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了去桕苴鎮老祠堂祭祖日子,天邊剛泛白,姜家的馬車早早停候在府外。m.aiqqx
二房沒來人,三房夫婦倒是來齊了,姜鴣和吳氏攜著說是要同行。兩家雖多年不曾來往,但表面上的關系姜家還是得單方面維護著。
沈老太太不喜歡姜家,年輕時是仇恨,甚至發過誓,這輩子不與姜家再有瓜葛,只是年紀漸漸大了后這心也跟著變軟了。
三年前,二房越氏病重來京城尋醫,沈老太太總終歸是軟下心去看望了一次,那次瞧著越氏身邊的姜蘭姝孤苦無依的就接到了身邊將養著。
如今三房夫婦一大清早就在府外侯著,沈老太太饒是心再硬再狠卻也沒下他們面子,讓他們打道回府別跟著。
葉泠霧提著路上用的食盒出府,外面忽響起吆馬勒韁聲,隨著一陣木輪滾動之聲,只見一輛四四方方紅錦覆蓋的馬車停在老沈宅前。
兩個帶著幞頭的牌翁躍下車來侍立在兩旁,后面是一位長身玉挺的中年人緩緩下了馬車。
是昨日宅院里見過的那位大人。
孫坤乾先是與沈老太太行禮,又問候了姜家夫婦,形容極其溫和謙遜,與葉泠霧在渝州見過的那些大小官都不一樣,甚至是京城的也有差別,毫無架子。
她收回目光,莞爾朝:“老太太,一切都備好了,咱們可以出發了。”
孫坤乾怔了怔,聽這聲音總覺著熟悉。
跟著眾人齊齊回頭望去。
正準備瞧瞧是哪個女使說話,葉泠霧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少女的杏眼宛若皎皎月色,眼眸中的那抹流光,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讓他透過那雙眼眸,好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故人。
“祖母,你瞧瞧鄰居借給我的這匹馬!!”一記吶喊打斷了目光。
沈盼兒騎著馬緩緩駛來,馬背上的她興奮地朝眾人揚著馬鞭,一點也不像京城里的侯府千金,像極了邊塞無憂無慮的農家姑娘。
沈老太太斂了笑意,又開始了批評。葉泠霧在邊上瞧著卻甚是羨慕,她也想騎馬,像沈盼兒一樣。
馬車緩緩朝犯月城外駛去,城門把守的士兵見知州大人的車輛也在,不多時就放行了。
葉泠霧倚在馬車窗上,一手撩簾子一手撐著臉頰往外張望著——水鄉名不虛傳,大道兩側是一望無際的水稻田,田莊上在冒著炊煙,是個美好的早晨。
田莊上的小老百姓或在燒荒,或在犁地,或在施肥;田間時有悠揚的農歌唱起,也不拘是誰先起頭的,聽到的人多會笑著和上兩句,悠哉悠哉。
正看得入神,一抹紅衣騎馬闖入視線。
“表妹妹好像很喜歡這里,看你許久你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沈辭悠悠道。
葉泠霧挺了挺脊背,欣然道:“是喜歡,這里生活氣息濃厚,田莊上的農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樣的日子看著就覺挺美好的。”
沈辭道:“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若是能和心愛的姑娘過這樣的日子,那才叫美好。”
葉泠霧頓了頓,說道:“那可惜了,寧北侯府二公子怎么可能過這樣的日子,夢里倒是可以。”
“怎么不可能,體驗生活也不失為情趣。”
“……”風馬牛不相及,無法反駁。
忽而,笛聲悠悠飄來,曲調輕快舒暢,春暖花開,鶯飛草長。
葉泠霧順著聲源處看去,就見前面那輛馬車窗戶上露出半個抬起的胳膊,那衣袖的顏色一看就知沈月兒,平日里她素愛穿藍色,胳膊隨著樂聲時而微微抬頭時而微微落下,雖沒親眼看著沈月兒吹笛,但葉泠霧腦海里已經有了她醉于笛聲的模樣。
——真好。
“姑娘也是寧北侯府的千金?”
葉泠霧正伏在車窗前小憩,誰知耳邊突然傳來一記聲音,她忙睜開眼瞧,孫坤乾不知何時從馬車出來,騎馬緩緩行至她的窗邊。沈辭也不知去哪了。
他看著年紀不輕,臉上也無任何保養痕跡,滿面風霜卻也眉目清雋,細細的皺紋在他臉上只是多添幾分成熟。
葉泠霧慢半拍回道:“不是千金,我是養在沈老太太膝下的姑娘,我叫葉泠霧。”
孫坤乾淡淡笑了笑,道:“泠霧姑娘,我方才瞧著你似乎很艷羨三姑娘騎馬,你為何不騎?”
大人好眼力,這都能觀察到。葉泠霧曬然道:“我沒有馬,再說……坐馬車也挺好的。”除了太過顛簸之外。
孫坤乾似乎看穿了葉泠霧的心思,說道:“騎馬更自由,泠霧姑娘若是不嫌棄,回犯月后我送你一匹,之后回京你也不用久坐在馬車上了。”
“真的?”葉泠霧呆滯的眼睛亮了。
孫坤乾點了點頭。
常言道:不能輕易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可是眼前之人可是犯月知州,既是父母官,那應該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并且沒有壞目的,畢竟葉泠霧自認身上沒有能讓知州大人可取之物。
所以——不要白不要啊!!!!
桕苴鎮是離犯月城最遠的一座小鎮,也是沈老太侯爺的祖家,桕苴鎮三面環山沿溪而建立,街橋相依,路河一體,俯瞰這座年代久遠的老鎮,三座大山將其包圍,它好似大自然襁褓中的嬰兒。
老鎮上的房舍儼然,放眼望過去片片白墻,白墻底部已染滿青苔,地上的石子路凹凸不平,馬車顛顛簸簸,馬車上的掛燈在空中畫著圓。
日頭漸高,原來僻靜幽幽的窄街已充滿人煙氣味,街口有餛飩攤,街邊有煎餅攤,多走幾步,還有糖鋪,果鋪,布料坊……
祖宅祠堂在鎮尾,院門緊逼著,兩邊還貼著掉了色的對聯,木制的門上有很多坑坑洼洼,歷經風霜的破洞。
眾人下了馬車,宣嬤嬤拿著鑰匙上前開門,許久沒有人主居住,庭院除了鋪滿枯枝落葉外,倒還是沒有大變化。
葉泠霧雙腳落地,回身再往來時的長巷子望去,不由得感慨時間,白墻攀上青苔,水鄉的巷子古老中帶著滄桑,浸在煙雨里,富有詩意,遙遠而又熟悉
眾人簇擁著沈老太太沿著古舊長廊往里走。長廊彎彎曲曲,幽深窄長,石板干干凈凈,卻也有不少的野草在墻角縫隙里探著頭。
吳氏說道:“這宅邸雖然荒在這幾十年,但我每隔三月都會派人來打掃清理,除了庭院里枯枝落葉多些外,那些個陳設還都保存完整著。”
沈老太太點了點頭,沉聲道:“你是有心了,這些年原是我們疏忽了,今朝回來走一趟感悟頗多啊。”
這宅邸又小又破,沈家這幾個小輩從出生就在京城,跟沈老太太說的“感悟”實在共不了情。
早晨起太早,馬車又顛簸個沒完,除了沈盼兒外其他幾個姑娘的臉色都泛著青,尤其是沈月兒,臉色青的下一秒就快暈過去似的。
沈辭倒是一臉無虞,吊兒郎當地走在最末。
前院大堂過來就是以前供奉牌位的祠堂,沈老太太朝里靜靜看去,眸中似有波光浮動,半晌才垂下眼眸道:“對著空屋子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眾人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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