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第30章第五教會從不需要尸體。
第30章第五教會從不需要尸體。
博雅爾的書店內。
書店內,木椅發出一聲干澀的吱呀。
博雅爾的身子被蒙福特壓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具被掏空的皮囊,脊背彎成一條僵硬的弧線,腦袋耷拉著,眼珠子死死盯著前方,卻沒有焦點。
那眼神空洞,像是眼眶里只剩下一潭死水,沒有任何光彩。偶爾他的手指還會微微抽動,可那動作更像是神經的余震,而不是活人真正的反應。
蒙福特盯著這一幕,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回想起剛才與那摩天大樓一般的蜘蛛怪物的戰斗,他現在都有種如夢似幻一般的感覺。雖然他戰勝了那恐怖的逆彌母實體,但是其帶來的恐怖陰翳還縈繞在他的心中。
“……大人,我們接下來要怎么做?”
蒙福特代入自身新身份非常快,自從短劍燃起金色火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默認為自己追隨面前這個男人。
夏修目光掃過博雅爾那副失去靈魂的模樣,用銀色手杖捅了捅博雅爾富有彈性的肚子,對著蒙福特教導道:
“一旦被逆彌母纏繞上,大多數感染者的思維會被彌母信息侵蝕,像繩索一樣層層纏繞。或許最開始只是念頭被扭曲,但是慢慢的,感知會被替換,最后,人整個意識都會塌陷成一團空白。”
“這胖子表面上看起來還活著,但里面已經沒有人了。他的意志、記憶、信仰,統統都被抹去,只剩下一具會呼吸的殼子,基本上跟腦死亡差不多了。”
蒙福特皺著眉,看著木椅上那具像尸體一樣的書販,沉聲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如果不能從博雅爾身上得到情報,我們就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后給第五教會做事……是誰在散布《群星的秘密》。”
夏修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急,隨后伸手入懷,從貼身的黑色小盒子里掏出一枚銀色方片。
“這是萬靈藥的Y類——‘完美回憶’。”夏修輕輕一拋,藥劑在指尖轉了半圈,又被他穩穩接住。他的語氣淡然,就像是在課堂上講解。
“它的作用很單純:服下去后,能讓服藥者把自己大腦里被遺忘、被抹去、被模糊的片段拉回來。
無論是自己忘掉的,還是被外力抹掉的,只要還殘留一點痕跡,Y類藥劑都能把它拔出來。對我們來說,這正好能用在博雅爾身上——哪怕他已經是空殼,他的腦子里仍舊有殘影,我們就要把那些碎片抽取出來。”
蒙福特眼睛微微睜大,語氣里帶著一絲希冀:
“那這種藥劑……能治療他嗎?能把他從這種被逆彌母吞噬的狀態里拉回來嗎?”
蒙福特說這話當然不是因為他想救博雅爾這個帶路黨,他只是希望Y類藥劑能夠挽救哪些被逆彌母實體吞噬的無辜之人。
夏修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目光仍舊落在那副空洞的面龐上。
“太遲了。”
他開口,聲音像是冷水潑下。
“正常的應對方式是在個體被逆彌母污染之前,就用G類記憶刪除劑,把受害者的大腦重置,徹底遺忘相關的接觸,那樣才能切斷傳播。”
他握著銀色手杖戳著博雅爾如同死豬一般水腫的臉,接著繼續說道:
“可博雅爾不一樣。他已經不是被污染了,而是整個人的資訊——存在的信息本身,被現實層面覆蓋刪除。
你看見他坐在這里,呼吸、動作都在,可那只是一副外殼;他的靈魂,他的本質,早就不在了。”
夏修側頭看著蒙福特,語氣更像是在解釋一個冷酷的實驗結果:
“Y類藥劑能把他的記憶拔出來,沒錯。但別誤會,這不是什么復活。那只是強行喚回他過去殘留的片段,讓我們聽一段錄像帶,看一段存檔。”
他笑了一下,眼神里卻沒有笑意:“你聽過忒修斯之船嗎?一塊一塊換掉零件,最后整艘船里沒有一塊是原來的,可它還是不是那艘船?博雅爾比忒修斯之船還要悲慘——至少那艘船還有完整的骨架,而他連骨架都沒剩下。現在的他,只是一段記憶的容器,是個用來回放的工具體而已。”
蒙福特不由自主的涌現出一股失落。
沉甸甸的失落。
那些普通人,那些被拖下深淵的人,原來一個都救不回來。
他握緊拳頭,指節發白。胸腔里升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意,像火焰一樣往外涌。
第五教會……
他在心里默默咀嚼這個名字,恨意像鐵塊一樣壓在心頭。
第五教會正是給這片大地帶來扭曲的罪魁禍首,他心中暗暗發誓,不論付出什么代價,也要將第五教會一個不留的驅逐出這片大地!
另一邊,夏修捏住博雅爾下巴,拇指抬起,對準齒縫,“咔”的一聲撬開。
方片塞入口腔,貼在舌面。金發青年掌心一按,掐住喉結,逼他吞咽。喉骨上下滑動,藥片滑過,帶著一絲金屬味,像薄冰沿著食道一路融開。
十息。
二十息。
空氣里只剩呼吸的摩擦聲與燈芯的細爆。
博雅爾的胸腔先是一沉,再一鼓。眼珠轉動,瞳孔從渙散到收攏,焦點慢慢歸位。他像被線拽住的木偶忽然拉緊,雙手微微抖了一下,指尖抓住椅沿。
“……我在哪里?”
聲音干,空,像舊錄音帶被按下播放鍵。
“藥效起了。Y類——完美回憶,現在只需要喂關鍵詞。”
夏修站在昏黃的燈下,手掌壓在銀色手杖頂端,聲音懶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鋒銳:
“書是哪來的?誰給的?交接的地點和時間,說清楚。”
博雅爾的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皮顫抖,瞳孔驟然縮緊,好像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拉回到過去的畫面里。他的嘴唇張合,帶著一種機械的呆滯,卻還是吐出了一個名字:
“……樞機……大牧首,阿斯塔羅斯。”
話音落下,蒙福特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瞳孔猛地放大。
“不可能!”他失聲喊出。
“阿斯塔羅斯大牧首……那可是圣庫斯伯特教會在極東城的最高負責人!無論是忠魂還是圣騎士,都要聽他一言令下!他怎么可能親自……親自參與到這種事情里!”
蒙福特的嗓音撞在梁木上,又落回地板,回聲一層一層疊起。油燈跳了一下,灰塵飄。木椅再吱呀一聲,博雅爾的身子微微抖。
夏修不接話,眼神一沉,指尖敲了敲銀色手杖的柄。
這是家里進賊了啊。
看來圣庫斯伯特這邊也并非銅墻鐵壁,他們估計也是問題成串。
他收回思緒,壓低聲音,連拋關鍵詞:“彌撒地點,時間,大牧首是怎么散播的。”
博雅爾眼皮一抖,瞳孔一縮,像被線拽回舊日畫面:“極東大教堂……第七日晨禱……阿斯塔羅斯……親自宣讀。”
夏修:“細說。”
博雅爾身體抽搐的癥狀更加劇烈了,他腦海中本來模糊的記憶在Y類藥劑的刺激下,開始瘋狂涌出來。
他開始緩緩說道:
“煙。”
“鐘聲。”
“人潮。”
“圣桌兩側的執事舉燭走位,香火沿臺階盤上祭盤。前排坐貴族,紋章別在披風上;中排是行會代表、書販、印工頭;后排站信眾。
阿斯塔羅斯大牧首披披肩,扶欄而立,開口稱向諸位信眾散布圣庫斯伯特新約。執事抬箱,發書——銀白封皮,內頁插圖,整齊的分節;每人一本,蓋章,登記。
有人翻頁,有人竊語,有人眉頭緊鎖。
新約?
可第一頁不是經典,是五步恒心;第二頁是星圖;第三頁是專注與禱語。”
“起初我們不認。”博雅爾啞聲回放,“我和印坊的人在廊下低聲咒罵,說這不是正典,這是異端,說誰敢拿這個上架,誰就等著領受神罰。
可書發下來了,大牧首盯著我們……我們總不能忽視大牧首嘛,所以就象征性的翻開書,看了一遍。
之后,我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的把書帶回自己家里。”
隨后的故事脈絡就清晰明了。
第一天,博雅爾忍不住看起那本書,心里知道這是不對的,這是異端的書,但是身體卻誠實無比的翻開那本書,繼續看。
第二天,看都看了,就試試書上的內容,他把鏡子放在臥室,坐在空無一人的黑屋,按照書中的呼吸法開始儀式。
第三天,他跟著“煙的方向”走到教堂外的回廊,墻下站了一圈人,全是白天在禱堂見過的臉。沒人說話,只盯著天——他們都已經被《群星的秘密》影響。
第四天,他開始用書里的詞和同行說話,其中的關鍵詞是:
“第五世界”
“頻率”
“統領”。
第五天,他把鏡子收進柜里,把舊祈禱書塞進箱底。
“貴族呢?”夏修再拋鉤子。
“掏錢。”博雅爾繼續介紹之后的情況。
貴族的管家和行會頭面在側堂談價,簽字,壓印。
訂單一摞一摞落在桌上。
印坊開機,活字板換字模,紙卷成堆,幾乎是極東城所有的印坊連夜擴版,河港倉三號收書,城北修道院地窖分發,鐘樓下石門做二次轉運。
押運隊換了徽記,換成白繩,說是新設的護送志愿隊。
錢袋過手,蠟封落章,書籍一下子就遍布整個極東城的書店中最顯眼的地方。
“主要執行命令的是誰?”
“大牧首辦公室。”博雅爾的聲音更冷,“印記是清杖團的副印——他們負責維持秩序。”
蒙福特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扣得發白:
“清杖團也摻和?那是教會的護持騎士!”他咬牙,聲音發緊,“貴族掏錢,印坊印刷,倉庫轉運,騎士護送……整城都被你們這些該死的叛徒串連起來了?!!”
“開始我們排斥……”記憶體的博雅爾辯解道。
“但書的誘惑實在太多,我們總是忍不住想看。
不看的話——夜里有嗡聲,像管風琴卡在最低一管。
而且看了之后,我們就發現我們明白了世界的真相。然后我們聚會,屋頂掛白布,屋內關燈,聽禱音,跟著煙走。再后來……我去說服別的書販……再后來,我們都信了。”
“信什么?”夏修盯牢。
“第五真理。”
博雅爾吐字時,臉上帶著狂熱:
“我們說:‘鏡子是給別人看的。’
我們說:‘愛上統領。’
我們說:‘第五世界要來了。’”
夏修點一下手杖,他注意到博雅爾逐漸癲狂的表情,于是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次交接的時間和地點。”
那胖子原本呆滯的眼神忽然抖動了一下,像被針扎了一樣縮緊。他嘴唇哆嗦,聲音沙啞地擠出來:
“……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夜……大教堂的夜間彌撒……聽說……大牧首也會親自到場……”
話音剛落,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蒙福特下意識繃緊了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博雅爾整張臉開始不受控制地抽動、拉長、折疊。那是一種無法用常理理解的景象——鼻梁扭曲得像被絞緊的麻繩,眼球被拉出眼眶,又像黏土般硬生生壓回去。
他想伸手,可手指剛抬起,就看見博雅爾的脖子猛地一擰,像是有人在暗處拽住了線。手臂同時折疊到背后,關節發出脆響,雙腿也被莫名的力量硬生生勒成一股股麻繩般的線條。
“這——”蒙福特瞳孔放大,整個人僵住。
下一瞬。
砰——
一聲悶響。
胖子的身軀在他們眼前塌陷、收緊,仿佛有人把麻袋從中間一擰,硬生生擰沒了。沒有血,沒有碎肉,沒有骨頭濺出。只剩下空蕩蕩的木椅,輕輕搖晃。
仿佛剛才坐在那里的人,從未存在過。
書店內的空氣像是被凍住,只有墻角的燭火在輕輕抖動。
夏修微微瞇起眼,金色的瞳孔里像刀鋒一樣閃過一絲冷光。他神情沒有太大波動,仿佛這一幕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是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逆彌母的收割……看來沒辦法得到更多有用的訊息了。”
話音一落,空蕩的木椅還在輕輕晃動,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是在嘲諷這里方才還坐著一個活人。
蒙福特渾身冷汗,喉結滾動,死死盯著那張空了的位置,聲音顫抖:
“他……他就這么沒了?連尸體都沒有?”
夏修偏過頭,金發在燭火中閃著冷光,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他用手杖的尖端輕輕敲了敲空氣,像是在點破一層無形的帷幕,嗓音里帶著戲謔與冷意:
“尸體?”
“——第五教會從不需要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