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保府是府城，唐妙顏之前居住的村子，就歸這里管。
原本陸地上，就是快馬也要跑兩天的路程。
在虞浮生嫻熟的駕船走水路下，居然多半天就到了。
相比于之前唐妙顏唯一去過的金鱗縣，化保府的繁華，完全超出預想之中。
二三層高的小樓隨處可見，哪怕是天色已晚，街上仍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見唐妙顏在發愣，虞浮生反倒是輕笑著解釋道：
“化保府沒有宵禁，很多商戶是徹夜營業的。”
“你之前來過這里？”
她正好順著話題問。
記得之前白青青說過，虞浮生是在京城活動唱出名，才被人尊稱為虞老板而揚名各地的。
“嗯。你不會以為，我生下來就是當紅戲子，剛會說話就被人尊稱虞老板吧？”
虞浮生說到這里輕笑一聲，只是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根本沒有一絲喜悅和玩鬧。
“我七歲之前，都生活在江邊，是一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漁家孩子。我上面有七個哥哥，我爹娘就盼著生個女兒，結果卻生了我。”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上面的七個哥哥能吃，我爹娘就算晝夜捕魚種田，也根本養活不起這么多孩子。加上我長得好看，于是順利成長把最小的兒子賣給了人伢子。”
這輕飄飄的話聽起來，似乎一點傷感都沒有。
更多的是認命。
唐妙顏不自覺垂眸，看了一眼他滿是傷疤的手。
這下就解釋的通了！
一個七歲就被賣給人伢子的小孩子，被人欺凌虐待再正常不過。
唐妙顏突然就對虞浮生的過去不感興趣了。
“那家酒樓人好多，菜品肯定好吃，我們去嘗嘗。”
她笑吟吟的伸手指路，邁步就朝酒樓跑去。
虞浮生邁著大長腿在后面快步走，倒是也能緊緊的跟住她。
等到四道菜肴和溫羊奶上桌，唐妙顏則是把自己的包袱打開。
給里面餓了搖了一天的幾只小雞灑些米粒進去喂食。
又將糖了個糕放到桌上，把羊奶碗推到它面前。
這小家伙自打睜眼之后，生長迅速且結實不少。
再也不需要蘆葦桿喂養，自己就會舔著羊奶喝。
“你倒是個細心又暖心的飼主。”
虞浮生拿著筷子看著她的動作，突然眸色深深的感嘆。
“既然決定養了，那自然是要好好對它們。否則，不如直接看它們死在路邊。”
唐妙顏頭也沒抬的回話，只以為他感嘆她出逃也要帶著寵物。
虞浮生什么都沒說，唯有看著她的視線，變得越加復雜起來。
仔細分辨，其中甚至有一絲羨慕和奢望。
“今晚住這兒吧！你好好休息，我進屋了。”
客棧之中，二樓的房間門前，唐妙顏瀟灑對他揚揚手。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番話，應該就是永別前最后的對話。
虞浮生滿是疤痕的大手按在自己的門板上，聞言轉頭看向她，猶豫一下，才道：
“客棧之中魚龍混雜，你自己一個人住，要記得關好門窗。盡量別出門……睡眠淺一些，我就在隔壁，有事大聲喊我。”
唐妙顏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袖口之內的麻醉劑明晃晃的。
無不是告訴虞浮生，他想多了。
誰敢進來打她主意，那也只有自尋死路的份兒。
更何況，她就從來沒想過真的在這里住。
吩咐小二送了熱水，她舒舒服服洗個澡，順便換上讓小二買來的新裙子，將婦人發髻也變成清爽利落的馬尾辮。
唐妙顏就提著小包袱離開客棧。
熱鬧的化保府，哪怕時近午夜，仍舊有不少人在外面閑逛。
可能是大夏天的，誰也睡不著，都去夜市嗨皮吧。
唐妙顏買了一把烤肉串，邊吃邊在街上閑逛，琢磨著應該用什么樣的方式離開化保府？
離開了這里，她又要去哪里呢？
這個時代沒有高鐵，沒有飛機，甚至連綠皮火車都沒有。
她的錢又不夠買下馬車和車夫遠行。
正在她為難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位衣衫破舊打著補丁的老大娘。
老大娘挎著空空的小竹籃，晃晃蕩蕩的走了沒幾步，突然就跌倒在地。
周圍人來人往，都躲開大娘匆匆離開，連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唐妙顏懵了一下，仔細看著老大娘蠟黃枯瘦的臉，以及浮腫到像金魚一般的眼睛。
她是真的有病，不是碰瓷。
這才趕緊跑過去，慢慢將她扶起來。
“大娘，你身體不好，怎么這么晚了，還獨自出門？”
“唉！沒辦法。我和老頭子無兒無女，不靠賣些糕點維持生計，早都餓死了！不過再過這幾天，應該也不用這么勉強了。”
大娘說到這里苦澀一笑，滿是粗糙疤痕和厚繭的手，輕輕拍了拍唐妙顏的手背。
“為什么？”
唐妙顏本能的握住她手腕的脈搏，帶著幾分好奇追問。
“老頭子已經病得起不來，郎中說，也就這幾天的事。他死了，我活在這世上受苦干什么？到時候，陪著他一起去就是。”
老大娘除了長期缺衣少食引起的消化不良，以及各種風濕痛之外，還有些肝膽問題，難怪會臉色蠟黃眼袋浮腫。
聽到老兩口這樣貧困，唐妙顏醫者仁心，總不能見死不救。
“大娘，我送您回家吧！”
她扶著老大娘慢慢走過熱鬧的街市，緩緩向幾乎無人的城北走去。
雖然夜晚漆黑一片，但只借著淡淡的月光，都能看清這里的環境有多差。
這里幾乎都是茅草屋，甚至有些只用木板對付搭建而成。
貧民窟三個字，當真是最好的解釋。
這里的環境，甚至比不上唐妙顏曾經住過的村子。
“這就是我家了！曾經我和婆家十幾口人住在這里，但他們死的死，走的走。如今這大院子里，也就只剩下我們老兩口。”
大娘推開破舊的木板院門，露出里面一大排茅草屋。
雖然很破舊，但真的很多。
目測過去，最少有七八間。
小院干凈整潔，看來老兩口還是利索人。
“大娘，我走了一路有些渴，能和你討碗水喝嗎？”
唐妙顏總不好見面就說看病，生怕她懷疑自己另有所圖，只好找了這樣一個借口。
“有有有。你好心送我回來，怎么連喝口水都這么客氣？快跟我進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