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什么？”
洛薩皺起眉。
伊萬斟酌了下語句，才道：“他說，您雖是一個強大國家的統治者，但也請知曉，鄙國的大汗，乃是長生天之下最偉大的君主，您應對我們的國書保有最起碼的尊重。”
洛薩“呵”了一聲，也知道這個使者所說的肯定沒有伊萬翻譯的那么委婉，但也沒有多做計較。
無論在什么時代，對使者下手都是最下乘的行為。
“那就看看，你們的大汗對我是否有最起碼的尊重了。”
洛薩翻開國書，上面的內容分別用兩種文字書寫，其一是波斯文，其二竟是拉丁文。
“洛薩國主，我聽說你只花了一年，就以孑然一身，取綠衣大食而代之。自此，從昔蘭尼加到阿達納的廣闊疆土，皆在你治下，這般豐功偉績，尤勝于我當年一統草原，我甚是欽佩。
我大韃靼國如今已統一草原十年有余，又征服金朝，喀拉契丹，治下之土，何止萬里？麾下控弦之士，豈止百萬？兩國皆為強邦，未來若起刀兵，無異于兩虎相爭，空耗國力。
我知你治下之民，多信天方，天方諸國也視你國為奪占他們圣地的仇寇，我大韃靼國亦然，不若就此締約，共伐埃蘭沙赫爾。到時，雙方以幼發拉底河為界，和睦共處，你不東向，我不西顧；你治下商隊過阿姆河，我必令沿途驛站供給；我麾下使者至安條克，你亦當保其周全。
我與你誠心交好，望你深思熟慮。
若你愿締約，便以駝毛為誓，你需盡快出兵，夾擊波斯人。
若你不愿締約，也望你固守邊疆，不要輕舉妄動。
待天方諸國之首，埃蘭沙赫爾滅亡以后，你我兩國，比鄰而居，可為親善之邦，大開貿易商路，互通有無。
這不僅是你我的事，更是讓兩地百姓世代得利的根基。”
洛薩合上國書，不禁有些驚訝。
這封國書的措辭還算得體，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相當客氣了，想來這韃靼大汗手底下，也有精通拉丁文的傳教士為其服務，對海外帝國的了解，也不全然都是些道聽途說。
伊萬小心觀察著洛薩的神情，見他沒有勃然大怒，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心道自家那位素未謀面的大汗，這次想來是沒有要認人家當兒子了。
實際上，那位草原上的大汗在聽說了洛薩的事跡以后，還真發表過類似的感想。
畢竟他的幾個兒子，雖然也都是頗為出色的將領，但多少都是受他羽翼蔭蔽，與洛薩此等在旁人聽來頗有些天方夜譚的傳奇君主比起來，無疑相形見絀太多。
“陛下已看了吾主的國書，不知有何看法？”
伊萬他們雖然沒看過國書具體內容，但也知道個大概，不然還當什么使者？此前憂慮的無非是措辭問題。
洛薩思索了陣，開口道“你主白手起家，十五年間便統一了整個草原，先滅大金，又取西遼，拓土萬里，不愧為一代天驕，我也很是欽佩。那便如你主所言，我們共伐薩珊，但我要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伊萬驚訝道：“沒想到陛下對我主和東方諸國也有如此深的了解。陛下要求并不過分，若兩國親善，美索不達米亞全境歸于您手也未嘗不可。”
說著大方，但實際上這份領土放在那兒也是放著。
波斯多山，術赤所率西征軍先吞西遼，花剌子模，又進軍波斯，已經吃了個腸肚滾圓，再繼續西征短期內也是有心無力。
巴爾思聽了通譯的轉述，也頗為高興：“這位洛薩國主倒是比那個花剌子模國主強得多，是個明白人。”
韃靼人有個傳統，誰征服，誰便統治。
洛薩前世歷史上，征服波斯的是旭烈兀，被托雷之子蒙哥冊封為伊爾汗。
如今征服波斯的，卻是那位韃靼大汗的長子術赤，未來“術赤兀魯斯”的核心地域，必然會位于波斯地區，也就是金帳汗國將取伊爾汗國而代之。
術赤雖是大汗的長子，但在王庭的地位卻頗為尷尬，因為他的母親孛兒帖曾被蔑兒乞人擄走，歸來后生下術赤，其血脈成謎，大汗雖承認其身份，卻給他取名“術赤”意為“客人”，原因也頗為微妙。
他的弟弟察合臺甚至曾公然質疑過他的血脈，認為他是蔑兒乞人的種，沒有資格當大汗的長子，結果卻被大汗狠狠叱責了一通。
所以，術赤未來必定會被排斥在韃靼帝國核心圈子以外，到時，波斯地區便是他術赤兀魯斯的核心疆土，也是支撐他在大汗百年之后，揮師東進，爭奪汗位的關鍵。
海外帝國攔住了西征軍的腳步，術赤顯然不會甘于就此止步，不再前進。
巴爾思是怯薛百戶官，作為大汗親衛，他跟大汗長子術赤關系卻是莫逆，此次他隨使團前來，既是為大汗做眼睛，也是為了西征軍的統帥術赤做眼睛。
經他一路所見，他也覺得這海外帝國實力確實頗為強悍，他們韃靼國主力還在南下進攻大宋，不可能傾盡全力支持長子西征，能暫且與之交好最好不過。
“使團的客人們，既然來了，就在耶路撒冷多住幾天，也叫你們這些草原上的勇士，看看我們海外帝國的軍威。”
洛薩又說了幾句漂亮話，便屏退了使團眾人。
他又對御前會議諸人問道：“你們覺得，這封國書上寫的如何？”
眾人依次看過國書，倒是對國書里言語中表達出的誠懇頗為意外。
拉維妮婭疑惑道：“看上去，倒不像是虛與委蛇。”
洛薩笑了笑：“我相信，那位韃靼大汗的確有與我們睦鄰親善之意，因為他現在最緊要的目標，是繼續南下，征服廣袤，富庶的宋王朝；
但當他們吞并宋王朝以后，必定會繼續西征，這是毋庸置疑的事，而相較于貧瘠的羅斯地區，他們進軍小亞細亞，大馬士革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海外帝國與韃靼人未來必有一戰！
于未來再與韃靼人戰，要面臨的是掌控了整個東方王朝，騰出兩只手的韃靼國；于現在與韃靼人戰，面臨的卻僅是韃靼國四分之一的力量。”
“所以，我意已決，即日起，整軍備戰，先拿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掌控扎格羅斯山脈天險，再跟韃靼人爭鋒。”
洛薩主意已定，御前會議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唯有庫爾斯提出建議：“帝國的統治成本始終居高不下，美索不達米亞地域廣袤，人口眾多，遠超過帝國治下的大馬士革王國，我認為，帝國即使征服了此地，也要暫緩納入帝國直轄的進程，而應施行羈縻統治。”
“嗯，你說的有理，那就挑一個薩珊皇室的繼承人，我們此次出兵，就擁護他拿下美索布達米亞，成為新的薩珊王，既握正統，又能將薩珊作為帝國藩籬。”
洛薩手底下的廷臣也有不少是薩珊的流亡宗室，大多是政治斗爭的失敗者，想找個在繼承順位上的并不是難事。
御前會議散去，洛薩看著仍未離去的安娜，忍不住問道：“身為帝國最緊密的盟友，你又一直攛掇我對韃靼人出兵，如今戰火將起，東帝國打算派出多少人馬參戰？”
安娜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東帝國內部的動蕩還未平息，政局正處于一個平穩期，想要出動全力，支持洛薩繼續東征，無疑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洛薩擺了擺手，有些沒好氣道：“我知道你們的窘境，但既然無力支持，還不少說兩句？”
安娜訕笑了聲：“以你現在的力量，擊敗韃靼人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洛薩對此倒是沒有否認。
這三年來，他實力增長速度看似不快，但實際戰斗力卻是翻天覆地。
因為他的皇帝套裝屬性已因海外帝國的大治，得到了顯著的增強。
國家合法性：高。（帝國法理領土盡在你掌控之下，并獲得了諸國的承認。）
國家忠誠度：萬眾一心。（三年以來，帝國的新政已深入人心，臣民皆視你為天命君主，僅有一小波利益受損的叛亂分子在暗中蟄伏。）
人民生活水平：貧困。（你治下的人民生活水平已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只是龐大的移民數量，巨大的人口基數限制了其進一步的提升。）
皇帝套裝效果評定：天命攸歸。（你已完全可以發揮出皇帝套裝百分之二百的威能。）
在皇帝套裝的雙倍威能之下，就算沒有拉維妮婭的律令加持，他的實力也已摸到了這個世界的天花板，除非是把冰封之冠里的那個被封印的塵世巨蟒“耶夢加得”給放出來，否則他還真不信有誰能是自己的敵手。
跟韃靼人開戰，也是他自己的意思，跟安娜的“攛掇”無關，但該敲打敲打還是得敲打。
安娜有些愧疚道：“那我還能怎么補償你，如今君士坦丁堡的藏書都快被你搬空了。”
洛薩輕咳了一聲，圖窮匕見：“我聽說，最近咱們黎凡特施法者協會最近發展得不錯，你給我調幾個擅長教學的人才，在耶路撒冷開一個施法者學院得了。”
缺乏成體系的施法者培養，這是現如今的海外帝國唯一的短板了。
安娜翻了個白眼：“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答應你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