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頁人緣
夜晚時分。
吃過晚飯,陸悠跨越門框,站在客廳與后院交界的階梯上。
面朝深邃漆黑的夜,背向溫暖熱鬧的家。
鄉下的夜,若是月亮被遮蔽,就只有純粹靜默的黑,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陸悠不喜歡熱鬧,但也不向往黑暗,他搬來一張椅子,在這交界處坐下。
吹著自然的風,聽著俗世的聲。
靈虛子從屋里歡快的跑出來,步履輕盈,爪子與地磚磨擦,發出“嗒嗒嗒”的聲響。
他跑到陸悠身邊,原地轉兩圈,用鼻子蹭了蹭陸悠小腿,喉嚨發出沉悶的低鳴。
嗚嗚——
似乎在催促。
人類,快摸我!
陸悠向來吃軟不吃硬,自然拒絕不了,彎下腰,逮著靈虛子頭皮一頓薅。
一人一狗玩鬧了一會,陸悠把手收回,靈虛子抖了下厚厚的毛發,伏在地上,咧開大嘴,望向黑暗深處,左右搖晃尾巴。
看著靈虛子安分的模樣,陸悠嘴角不自覺上揚。
通人性的大狗確實比小狗可愛,至于不通的,就只能比小狗好吃了。
發了幾分鐘呆,陸悠猛然想起競賽的事。
雖然相信憑自身實力,拿獎不成問題,但基本信息還是得了解一下,看看題型和時間。
陸悠掏出手機,上網搜索。
率先查找丘賽,這個含金量最高。
丘賽,全名丘成桐大學生數學競賽,由丘院士發起設立,主辦方是隔壁五道口的科學中心,面向全世界本科生。
比賽分六科目,幾何與拓撲,代數、數論與組合,概率與統計,應用與計算數學,分析與偏微分方程,以及數學物理,考試時間皆為兩小時。
全面考查學生在本科階段的數學基本知識與基本功,難度與國外知名大學博士一年級階段的資格考試相當。
每個科目單獨設立獎項,分四個層次,金獎、銀獎、銅獎和優勝獎。
參賽者可參加一到多個科目,取最好的三科成績相加,角逐個人全能獎。
除了個人賽,還設置有團隊賽,不過陸悠自認獨狼一枚,直接略過不看。
比賽分兩階段,一階段是半決賽筆試,時間為五月中旬,考點分布全球各地。
首都大學就是諸多考點之一,陸悠省得到處跑。
第二階段,決賽面試,所有通過筆試的參賽者將在六月末,匯聚五道口進行最后的角逐。
消息初步了解完,陸悠放下手機,仰頭望天。
月亮躲在云層后,印出一塊大大的光斑。
比賽六個科目,規則允許選手全部報名,不過個人全能獎只統計成績最好三科,所以陸悠打算報三科。
多了沒必要,費時費力。
具體報哪三科,陸悠想好了,幾何與拓撲,代數、數論與組合,外加分析與偏微分方程,最純數的三科。
“決賽那天,丘老應該出席吧?畢竟是他主導設立的比賽。”
陸悠不追星,但僅限娛樂明星,對于數學領域的前輩大佬,比如丘老、陶哲軒,他還是很渴望見上一面,能交流下學術見解就更好。
這兩位,都是菲爾茲獎的獲得者,是陸悠一直向往并追逐的對象。
在和丘老探討數學的幻想場景中暢游了幾分鐘,陸悠回過神,拿起手機,接著查第二個賽事。
阿賽,全稱阿里巴巴全球數學競賽,阿里巴巴就是那個阿里巴巴,雙馬之一。
賽程和丘賽一樣分兩段,預選賽和決賽。
不同的是,阿賽全程線上做題,不限參賽對象,丘賽是線下筆試加面試,僅面向本科生。
“啊這……線上做題,作為全球性的比賽,是不是兒戲了點?”
雖說規則白底黑字寫明,哪些行為允許,哪些行為禁止,可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規則的存在,并不是像手銬一般,物理上限制人的行動。
在低成本,高回報的情況下,必然有人踐踏規則。
陸悠的“俺尋思”之力運轉片刻便停下了。
“管他有沒有人作不作弊,反正我不作弊就行。只要我拿滿分,沒人能搶走我的獎金。”
陸悠繼續翻閱比賽手冊。
預選賽四月中旬開始,也就是過兩周,時長四十八小時,開卷考試,允許查閱、參考資料,允許使用編程軟件答題。禁止與他人討論、外傳賽題以及其他一切形式的作弊行為。
題型有三類,選擇題,解答題,證明題。
決賽在六月下旬的某一天,比丘賽早一周。
比賽開放二十四小時,從中任意選擇八小時作答,期間有兩次小休,每次三十分鐘,算入八小時內。
決賽共分五個賽道,代數與數論、幾何與拓撲、分析與方程、組合與概率、應用與計算數學。
每賽道六題,選手需先從以上五個賽道中選擇一個主賽道,才可以進入答題界面。
題型就兩種,證明題和解答題。
相較于丘賽的正規嚴謹,阿賽顯得有些業余,賽事規則不夠完善。
奈何金主是阿里巴巴,地主家多余糧,專業不足,獎金來湊。
頭等金獎三萬,次等銀獎一萬五,三等銅獎八千,四等優秀獎兩千,單位刀樂。
“二十來萬軟妹幣,可真夠多的!”
對陸家而言,二十萬只是毛毛雨,可對陸悠個人目前的掙錢能力,二十萬是筆巨款,一筆唾手可得的巨款。
打兩場比賽,合計不過三天,就能拿二十萬,堪比天上掉餡餅。
陸悠從阿賽官網上找到往屆真題,下載一份去年的預選題文檔,點開瀏覽。
十分鐘后,退出文檔。
四個字評價,有手就行,保底兩小時能完成。
陸悠返回官網,準備下載往年決賽的真題。
這時,一直趴腳邊不大動彈的靈虛子突然抬起頭,四條腿支棱起來,調轉身,朝屋內叫兩聲。
汪汪。
聽到動靜,陸悠回過頭。
下一秒,唐婉出現在視野中。
“老~公~!”唐婉拉長尾音,三兩步走到陸悠面前,路過靈虛子身邊時,順手摸了兩把,“你怎么不坐屋里?”
陸悠抬頭看著唐婉,笑道:“坐屋里做甚?聽大人鍵政,還是陪小孩玩游戲?”
“幫我分擔火力呀!”
唐婉分開腿,跨坐在陸悠膝蓋上,雙手環著他脖子。
“你是不知道,我剛坐沙發上,那些個長輩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上,追著我問,初高中怎么學習的,早上幾點起床,晚上幾點睡覺,保持好成績的訣竅是什么,有沒有留下學習筆記,能不能教教他們孩子,我人都麻了!”
陸悠忍不住發笑。
他跑外邊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躲避這種情況。
在陸悠憑實力考上首都大學前,陸家長輩對后輩成績的態度是,不強求,盡力就行。
在考上首都大學后,情況反轉,都是一個爺爺生的,別人家能做到,我家為什么不行。
于是壓力上來了。
近兩年,陸悠沒少聽陸家小輩吐糟,自家爸媽采取各種強制手段逼迫他們學習,像是找家教、限制娛樂、扣除零花錢等等。
陸悠只能心里說句抱歉。
首都大學他肯定是要上的,不可能為他人更改。
“辛苦你替我擋槍了!”
“一句辛苦就想打發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借口逃出來,等下還要回去承受狂轟濫炸,多少給點實際的,起碼得親我一下。”唐婉點了點自己在燈光下紅潤反光的嘴唇。
陸悠打量一圈周圍,確保沒有外人,湊上前,親了下唐婉嘴唇。
“額外附贈你一條好消息,想不想聽?”
“嗯哼~”被親過后,唐婉內心有點小雀躍,輕輕搖擺身子,“什么好消息?”
“這學期我要參加兩個競賽,我查到其中一個競賽金獎的獎金,你猜猜多少?”
“多少?”
“這個數。”陸悠右手豎起三根手指。
“三萬塊?”
“不是塊,是刀樂。”
“你家親戚還是太少了,火力不夠猛,再來十個!”
打鬧了幾分鐘,唐婉不舍的從陸悠腿上落地,返回客廳,二度迎戰長輩們的連天炮火。
目送唐婉一段距離,陸悠收回視線,不經意間,與靈虛子對上視線。
靈虛子咧開大嘴,吐出舌頭,上半身躍起,毛茸茸的大爪子搭上陸悠大腿,興奮的擺動尾巴。
“你什么意思?”
汪汪!
“你也想我親你?”
汪汪汪!
“不行。自古以來,人妖殊途,我倆不可能的,死了這條心吧。”
靈虛子合攏嘴巴,耷拉著嘴角,趴回地面,兩雙爪子捂住眼睛。
自閉了。
陸悠輕笑一聲,拿起手機,沒搭理靈虛子。
大狗的撒嬌還不足以讓他改變想法,狗娘就另當別論。
陸悠在外邊待到十點,等客廳的家庭雜談結束,才不緊不慢的起身。
“晚安,靈虛子,明天見。”
靈虛子用一只眼睛瞄了陸悠一下,不作回應。
好家伙,一只狗還慪上氣了!
好人不和狗斗,陸悠直接回屋。
穿過走廊,拾級而上,來到房門前,假模假樣的敲兩下。
推開門,第一眼就看見床上趴了個灰白色的人。
仿佛一張紙片,極盡升華后,只余下慘白的灰。
聽見聲響,唐婉偏過頭,露出半張臉,擠出一絲破碎的笑容。
“老公,歡迎回來。”
陸悠關上門,走到床邊,俯視著唐婉,好笑道:“發生什么事了,一副要死要死的樣子?”
“別提了!”唐婉重新把臉埋進枕頭,“家里那些長輩,除了爺爺奶奶,咱爸咱媽,還有大伯以外,沒一個正常的,全是預制人!”
陸悠坐到床沿上,拍拍唐婉后臀,饒有興致的問道:“跟我說說,怎么個預制人法?”
唐婉先來一個咸魚翻身,再接一個鯉魚打挺,回道:“就說最離譜的,二伯母。她上來就說,她女兒初二,成績不大理想,希望我指點一下。”
提及二伯,陸悠腦海自動浮現一家人對應信息。
二伯,中年人,有大胃袋,性格偏軟弱,樂觀活潑,對小孩很好,常因不自律老挨爺爺訓。
二伯母,精致中年貴婦,一副電視劇反派毒婦形象,其實是個好人,沒有太大能力,也沒有太多心思。
兩人是陸家最能生的,育有四個孩子。
大兒子陸淳,已成家立業,二兒子畢業不久,在家里公司上班,大女兒在國外讀大學,二女兒初二在讀。
這一家六口,陸悠和陸淳關系最好,其他人一般。
“然后呢,你怎么指點的?”
“我問二伯母,堂妹哪些科目差?她回我,嗯,是的。我又問他,堂妹的成績在班里排什么位置,她說坐教室中間前排,我再問她,堂妹的意向是哪所中學,她跟我講高考有一本分數就行,將來送出國外鍍個金。”
從這一段轉述,陸悠不難想象,唐婉當時的茫然。
“還有大姑媽,離譜程度較之二伯母也不遑多讓,我說一句,她懟一句,純純杠精人格。我說學習,努力很重要,但最關鍵的是個人學習意愿。
大姑媽應聲反駁,說學習不努力,哪有好成績,她認識的誰誰誰,以前成績年級墊底,初三稍微一努力,立馬沖上重點高中。
我說,想拿高分,單聽老師上課講是不夠的,得認清自己,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弱項,有選擇的去補足。
大姑媽就抬杠,上課不聽老師講,難道等下課再去找老師?人家老師負責的是全班學生,你一個人占了老師所有時間,別的學生怎么辦?
我靠,聽得我想一圈捶死她!我什么時候說過努力不重要,上課不用聽老師講課了?自己聽話聽一半,還反過來找我的茬!”
唐婉越說越氣,對著枕頭就是一套日字沖拳。
“啊啊啊——!!!”
“去死,臭杠精!”
高壓鍋燉東西,需要泄了氣才能打開,人類受了委屈,也得等發泄后才去哄。
不多時,唐婉發泄完畢,大口喘著粗氣,陸悠趕緊湊上前,攬住她的肩頭,將她帶入懷里。
“平常心,平常心。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為一些奇葩生氣,不值得。我教你一個我一直在用的方法,當你覺得和你對話的人是個傻批的時候,你把他的話當做耳邊風,不管他說什么,你就嗯嗯嗯,點頭認可。千萬不要試圖勸說,有些人,他就是聽不進人話,勸多了,上火的反而是你自己。”
唐婉逐漸平復呼吸,猛的轉頭看向陸悠,眼神犀利。
“都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我又沒惡心你?”陸悠一臉無辜。
唐婉一把推倒陸悠,翻身騎到他肚子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他,“你沒進屋里幫我分擔,害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火力!”
“我給了補償的。”
“競賽金獎太遠,我現在就要收取部分!”唐婉雙手抓住衣領,往上一提,滑溜的脫掉上衣。
唐婉毫不掩飾的虎狼之意直撲面門,陸悠莫名的害怕。
“何意啊?”
“你說呢?”唐婉雙手繞到背后,開始解內衣扣子。
“說好今晚放假的!”
“調休了。”
“我沒洗澡。”
“沒關系,完事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