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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日上午,脫歡和朱文奎等人,在郊外的一處新城區,出席神殿的開工儀式。
這是新城規劃中,第一座完工的宗教建筑。因此,官府十分重視,舉辦了規模頗大的活動。大家聚集在廣場上,一時頗為熱鬧。
這座新神殿,是個能同時供各個教派使用、集成了多種功能的建筑。為此,在設計上,也主要強調羅馬特性,而非某個特定教派的特性。
當然,這也引起了一些保守宗教人士的不滿。
比如,按照展示的設計圖,它會有個作為羅馬標志性建筑的圓形高頂,而不是像傳統天方寺一樣,是個平頂房。這就引起了開羅城里,不少老學究的反對。
幾個宗教和教派擠在一起,在黎凡特那邊也有先例,尚且可以妥協。但寺廟形狀都給改的亂七八糟,就太違背傳統,實在有些過分了。
因此,宗教學者們紛紛上書抨擊,指出改造不是亂造。天方寺應該是什么樣,當年的哈里發已經做了示范了,直接照搬伍麥葉大寺那個范本就可以。他們都是虔誠正統的天方教徒,怎么可能接受這種唐突硬加進來的形制。得趕緊把這個禮崩樂壞的洋蔥頭給去了。
不過,這些抗議,都只停留在口頭上,力度也不是很大。因為最近城里莫名其妙地開始鬧什葉派,各種風言風語層出不窮,越傳越離譜。教法學家們整天疑神疑鬼,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搜尋異端上面,也顧不上這邊了。
而搬遷過來的民眾,對此則沒什么意見。
這片地方住著的,都是要參與運河施工的匠人、勞工,以及他們的家眷。官府統一修建了一批簡易的住宅,雖然因為施工時間短,設施很簡陋,暫時只能稱得上棚子,但至少環境干凈,規劃整潔,該有的干凈水源和道路都有,比貧民聚居區已經好多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里沒有神職人員,各種祈禱活動都沒人組織。不過,官府也承諾,這只是因為項目緊急,導致條件不完備,造成的暫時困難。寺廟和教士提供的公共服務,都會逐漸恢復。
目前,住宅區的人,只要參加工作,都有大餅分發。前期的兩條渠溝掘好之后,供水也恢復了正常。這些食物和水,就和之前街區天方寺里,有時會舉行的慈善活動一樣,都是免費的。而且,按規定服役兩年之后,連房子也免費送了,比廟里慷慨多了。
另外,官府還派人來開辦了學堂,讓有孩子的家庭,都把小孩送過去。學堂里教算術和漢字,說是學得好了可以去當官。
學童父母一般不信這個宣傳,覺得他們吹得太離譜了。但學會算術和漢字,就能去和塞里斯人做生意。哪怕粗通一些,也可以去大商號,給人當學徒了。城里最富裕的那些卡里米商人,就是靠這個行業起家的,大家都有所了解。所以,他們倒也不抵觸小孩去上學,覺得這樣起碼能比父母有出息了。
至于宗教活動,暫時只有個固定的休息時間,給大家做祈禱。因為條件限制,也沒人帶領。不過下層民眾迫于生計,對于各種規矩,往往守得并不嚴,所以習慣之后,很快就無所謂了。
一開始,大家還互相監督,定時禱告,尤其是帶隊的羅馬人在場的時候,更是搞得有模有樣,比平時都勤快。干了幾天重活之后,和羅馬工程師也都混熟了,就很快懈怠下來,不少人開始偷懶不去,甚至在祈禱的時候睡覺。
第二批移民,是一些科普特人。第一批的遜尼派移民,一開始還緊張了一陣子,又趕緊開始聚集起來祈禱。后來發現科普特人也是從不同城區抽調的工匠,并沒有神父跟過來,就很快再次松懈下來。目前,也沒有出現更多的問題。
這次的事情,住戶們也不怎么在意,反而很高興。因為按照羅馬習慣,這種特殊日子,都會給公民發放福利。
雖然這邊的戶籍還不夠完善,但開羅官府還是雇了一批藝人,到廣場上表演節目。新城區的居民,也派發了額外的大餅。這種“馬戲和大餅”的效果相當好,尤其是過慣了苦日子的新城區移民,都很激動。
脫歡上臺發表了簡短的演講,然后也不耽誤他們的興致,直接讓大家自己玩去了。樂隊便開始演奏,而當地人干脆直接唱歌跳舞起來,一時好不熱鬧。
脫歡下了講臺,卻看起來略有些不滿意。
“可惜郭康安達不在。這種地方,我覺得他比我講得好。”他對朱文奎說道:“花了這么多錢辦活動,卻只給大家傳達了這么點信息,感覺有些虧了。感覺我就會說點大實話,講不出多好聽的東西來……”
“講的太好聽,這些人反而聽不懂吧。”朱文奎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而且這種儀式,其實只要出個場,表達下重視,就可以了。”
“這段時間,城里人對我們的抵觸情緒,已經少了很多。說明之前的措施,還是有很大效果的。我們踏踏實實做事就好,不用管太多。”
“我覺得還是有點差別的。”脫歡卻不敢那么肯定:“咱們那邊,這么說還可以,這里可不見得。之前我們好說歹說,甚至花錢雇傭,都沒人樂意來。后來直接抓民夫,強制遷徙到這里,你看他們反而不反對了,看著還挺高興的……”
“我是真理解不了這幫人。現在反思之后,我都開始懷疑,我們一開始最大的彎路,是否就是太優柔寡斷,沒有上來就帶人去揍他們。要是當時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估計還能節約一段時間呢。”
“有時候還真是這樣。”朱文奎想了想,說:“不過,這應該不是是否踏實做事的問題,而是執政風格的問題。”
“我之前和唐姑娘討論歷代執政得失,民心向背,想到過一個例子。”他告訴脫歡:“左傳記錄說,鄭國的執政子產病重的時候,對另一位正卿子太叔說:‘我死后,你一定會做執政大臣。只有德行完美的人,才能用寬仁的政策,來使百姓服從。次一等的,就不如執政威猛。就像火勢猛烈,人們望而生畏,因此很少有人被火燒死的;水性懦弱,人們輕視玩弄它,因此就有很多人被水淹死。所以,實行寬仁的政治,反而要更難。’”
“幾個月后,子產因病去世,子太叔繼任。他不忍心施行剛猛的政策,為政很寬松。結果,鄭國出現了很多盜賊,在長著蘆葦的大澤里聚集,甚至公然掠奪人口。子太叔為此后悔,說‘我要是早聽夫子的話,就不至于到這種地步了。’于是調集徒卒,剿滅大澤里的盜賊,把他們全都殺死。這樣,鄭國的盜賊,才稍稍收斂了些。”
“后來,孔子評價說,為政要像子產那樣剛柔并濟,才稱得上‘和’。子太叔就是因為過于懦弱,沒有及時用嚴厲手段,結果盜賊增加之后,死的人反而更多了。”
“我想,我們遇到的事情,大概也是這樣吧。華夏人已經是對政治比較敏銳的群體了,民間尚且會出這種事情,何況是西夷之地?所以,確實得根據當地情況,及時調整策略。”
“你說的有道理,是我考慮不周。”脫歡點點頭,然后牢騷道:“哎,當時郭康安達一直給我說,能不用暴力就不要用暴力,能不要殺人就不要殺人。現在感覺,也是仁慈過頭了吧。”
“我覺得他是怕咱們殺多了。”朱文奎尋思了片刻,評價道:“他思維方式跟咱們不太一樣的。不知道為啥,感覺他好像在理論上,特別回避‘殺’這個解決問題的選項——而且只是事前的理論上。”
“對,真自己上場,直面實際情況了,他反而容易上頭了。”脫歡也吐槽道:“上次在大都,明明就是他自己先控制不住,硬要去殺豪強。那回死的人,比我父汗繼位之后幾次大案,加起來都多了……”
“我給他說過,他給的理由是,要么徹底掃清,要么就不要殺人,免得引發更多問題,留下后患。”朱文奎說:“他覺得,地中海這邊的勢力,根本沒有清理一個文化、一個族群的能力。”
“我記得他還舉過一個奇怪的例子,說有個阿勒曼尼國王,統一了手下各路諸侯,還想統一整個歐洲。那會兒,他的國家,有將近48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大約七千萬日耳曼人國民。”
“但是那個時候,歐洲的總人口也很多。所以最后,他看似兇狠強悍,卻對外打不過斯拉夫人,對內清理不了猶太人。還得罪了眾多勢力,最后空耗國力卻一無所獲。所以,還是要清醒一些,不要在有其他選擇的時候,盲目動手。”
“我也聽他說過,不過我覺得這人也挺菜的——起碼跟我們羅馬的先賢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脫歡也想了起來,評價道:“公里這個單位,咱們的量器冊子有提過。48萬平方公里看起來大,其實連現在的阿勒曼尼聯盟都沒有覆蓋。人口也是一樣,在那個世界觀設定下,根本不夠用。”
“一個有能力的國王,至少得先擴充實力吧?當年越王勾踐為了反擊吳國,臥薪嘗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積累了足夠的力量,最后才一舉成功。阿勒曼尼王國難道連二十年休戰都擠不出來么?”
“我記得在這個寓言的設定里,阿勒曼尼的蠻族武士還是挺能打的,還會和古代傳說里的炎黃蚩尤一樣,驅使虎、豹、象等猛獸戰斗。試想,要是他的實力翻一倍,有96萬平方公里領土,和一億四千萬日耳曼國民,那就指不定是誰贏了,至少不會對付不了猶太人吧。而如果這都達不到,我覺得,那就是執政者的能力問題了。”
“是的,說到底還是實力問題。”朱文奎贊同道:“要是更夸張點,加個零,假設有96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和十四億日耳曼人,不是想蕩平誰就能蕩平誰了么?還需要避諱什么呢?難道其他人還會有意見?可見,這終歸還是個實力問題。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想考慮這種理論可能。”
“估計是蠻族沒有足夠的能力,來組織這么大的國家吧。”脫歡說:“我和郭康安達聊天的時候,就一直覺得,國家的土地和人口,視文化的不同,應該是有不同上限的。超過之后,即使紙面上擁有,也沒法進行實際管理了。蠻族國家的這個上限,肯定沒有這么高。”
“換做咱們那邊,就沒什么問題了。你看元滅西夏,明滅大理,都做得挺好。”他舉例道:“有這種經驗和組織能力,其實就可以實現了。”
“也不能這么說。”朱文奎連忙辯解道:“斷絕大理文化,是元朝干的。潁國公在報告里說,據現場查證,這些文獻典籍,自元世祖入大理以來,就陸續在長期的兵災中損失流散,并不是明軍故意所為。和西夏一樣,其實都是被元朝毀滅的。這些文件,在我太爺爺的實錄里就有記錄,我家還有一套呢。”
“啊?這也能怪元朝啊?”脫歡驚訝道:“不是,這里也不是大明,你也不用這么積極……”
“那元世祖也沒反對。”朱文奎強行辯解道。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