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飛掠,仿佛木偶娃娃,被無形大手抓向虛無。
“你?”
一聲輕喝,包涵難言憤怒。
炸起的璀璨藍光蓋過所有,驪北只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她身不由己跌到霧隱宗草間。
定是謝玄暉。
待她再回頭,只見透明天幕中,一點凸起很快隱去。
萬籟俱寂,唯余布谷鳥叫。
而西荒,卻迎來兩位強者的纏斗。
一藍一紫,糾纏不休,猶如兩顆同樣燦爛的恒星不互相讓,所漏靈息須臾蕩平西荒數百里。
當晚睡得好好的西荒邪祟,莫名其妙就被抄家了。
真是鬼在墓中睡,禍從天上來。
它們叫苦不堪,成群結隊拼命逸散四方大陸。
東荒看守護法大陣的子弟暗暗叫苦。
“他爹個大頭鬼的,這些邪祟吃錯藥了還是怎么了?!”
“別說!又來了一波!!”
西荒,謝玄暉與那男子已交手百回合。
謝玄暉身著淡青色長衫,露出半截精致手腕,輕輕翻轉。
他右手多了柄通體黯灰,莫名叫人后脊發涼的劍。
承影現世,萬水膜拜。
鬼谷的瀑布溪流皆靜寂,不再流動分毫。
男子聳肩一笑,盯著那柄劍,頗有感慨:“這都多久沒見到這晦氣東西了。”
“謝玄暉,我真的很好奇,你當初為何不去死呢?茍且偷生這許多年,可安生?”
男子話語淡淡,卻字字誅心。
謝玄暉抬眼,神色平靜,像是半分沒有受影響,然唯有握緊劍柄的手用力得骨節泛白:
“趙奢,你過了。”
被稱作趙奢的男子一晃腦袋,徹底恢復本來面貌,他耳邊垂著兩彎彎月牙形金屬。
隱匿在發間的深灰耳朵慢慢立起,他笑時,白牙森森,像極了食肉動物的犬牙。
謝玄暉的承影瞬時到了腰間,趙奢的耳環幻化作兩柄彎刀,其一相撞,另一彎刃直逼謝玄暉喉間。
寒光凜然,二者皆是神魂一蕩。
趙奢退后半步,手中彎刃抖得厲害,他卻歪頭笑了:“你變得好弱。”
“謝玄暉,從前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你實力是足以碾壓我的。”
“現在……”趙奢瞧他的神色復雜,似悲憫又似輕蔑。
“你連同我打個平……”
“閉嘴。”
謝玄暉眼眸閃過一絲陰沉。
“離驪北遠點,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怎么?”
趙奢先是微笑,后竟轉變為狂笑不止,他喃喃:
“呵,知道你是怎樣的人,竟還敢留在你身邊,這般女子……”
他輕狂揚起下巴,吐出一句:“我亦不屑靠近!”
謝玄暉眉間好似凝住霜雪,他身形一滯,隨后怒氣暴漲猶如火山炸裂。
接連十幾殺招,激得趙奢不得不使出全力防御。
他額上滲出細汗,卻在聽到謝玄暉問:“你都和她說什么了?!”
趙奢挑起一抹陰森的笑,刻意說得含糊不清:“你回去問她罷。”
說完,他摸了下耳垂,彎刀縮小,鬼谷中狂風大作。
他瞬時消散在冰冷空氣中。
只留下一句:“我今日只是路過此地,想起你,特來來看看,你還真是比我想得還要不堪。”
唯余謝玄暉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他手捏脊承影,背脊繃成木板。微顫的劍鋒昭示他不平靜的內心。
他急急邁步要回霧隱宗,卻想到什么,猛地站住腳。
月光涼薄得撒他一身。
他不敢去想,她難道真的猜出或趙奢向她透露了什么?
盡管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但……
他看了眼承影,下一刻,他橫劍,在自己臂膀上狠狠劃下。
衣袍撕裂,血點點落在池塘中,猶如巖漿沸騰滾動,游魚為一口神血擠破腦袋,老魚跳波瘦蛟舞。
謝玄暉猶嫌不夠,他加重力度,劍光閃過,幾乎劍鋒挨到骨頭,發出吱嘎酸澀聲。
他方收起承影,失血過多,他走路些許踉蹌,然神色卻保持痛苦與平靜的詭異平衡。
他無意間望了眼水面,水面中自己,真的有些狼狽呢。
他頓時嫌惡的轉過頭。
這邊驪北正懵呢,她拍了拍身上灰塵。
陷入沉思——那男子都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與謝玄暉是仇敵,又為何會找到自己?
她直覺,那男子并不像在說假話。
現在最急的是運功調息。
她服下復息丹,散盤靜坐。
此次受是內傷,許是木系特質,修復能力較強。
也可能是那男子開始無意取她性命。
不出一個時辰,她感到胸口痛楚沒那么明顯了。
聽門外竹蕭聲動如雨。
想到若能在竹林中修煉,汲取天地靈息,應會事倍功半。
她下床,虛弱得推門,迎面一股濃厚刺鼻血腥味,她猛地變了臉色。
慢慢低頭,卻見謝玄暉倚在門口,低垂頭,好似已睡去。
可右臂傷口翻著,好似布滿紅血絲的眼,隱約露出白色骨茬。
他沒有去管,而是任鮮血如花朵蜿蜒了整個臺階,甚至一滴在他衣角掛住,仿佛凍結了般。
驪北如鯁在喉,甚至有種喘不過氣來。
“謝玄暉!你怎么了?”
她蹲下,抖著手給他上藥,可傷處太深,藥粉只糊在表面。
驪北覺得眼干澀得很,恐懼如浪潮淹沒了她。
她扶起謝玄暉,他是真的昏迷,唇關緊閉,半點助力都給不了她。
渾身重量都壓在她肩頭,她咬著下唇艱難前行。
方才好容易平息的氣血,此刻又翻涌著亂竄。
胸膛深處疼得要炸開,她忍出一身薄汗。
扭頭卻見他頭靠在自己肩胛處,睫毛不自覺顫動。
她小口喘息,試圖讓他靠得更平穩一些。
她從未見他受過如此重的傷和這般消沉自絕模樣。
她推門,咬牙將他卸在床上。
“等我去找大夫。”
她急急道。
“不許去。”
床上人卻突然詐尸,竭力支起上身,幽幽瞪著她:
“不許去……咳咳,要是他們來……我殺了他們……”
血絲自唇角溢出,謝玄暉抬眼望驪北,發絲虛落鎖骨上,定定看著她,眼底是些許慌亂。
驪北想,他看起來好像很怕她就此離開。
如此想,腳下像生了根,怎么也邁不動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