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唐老夫人做事向來思慮周到,但白蓉萱卻始終覺得事情出乎意料的奇怪,好像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早就被外祖母猜到了一般,根本無所遁形。
不過當著吳介的面她沒有多說,讓小圓陪吳介下去用飯。
第二天一早吳介便出了門,等到了晚上才回來,興高采烈地跑來找白蓉萱,“萱小姐,您知道大方里嗎?”
大方里?
白蓉萱從來沒有聽過,搖了搖頭道,“那是什么?一個地名嗎?”
“不是!”吳介的眼神里滿是興奮,“是杭州城一個賣酒的鋪子,分店很多,有一間離我們家的茶葉鋪子很近。我打聽如何去紹興的時候,剛好碰上他們家的掌柜,知道我是唐家人,又要去紹興,掌柜的很客氣地叫我跟他們一起走,他們后天正好要去紹興送貨。”
“居然有這么巧的事兒?”白蓉萱見有人與他同行,總比一個人上路令人安心。她開心地點了點頭,“這樣也好,你第一次出門,要是有人跟著,我也不用那么擔心了。只是從紹興去寧波,還得是你一個人獨行了。”
“您就放心吧。”因為能夠出門,吳介顯得格外激動,“以后我跟了治少爺,說不定要去更遠的地方,這個時候不歷練,到時候手忙腳亂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窮酸樣子,只會給治少爺丟臉,我先把路趟熟了,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也知道該怎么辦了。”
上海白家波詭云譎,內外房明爭暗斗幾十年了,人際關系錯綜復雜,哥哥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從來沒有參與過高門大戶間的勾心斗角,很難是那些人的對手。何況母親這些年對白家提也不提,只怕哥哥至今仍不知道將來有一天會回到白家繼承三房的家業。這個時候不為他做些準備,到時候他更難適應局面。別的不說,就二房的一家子就夠他受得了。好在吳介腦筋靈活,要是能夠在一旁幫助哥哥,也能讓他的日子過得順利一些。
白蓉萱叮囑了吳介幾句,又問起他的安排,“那就后天再出門吧,明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出門在外沒那么好玩,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這一點她深有體會,前世她和吳媽舟車勞頓,走過太多的地方,也受過太多的辛酸吃過太多的苦。
吳介道,“我明天就出去!既然說好了是明天出門,就別在這個時候改口了,免得老夫人和我母親懷疑,明明說是田產出了問題急著等我回去處理,我肯定是迫不及待要走的,怎么還會這樣沒事人一樣地等著呢?”
這倒也是。
白蓉萱問道,“那你明天去哪里?”
吳介微微一笑,“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夜,萱小姐不用擔心,我可是連牛棚都住過的人,沒什么地方不能待的,反正只熬一夜就行,后天一早我就跟大方里的伙計上路了。”
“好吧。”白蓉萱見他已經拿定了主意,沒有多說,“我還是那句話,一定要注意安全,全須全尾的回來,不然我可沒辦法向你母親交代。”
“小姐放心。”吳介笑著道,“命是我自己的,我肯定比您更珍惜,要是為了打聽相姨娘的事出趟門就缺胳膊斷腿的,那也太不值當了,我將來可是要有大作為的人。”
懂得自己的珍貴才能保重自己的安全,看來昨晚自己對他說的那番話還是起了些作用。
白蓉萱這才放他離開。
等吳介出了家門,她便開始不安起來,唯恐這一路上出現什么狀況,到最后不好收場。
白蓉萱心神不寧的陪著唐學茹刺繡,足足過了六七天,吳介才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吳介回到唐家的那天,張太太邀請黃氏過門做客,黃氏便拉了白蓉萱作陪。見到小姐不在家,吳介先去見了母親。吳媽自然不知道兒子這些天居然跑去寧波走了一遭,還以為他就是回鄉下去了,一臉平靜地問道,“怎么樣?田產的問題都解決了?”
吳介點了點頭,“不是什么大事兒,已經全部料理清楚了,您不要擔心。”
吳媽嗯了兩聲,見兒子衣服褶褶巴巴的,連忙道,“你快回房洗漱一下,再換套衣服,等萱小姐回來,你別忘了過去給她磕個頭!”
這也就是唐家吧,換了別人家哪能讓家里的下人三天兩頭地往外邊跑呢?
吳介并非自幼就做下人,雖然之前在鄉下生活清苦,但也沒到見誰都要跪拜的地步。他來唐家這么久,還只是第一次見唐老夫人和唐氏的時候給她們磕了個頭,至于其他人……他總是有些拉不下來臉面。尤其是面對白蓉萱的時候,他更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對方可比他的年紀還要小呢!
好在白蓉萱也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兒,吳介只當她并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干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自己不記得了。
聽到母親提起,他急忙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裝作著急回房洗漱,沒等吳媽再啰嗦什么,他已經腳步飛快地溜了。
等洗漱過后剛要出門,沒想到門外居然站著李嬤嬤。
吳介頓時神情一凜,“嬤嬤,您怎么來了?”
李嬤嬤微微一笑,“老夫人聽說你回來了,特意讓我來瞧瞧你,一路上可還順利安全,沒出什么意外吧。”
“沒有,沒有!一切都好。”吳介眼神一變,但表情卻格外的淡定,“我正準備去給她老人家磕頭呢,只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弄得臟兮兮的,怕惹得老夫人不痛快,這才回房換了套干凈衣服……”
沒等他啰啰嗦嗦地說完,李嬤嬤已經笑著道,“既然都弄好了,你這就跟我走吧,別讓老夫人久等。”
吳介聽她話里有話,神情更是一震。老夫人為什么要這個時候見自己?難道是問自己去紹興見蓮小姐時的事情?
吳介雖然緊張,但仍強作鎮定地跟著李嬤嬤的腳步去了唐老夫人那里。剛過了晌午,平日這個時候唐老夫人都在午睡,可今天卻精神得很,坐在羅漢床山安靜地喝著茶。
吳介急忙跪下磕頭,“見過老夫人。”
“我算計著日子你也該回來了。”唐老夫人放下茶杯,聲音透著幾分柔和,“起來吧,你這一路上也累壞了。”
吳介從地上爬了起來,“算不得累,一路上都很順利,我一到紹興就打聽到了蓮小姐的婆家所在,因為當天天色已晚,實在不方便上門,我特意找了個地方住下,等第二天一早換了干凈衣衫才登門求見。聽說我是從杭州趕去的,蓮小姐的婆家管事立刻便把我請進了門……”
他低著頭回憶著見到唐學蓮的情景,沒想到唐老夫人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這件事一會兒再說,你這次去寧波,可打聽到了什么?”
吳介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向唐老夫人。只見唐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眼神中卻閃著精光。一旁的李嬤嬤也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吳介張了張嘴,“我……我……”
“你不用怕,照實說就是了。”唐老夫人道,“紙是包不住火的,相氏做了什么事情我心里有數,不然也不可能順水推舟放你出門了!寧波那邊我早就派人打聽過了,這次讓你去,只是見你年輕反應靈敏,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嚴管事沒打聽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