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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主君出事第六日。
卯時,葉泠霧換過一身紫色長袍,就去正屋,掀開暖簾進去時,沈老太太已高坐上首,二房兩個姑娘也來得早。
也不知祖孫三人在聊什么,沈老太太難得臉上露出笑容,沈月兒亦捂著嘴輕笑,唯獨沈盼兒囧著臉。
“老太太,四姑娘都在笑什么呢?”葉泠霧湊過去落座。
沈月兒收了笑聲,回道:“泠霧妹妹來啦,方才祖母說三姐姐性子不好,也不知隨了誰,說是只有武將之家才能壓得住了,三姐姐卻吵著說她要是嫁武將,就得跟著夫婿上戰場呢。”
“戰場上刀劍不長眼,哪有那么容易就能上的。”沈老太太道,“以前讓你練槍你不肯,練射箭你也憊賴,你的性子雖只有武將壓得住,但你要是想夫唱婦隨,還是省省吧。”
沈盼兒撅著嘴巴道:“武將想娶,孫女還不想嫁呢,當今武將屬大哥哥最厲害,除此之外,孫女誰都看不上。”
其實是顏控,在京城的姑娘里,流傳著武將家里不出帥才的一句話,當然,這句話是除開了沈湛的。
沈老太太道:“你還看不上?你瞧瞧你自個的德行,再不收斂些祖母瞧著這京城怕是沒得高門公子看得上你了。”
沈盼兒癟了一下嘴角,昂著下巴道:“我可是侯府貴女,看不看得上可是我說了算,何況我也沒想嫁武將。”
沈老太太緩緩搖頭,不知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其他兩個姑娘看沈老太太的這個反應,紛紛笑得又合不攏嘴。
“泠霧妹妹呢?”沈月兒止住笑容,看似不經意的問道,“泠霧妹妹可有想過想嫁一個怎樣的人?”
葉泠霧一怔,見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慢半拍道:“四姑娘可別打趣我了,我還沒想過呢。”
沈月兒不依不饒道:“那現在想想也行啊,方才祖母說四姐姐性格乖張,只有武將壓得住,孫女覺著不然,俗話說遇剛則柔,遇柔則剛,泠霧妹妹日后嫁位武將也是般配。”
葉泠霧聞言臉色一僵,偷眼去瞧了瞧沈老太太,見她正盯著自己看,立馬道:“四姑娘又打趣我了,我可不嫁武將。”
沈月兒眉心蹙了蹙,不解道:“為何?”
葉泠霧幾乎沒有思考,將平日想過的話直接說了出來:“剛才老太太也說了,武將需要上戰場,而戰場上刀劍不長眼,若真嫁過去豈不是年年都得提心吊膽。”
沈老太太臉色稍霽,卻又皺起眉頭,幽幽道:“泠丫頭說的也不錯,這武將之家確實不容易,夫妻二人平平安安,白頭偕老才是好。”
屋內氣氛瞬間沉靜。
葉泠霧心頭一咯噔,知道說錯話后,嘴唇翳動了幾下,道:“老太太,泠霧沒有那個意思。”
沈老太太笑意疲憊,不達眼底:“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這不過也是我老婆子常常想的話罷了。”
說著,她看向二房兩個姑娘,“有時候看著你們父母啊,不說是我和你們大伯母,就是其他人也覺著艷羨,所以啊這嫁武將是得三思。”
是啊,這南京城誰不羨慕沈二爺,上有父親兄弟的功績庇護,下有兒女在膝下伺候著,側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妻子陪伴著。
哪像身為當家主母的秦明玉,夫婿戰死沙場,兒子又常年不在京中,身側唯一等我體己人還是福媽媽,當真叫人唏噓。
三個姑娘默不作聲,心里都各自有想法。
沈盼兒早心有所屬,對于武將之家本就無意,是以并未往心里去。沈月兒無心意之人,可她自認以后要嫁之人自當是“仰”慕為上,武將或無關亦或者無官銜的人皆無所謂。
而葉泠霧則是覺得長輩讓她嫁給誰,她就嫁給誰,如此甚好。
屋內一靜下來,外頭一有動靜清楚不少,只聽屋外突然傳來喜鵲的聲音——“侯爺來啦怎么不直接進去,幾個姑娘也在呢。”
話落,暖簾就被撩了開來,眾人齊齊朝門口看去,就見沈湛步伐不緊不慢地走來。他今日依舊是一襲玄色大氅,金冠束著高高馬尾。
“請祖母安。”沈湛朝抬臂作揖道。
“你今日怎么想著給我請安了?”沈老太太挑了一下眉,笑著朝沈月兒左側的空席指了指,示意賜座。
沈湛落座,回道:“陪母親用完早飯,想著早上無事,今日又是請安的日子,便過來了。”
沈老太太道:“也正好,方才我還跟這幾個丫頭聊到擇胥之事,世人都說武將威風凜凜,卻不知啊咱們武將家里的丫頭可都不想嫁武將。”
沈湛目中綻開一種真切的光彩,好似一潭靜謐的古井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微波漣漪圈圈,良久才道:“孫兒方才在門外聽了一些,倒也無法反駁。”
不知為何,葉泠霧只覺臉頰有些微燙,剛剛那番話本來也不是壞話,可她總有一種背后說壞話,被正主逮了個正著的不安。
葉泠霧偷摸抬眸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男人,正好對上他看來的目光,又冷又暗,葉泠霧連忙偏過頭裝作沒看見的模樣。
與此同時,外面走來一女使,手里捧著盅,穿著一件杏色長襖,一張俏生生的瓜子臉,杏眼桃腮,眉目間帶著幾分秀麗。
她溫和的朝眾人一一福了福身子,繼而面向沈湛道:“侯爺,主母命奴婢給您端碗銀耳湯來。”
沈湛皺眉,任由鄭兒端著湯盅沒接。
沈老太太道:“你就是主母挑去挽舟院里伺候的女使?”
鄭兒回過身,道:“回老太太話,正是。”
“瞧著模樣是挺可人的,叫什么名字?”沈老太太微微而笑。
“奴婢名叫鄭兒。”她回道。
京城高門顯貴家的兒郎,再未娶妻之前都會有通房女使,這些個女使除了照顧主家生活起居外,算得上半個妾室,等主家成親娶妻后,則有機會進屋做妾。
葉泠霧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心想著秦明玉的眼光還真是不錯,這女使瞧著不像伺候人的,更像是嬌生慣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