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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溪心頭猛地一跳,睫毛顫動幾下后倏然抬起,像脆弱的蟬翼。
主動離職,并且還要承擔賠償?
是指學校給的安家費之類的補償退回,還是指額外還要賠錢?
楚溪問道:“賠償是指?”
左校長道:“學校規定提前解除合同有相應的賠償金。”
楚溪捏住了拳頭,“為什么要賠償?退回安家費之類的補償還不夠?”
左校長:“按合同辦事,我會幫你爭取,金額不會太高。”
楚溪:“我認為不合理,我剛入職,并沒有占用學校資源,增加學校的培訓費用之類的。”
左校長神情嚴肅,甚至帶了絲譴責,不愿與她多費口舌,直接決定道:“我們入職申請的表中要求填清的,可你沒有。有精神病史的我們并不能予以錄用。現在我們要重新找人替換你。”
“精神病史”這四個字讓楚溪覺得刺耳,也擊中了她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幾乎在一瞬間羞愧得潰不成軍。
楚溪知道學校這個規定,所以,如果想任教就不能填寫。
可是,很遺憾的,大多數單位都有這樣的規定。
是她刻意隱瞞,她無話可說。
可她還是覺得有點委屈,她是可以避免的啊,并非不可控制。
那她接下去該怎么辦?
是她之前一直太順遂了,懷才自傲,并沒有想過學校會因為她一個發病視頻就對她這么抗拒。
她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
哪怕退場,也得從容。
A大不容她,學術界未必。
不慌。
她站起來,嘴唇因克制而微微泛白,對左校長鞠躬道歉道:“對不起。我知道了,我會主動離職,很抱歉給學校帶來困擾。”
左校長見她真誠又識時務,嘆了口氣,一擺手,隨手欲將她打發走,“去吧。”
他也有一瞬間的不忍,但這點不忍,并不能讓他打破規則。
更何況,想要這個位置的人一大堆,而這個位置給一個病人往后會有無盡的麻煩。別的不說,現在不把她處理掉,他就面臨無盡的麻煩。
楚溪推出門,站在門邊轉頭跟左校長冷靜地說:“我離開A大,但我不會停滯不前。”
左校長正在提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注視她。
很理解。
被學校掃地出門了,年輕氣盛的,肯定不服氣。
他也不想再出言中傷她,其實,沒有學校會要她的。
她的視頻這樣一曝光,圈子里都知道了。
誰還敢要她?
楚溪手捏在門把手上,“也許今天他們都在笑話我,但我想幾年之后,可能是A大被笑話。”
“甚至很多人會感嘆一句:左校長真的不適合帶科研。”
左校長倏地眼睛一瞪:“!!!”
好個狂傲自大的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這都傲上天去了!
左校長忍不了了,冷哼一聲:“入土之后都未必有的事情我不考慮!”
楚溪聲音清亮篤定:“倒也不必這么久遠。”
最后,她說:“如果A大要我不合理的賠償,我會奉陪到底。”
她關上門。
肖屹見她出來便問她:“怎么樣?”
見著肖屹,她如見著驕陽,烈得灼眼。
她撇開頭,徑自往狹長的過道那邊的光亮處走去。
肖屹愣了一下,追上去拽住她。
楚溪垂著頭,低聲淡淡道:“校長讓我主動辭職。”
肖屹聞言,抬起眼皮,轉眸望了一眼不遠處那扇緊閉的門,“我去找他!”
楚溪猛地拽住他的胳膊,制止他,道:“我明知道隱瞞病情不對,還隱瞞了,確實是我不對。”
肖屹掰開她的手。
胸中一股怒氣翻涌,他連禮儀都顧不上了,幾步跑到校長辦公室門口,直接推門而入。
左校長恰巧正在跟人打電話,他們聽見他在說:“老孫,你那個干兒子再申請一次吧,有空缺了……”
左校長被肖屹的忽然闖入嚇了一跳,立刻摁掉了電話。
他一皺眉頭,氣勢威嚴:“誰?干什么的?”
驚嚇之后,他又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偏又想不起來。
“楚溪哥哥。”肖屹答。
左校長聽聞是剛才被他打發的楚溪家屬,眉心皺籠,心中閃過一瞬間的心虛。
他目光下意識地瞥了眼肖屹背后的小姑娘,心中更是不耐,直覺是小姑娘指使家屬鬧事。
可這家屬怎么回事?
怎么年紀輕輕渾身散發著一股凌厲的壓迫感?
他聲音更冷淡又更官方地道:“希望你也理解學校的難處。”
“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否則,對那些因病不能錄入的人不公平。”
“已經有人投訴了,現在人家盯著我讓我給個說法。”
“人家口口聲聲要公平,卻利用各種人際關系給我施壓,要是沒有楚教授的事,我很好處理,可現在……”
“我希望你們理解學校的難處。”
肖屹和楚溪心想大概是CIT的李博士,在她微博上也留過言。
楚溪本來心中有點委屈的,被肖屹這樣一闖,她倒是覺得自己理虧了。
因為自己有所隱瞞而感到抱歉,她再次鞠躬,“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我馬上帶他走!”
肖屹目光落在她的脊背上,從背后看,姑娘彎身鞠躬而凸起的脊柱,單薄又脆弱。
憤憤不平的情緒在胸中洶涌澎湃,她何須對人如此?
就因為從小的創傷。
肖屹面若寒霜,渾身上下冷峻料峭,聲音如冰山清泉,寒冷又清冽,道:“她現在根本沒有對教學產生任何影響。”
“她是物理學院招進來的,難道不該由物理學院定奪?”
“您是校長之前也是教師,難道您就想告訴全天下身體不好的學生,他們沒有未來,再聰明再努力也沒有未來?”
“您一句話就毀了她十多年的努力,也會毀了好多人的信仰,您不該再慎重些?”
他咬了咬呀,晦澀道:“她父親犧牲的時候,她在場,作為人質,目睹了一切,病也因此而來。”
“她遇到這么大的事,都沒有提及父親,沒有提及烈士之后該有的優先待遇,可見她傷得有多深。希望學校,酌情、慎重、考慮!”
他最后那幾個字咬音極重,帶著憤怒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