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管事?
吳介恍然大悟,看來相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瞞過唐老夫人的慧眼,長房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老人家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按兵不動沒有聲張罷了。這樣的話,自己和萱小姐看似小心沒人發現的舉動唐老夫人應該也早就知曉了,不過是沒有把那層窗戶紙捅破罷了。
難怪老夫人會讓自己‘順道’去給唐雪蓮送平安符,分明就是有意找了借口讓自己出門。
李嬤嬤見吳介瞠目結舌一副震驚不已的模樣,笑著提醒道,“這傻小子,平日不是極精明的一個人嗎?今日是怎么了?老夫人問你話呢,趕緊說呀。”
說著還沖吳介使了個眼色。
吳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飛快整理了一下思緒,認真地說道,“我對寧波實在不熟,又是一副生面孔,上去就打聽別人家里的事情,只怕會被人當作別有用心,到時候說不定有用的東西問不到,還會給自己惹上什么麻煩,萬一再引起相家警覺,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所以我到了寧波之后沒有急著辦事,先是在相家那個小雜貨鋪周圍打聽了一番。”
唐老夫人聽著滿意地點了點頭,還與一旁的李嬤嬤說道,“到底是年輕人,這腦筋可活絡得緊,別的不說,就這辦事的能力就比嚴管事強了些。”
李嬤嬤笑著道,“嚴管事是個老實性子,您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讓他像吳介這樣繞著圈子辦事,他是學也學不來的。”
唐老夫人嗯了一聲,“沉穩有余,靈活不足。不過他也有他的好處,這些年要不是他守著家里的大小事務,幫著鳳君分擔,只怕崧舟也不能把心思全都用到外頭的事情上,家里也不能過成今天這副模樣。”
“可不就是這樣嗎?”李嬤嬤奉承著說道。
吳介繼續道,“相家的雜貨鋪不太大,店面很小,據說從相姨娘的曾祖父起,相家就一直以這間鋪子為生。不過周圍的人談起相家人,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輕視模樣,我在附近守了一天,試著和周圍的人了解了一下。原來相家人做生意素來缺斤少兩,而且慣會以次充好,客人若是發現了找上門去,他們也咬死了不肯承認,還說是同行故意來潑他們家的臟水,風評十分不好。尤其是到了相姨娘這一輩,她上頭有四個哥哥,每個人都覬覦著鋪子的管事權,所以每天爭論不休,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可能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吧,相家的四個兒媳婦更是一個比一個刁蠻,只要四個人碰在一起便沒有不吵的時候,有兩次還大打出手,甚至都見了血。尤其以三兒媳婦最為兇猛,她娘家是寧波有名的屠戶,這位相家三夫人生的膀大腰圓力大十足,另外三個兒媳婦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對手,常備她追著打,所以如今雜貨鋪最能說上話的人便是相家三爺,另外三個人是敢怒不敢言,整天聚在一起研究著怎么給相家三夜使絆子。之前有段時間因為四兄弟爭執得太狠,被相家的死對頭抓住了時機,生意差點兒做不下去,幸虧求到了長房大老爺出面幫忙,又是錢又是力的,奔走了半月有余,這才勉強替相家保住了鋪子,只是這一下元氣大傷,加上相家的名聲實在不好,所以到現在也是帶死不活的,我在附近觀察了一天,一個進門的客人也沒有,照這么下去,不出三個月就要關門大吉了。”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app愛閱。
唐老夫人聽著看了李嬤嬤一眼,冷笑著說道,“你聽聽,我居然不知道唐家還有這么個多情種子,為了續娶來的姨娘奔走忙活,當初二房有難之際,也沒見他這么上心啊!”
李嬤嬤不好說唐崇舟的不是,只能無奈地笑道,“不管怎么說,那頭是他的岳家,他是不能見死不救的。”
“哼!”唐老夫人不為所動地搖了搖頭,“幫別人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自己家的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還想著打腫臉充胖子,那不叫知恩圖報而是愚不可及!何況還是相家那種拿不上臺面的人家,你且等著看吧,等榮哥議親的時候只怕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誰家的好女兒會給他做媳婦啊?”
吳介聽唐老夫人提起了長房的唐學榮,他心中暗暗一驚,面上還要裝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說道,“我在相家雜貨鋪門前待了一整天,別的沒打聽到,卻問出了相家的死對頭是誰。原來相家這雜貨鋪最開始的主人并不姓相而是姓嚴,相姨娘的曾祖父當時就在嚴家人的手底下做伙計。那時候相姨娘的曾祖父年紀還不大,嚴家人見他辦事牢靠很是倚重,對他也十分寬厚,甚至有意招他做上門女婿。后來有一年發了大水,當時死了不少人,有很多流民涌入寧波無家可歸,食不果腹。嚴家是當地的大善人,見到那副情景,立刻便安排家里人施粥,可誰知好心沒好報,不少流民吃了嚴家的粥后便腹瀉不止,沒兩天就死了。相姨娘的曾祖父便趁機將嚴家人誣告到了地方官處,說是嚴家在米中做了手腳想要害人。那地方官也是個糊涂人,正為流民一事鬧心不已,唯恐出了什么差錯被上峰降罪,自己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就算是全白費了。流民相繼死亡的事情早就傳入了他的耳朵,流民雖然不是當地百姓,但卻也是一條人命,死一個兩個的還好應付,但一下子死了這么多,只怕不容易隱瞞,何況現如今流民人心惶惶,已有民變的泰式,而寧波當時的人手遠不夠鎮壓這些外地流民的,地方官正愁該把這件事兒賴在誰的頭上。沒想到想什么來什么,聽了相姨娘曾祖父的話后,他立刻便命人鎖了嚴家的人,把那些有的沒的全都怪在了他的頭上,嚴家的雜貨鋪也被查封了起來。嚴家當時的掌事人已經上了年紀,牢房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他進去之后又氣又急,沒兩天就撒手人寰了。相姨娘的曾祖父便趁機賄賂了地方官,何況他本身又舉報有功,地方官便將嚴家的雜貨鋪以十分低廉的價格轉到了他的手里。嚴家的人不服氣,還去當時的江寧府上告,可惜江寧府的知府和這位地方官狼狽為奸,所以直接將案子押了下來。嚴家人被斷了生計,差點兒被逼上絕路。”
上次嚴管事去寧波的時候可沒打聽到這些,李嬤嬤還是第一次聽說嚴家的事情,她不禁聽得津津有味,心急地打聽道,“之后怎么樣了?”
“公道自在人心,地方官雖然糊涂,但老百姓心里卻像明鏡似的,誰好誰壞自有分辨。”吳介徐徐說道,“不少當年受過嚴家恩惠的人見嚴家無路可走,立刻慷慨解囊,能幫什么就幫什么,有的是一碗米,有的是兩個雞蛋,嚴家就在這些好心人的幫襯下堅持了下來。”
李嬤嬤長長地松了口氣,“阿彌陀佛,可見老天還是給好人留了活路的。”
唐老夫人卻什么也沒有說,神色淡定地啜了口茶。
吳介繼續講述道,“沒過多久,地方官因為貪贓枉法被人舉報,沒多久就被奪去了官職,新任的地方官倒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嚴家人便把當年的冤案重新遞了上去,新任地方官稍作調查便有了計較,又有當地百姓的聯名擔保,他重審此案,還了嚴家的清白。原來當年水災之后便發生了時疫,那些死去的流民并不是因為吃了嚴家的粥,而是因為之前接觸過得了疫癥的尸體。既然嚴家是清白的,那么當年出面誣告相姨娘的曾祖父便成了眾矢之的,不少人圍到雜貨鋪的門前,對他又打又罵,還讓他把鋪子歸還給嚴家,可惜相姨娘的曾祖父就是個無賴,死占著說什么也不肯走。嚴家人也有骨氣,沒過多久便又開了一家鋪子,而且因為口碑良好,沒過幾年就把生意做大了,如今在寧波已有四五家分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