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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世間，有何處是人、妖、冥三界，都不敢輕易踏足，卻又都懷著覬覦之心的，莫過于方寸山。
方寸山立于陰陽交界之處，乃是除卻冥府之外，陰邪之氣最重，無數邪惡之物盤踞的地方。
也正是因此，方寸山的珍寶才越多、越奇，惹來無數人垂涎。
此處勢力繁雜，什么人都有，弱肉強食的規則每日都在上演，天地靈寶都被各方勢力據為己有。
也正是因此，方寸山才成了三界都頭疼，根本無法管轄的地盤——大能者懶得費那精力去管，小人物又沒那個本事。
更何況這天地之間，如此雜亂之事、作惡之人多了去了，若真將他們趕盡殺絕，連一個容身之地都不留，只怕這世間會比現在更亂。
于是，久而久之這三界便也不再去管方寸山了。
畢竟與其讓他們出去禍害其他人，倒不如讓他們在方寸山內斗，也好過牽連無辜。
時間一長，這里便成為了一個三不管地界，無論里頭發生什么，都不會干涉。
只是，這一次的情況有些特殊，不知是何緣故，方寸山山腳下接連鬧了好幾起命案，就連前去查探的陰差也無故失蹤。
詭異的藤蔓遍布方寸山下的小鎮，若不及時處理，只怕要生大亂。
無奈之下，方寸山陰司只好派人同桃止山求援。
裴言川想著，元酒替點蘇幫了忙，為她了卻因果，他們總要做點什么。恰好世子又前來打探消息，也正好糊弄過去，以免世子起疑。
少虞與裴言川來到方寸山下，只見一片濃濃的黑霧，將山腳下的鎮子籠罩著。
黑霧氣息森冷，帶著死氣，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少虞跟在裴言川身邊，遠遠望著那鎮子上方的那片霧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上一回與點蘇同去方寸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若非有點蘇護著，只怕他早已成了方寸山的一捧花肥了。
如今又來到這兒，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你知不知道這是啥地方？”
少虞偏頭看了裴言川一眼，帶著幾分埋怨，顯然對他有些不信任，“就咱倆這點修為，入得其中，只怕要被那些狠角色嚼碎了吞吃入腹，你是怎么想的！”
不是他不相信裴言川會護著他，而是他很清楚裴言川的修為。
畢竟裴言川只是個惡鬼，與點蘇沒法比，若真遇到上回那般緊急的情況，只怕他們兩人都沒法囫圇著從這離開。
裴言川遙望前方，眼底仍是一片平靜無波，像是沒聽見少虞的話。
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惹得少虞有些不高興，忍不住在心底罵了幾句。
“別任性。”
裴言川像是聽見了他心底的話，道：“此處危險，我們先去與陰差匯合，了解一下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言罷，裴言川便朝方寸山陰司殿而世子去。
少虞見了，也只好跟過去。
還沒走幾步，忽然聽見一道欠兮兮的聲音響起來。
“嘖，我記得他們不是去請的桃止山陰司么，怎么來的是你們？”
少虞循聲望去，便見一縷鬼氣飄來，漸漸在他們面前凝出一個人形。
可不就是顧卿禮？
少虞警惕地退了一步，渾身鬼氣乍現，凝視來人，“你在這兒做什么？”
顧卿禮見他這幅小雞仔炸毛的模樣，輕嗤一聲，笑道：“別白費功夫了，就算我如今尚未恢復，單手對付你們兩個還是綽綽有余的。”
不過他顯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說完，顧卿禮看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裴言川一眼，道：“這方寸山的事情太復雜，若是處理不當，恐會致使三界動蕩，若是不行，還是另遣人來罷。”
他能看得出來，這二人中，裴言川才是那個拿話頭的。
少虞性子跳脫，全然沒半點兒牢靠，這些事情只怕交給少虞去辦，他不把自己栽進去就算好的了。
裴言川道：“總要先看過，才知是何等情況。”
顧卿禮聳聳肩，對于裴言川的執拗并不在意。
“就前邊那鎮子，陰差都在忙，你們自去看罷，只是切記小心些，里頭的藤蔓別碰，否則，若是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話音剛落，顧卿禮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少虞忍不住罵道：“嘿，這家伙跟咱倆這拽的很，擱這兒瞧不起誰吶？要是大人在的話，肯定要狠狠揍他一頓！”
裴言川聞言沉默片刻，偏頭看了少虞一眼，道：“走吧。”
少虞后知后覺自己說錯了話，也沒再開口，默默跟著裴言川往前走。
良久，裴言川忽然道：“要是大人在的話，就好了。”
話落之后，又是一陣沉默。
雖然二人待在桃止山，但點蘇的事情他們卻都是知道的。
畢竟元酒怎么說也是個陰司，冥府和瓏碧府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元酒想不知道都難。
少虞和裴言川便也能從元酒口中得知關于點蘇的消息。
“大人為了制裁顏恒，不惜違抗冥府律令，被擒入忘川刑獄司，受盡委屈，裴言川，若是你的話，你會如大人一般做這種事情嗎？”
裴言川搖了搖頭，“不會。”
他和點蘇不一樣，點蘇心懷天下，自然事事以蒼生為先，寧愿犧牲自己，也要讓顏恒受到應有的懲罰。
點蘇并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妥，因為她覺得是值得的。
裴言川自認做不到這種地步，否則當初也不會為李丹臣所用，出來害人了。
他做鬼這么久以來，已經漸漸被磨去了鋒芒和銳氣，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但這樣也會有失風骨，漸漸沒了底線。
但在活下去面前，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裴言川本以為少虞會嘲諷自己，沒想到少虞聽完卻是輕輕一嘆，“我也不會。”
裴言川不禁側目，少虞卻只是坦然地笑了笑。
“這沒什么不好說的，畢竟我們都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雖然現在是鬼了。”
少虞難得正經，“大人吶，性子太執拗，竟然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為了懲治顏恒，她不顧冥府律令，一意孤行；為了救世子，甚至甘愿犧牲自己的性命，唉……”
“但凡大人能夠退一步，也不至于會是如今般結局。”
裴言川一針見血地道：“若是大人做得出那種退讓的事情，就不是大人了，這一切都是大人自己的選擇。”
“也是。”少虞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那座被黑霧籠罩著的鎮子。
這鎮上住著好幾戶人家，瞧著還算熱鬧，只是此時，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仿佛外頭有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
少虞與裴言川對視一眼，撥開濃重的黑霧，踏入鎮中。
霧蒙蒙的一片，饒是他們用了靈力，也無法透過這霧氣將整個鎮子的情況看個清楚。
裴言川走到一家屋子前，這才發現這間屋子的大門竟然被一株墨綠色的藤蔓爬滿了。
那藤蔓手腕般粗細，沒什么葉子，反而帶著幾根尖刺。
“這是何物？”裴言川站在不遠處仔細端詳，一回頭，卻見少虞臉色一片慘白。
“你認識？”裴言川問。
少虞面帶驚恐地點點頭，“你還記得上一回我與大人去方寸山上取陰沉木的事嗎？當時我們并未在山下落腳，而是直接去了山上。”
“當時，我與大人到了一片草地，清風拂面，螢火漫天，那叫一個景色優美啊……”
裴言川擰眉，“說重點。”
少虞瞪眼：“我說的就是重點！”
“當時我還在想，傳說中的方寸山居然這么漂亮，結果，下一刻那草地便化作了藤蔓，豎起了尖刺，漫鋪天蓋地地朝我卷了過來，而且棲息在藤蔓上的螢火蟲也瞬間變成了妖火，要不是當時大人撐起了結界，只怕我早就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少虞指著屋子上纏繞的藤蔓，“而且那個藤蔓，就跟這些一模一樣，大人說，這叫做噬心藤，一旦驚擾他們，便會絞殺獵物。”
裴言川聞言，神色變得凝重，“既是如此，這鎮上的人豈不是全都遇害了？”
只可惜他并非陰司，無法感知到鎮上的活人氣息，目下也沒辦法判斷。
裴言川想著，或許能分出一道鬼氣進入屋內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的情況，卻被少虞攔下來了。
“且慢！”
少虞連忙道：“噬心藤與妖冥蟲相生相伴，妖冥蟲身上帶著的妖火，與冥火十分相似。妖冥蟲雖小，可都是成片成片的，一旦驚動，咱倆連同這個鎮子都得玩完。”
裴言川聞言，收回了手。
二人緩步朝內走，只見鎮上所有的屋子幾乎都被噬心藤爬滿了。
裴言川思忖片刻，道：“你既是在方寸山上見到噬心藤的，它們又怎會出現在這鎮上？我猜測，許是有人刻意為之，又或者，是方寸山上出了什么事。”
話音才落，顧卿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還不算笨么。”
裴言川看了顧卿禮一眼，道：“你會出現在此，且對此事這般上心，要么這件事與你有干系，要么便是此事涉及你的利益。”
“既是要我們出手相助，便將事情盡數告知，否則，一直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顧卿禮哼笑一聲，倒是沒再擺架子。
“如你們所見，這確實是噬心藤，乃是方寸山獨有的一種妖藤，最喜食新鮮血肉，與妖冥蟲伴生。”
他伸手化出一道鬼氣，將不遠處的噬心藤砍下一截來，“不過這鎮上的噬心藤都已經被我的鬼氣壓制住了，不會躁動，當然，若是你們的鬼氣驚擾噬心藤，那可就說不準了。”
那噬心藤被顧卿禮接在手中，竟絲毫沒有躁動的意思。
截斷處緩緩流出墨綠色的粘稠汁液，甚至還帶著一股清淡的香氣，看得少虞一陣驚訝。
當初點蘇也只是避開了噬心藤和妖冥蟲，就是因為要想壓制如數量如此龐大的噬心藤需要耗費的靈力和精力都太多了。
這個鎮子也不算小，噬心藤幾乎爬滿了整個鎮子，足以見得為了壓制這些噬心藤，顧卿禮耗費了多少靈力和精力。
顧卿禮大傷初愈，這會兒還能站在這兒，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顧卿禮繼續道：“至于到底是為什么噬心藤會出現在此，我也不甚清楚，當時我在桃止山養傷，回來時噬心藤就已經在鎮上蔓延了。”
“若非附近的陰差們聯手滅殺了大部分妖冥蟲，又將鎮上的人全部轉移走，只怕這個鎮子如今已經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