幽藍如寶石的水鏡。
涼水柔順包裹住她的足，竟和驪山的野溪流別無二致。
驪北將心落在肚子里。
回身對陳褚笑。
陳褚點頭：“不起妄念，勿有執念，便能登仙造極，尋得大道。”
驪北垂著頭不說話，她感覺到自己頭上的白玉簪子在她入水的一刻。
便輕微波動。
給她渾身都包裹起來，隨著陳褚說出執念時，它散發的能量愈強。
驪北心神一蕩。
不敢想若沒有白玉簪子相助會怎樣。
自己心有執。
她知道。
陳褚卻不知這些，興高采烈要她閉關一月。
專心沖擊煉氣期。
下山采購物資時，路過老槐樹，它枝條用纏繞住驪北脖頸。
“怎么了？”驪北手撫上它枝條，輕聲問。
“丫頭，東荒要亂了。”
槐樹沒頭沒尾道。
驪北再問，它就不理自己。
甚至連滿樹的葉子都內扣。
驪北：“……”
她此次閉關，要求清修，一月不食半粒米。
想想便覺得難捱。
去集市上時，無數人圍著一處嘖嘖稱奇。
“哎呀，快跑！往這邊來了。”
驪北手下意識按住塵埃，凝眸前望，本以為是什么邪祟作亂。
可隨著人群的退讓，一人蠕動著爬來，他滿身是血窟窿，身后一條逶迤的血路。
他抬頭，驪北瞳孔猛地收縮。
他雙眼無眸，嘴中亦是一血洞。
只能徒勞發出嗚嗚聲音。
驪北想動，可是卻立在原地。
任那血污的人沾染了自己干凈鞋面。
他好像見到什么救命稻草般，猛地抬起頭，眼里射出激烈到可怖的光。
“龍……”
他剛說出一字，體內暴射出紅光，猶如熱浪千丈。
驪北想救，卻遲了一步。
那男子身子炸開成無數血沫，散在空中。
驪北眼瞪大，眼前一片血紅，與此同時，半空漸漸凝成一團灰影，淡到幾乎望不見。
正當大家以為驪北是嚇傻之時。
驪北騰空躍起，伸手按住灰影，木系靈息翻涌著，層層包裹住那灰影。
驪北臉色莊嚴：“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冤仇未散，何處去！”
那灰影在柔和木系包裹下，真的慢慢立住身形，顯露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