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聞言,呵呵一笑道:“言重了,什么死不死的......你先坐......你這樣就太見外了......”
朱冉聞言,這才又坐了下來,正色道:“公子有什么差遣,盡管吩咐朱冉便是......”
蘇凌一笑道:“不忙,不忙......我先問問你,我若記得不錯,之前你告訴我,你只是個火頭軍,后來咱們一道從無妄觀回到天門關軍中,我因為忙于軍務,無暇分身,總想在找你,卻總沒有得空......后來便找不到你了......怎么,你現在竟然回了京都龍臺,成了暗影司的成員了呢?......”
朱冉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撓撓頭道:“公子......您難道不清楚么?朱冉之所以不再做火頭軍,而從前線返回,做了暗影司架格庫的主事,不是您的安排么?......”
一句話,搞得蘇凌有些蒙圈,自己的安排?自己什么時候做過這樣的安排呢?
不過,既然朱冉說得這么誠懇,那他定然說的就是實情,看來這里面有文章。
蘇凌想到這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也就昧著良心認下了這件事,淡淡道:“額......我知道是我的安排,但具體的詳情,我不是一直沒見著你嘛,所以想多了解了解......”
朱冉這才點了點頭道:“哦,是這樣的,那次跟公子從無妄觀回到天門關之后,我也一直想找公子好好的說說話,不為別的,朱冉不知為何,想到公子您,心里就熱乎乎的......只是公子實在太過繁忙,朱冉找了您幾次,您都不在帳中,所以也就只能暫時擱置下去了......”
“大約是過了三四天,那日傍晚,我正在軍營灶房忙活,便被一個身穿暗紅色制式衣服,腰懸細劍的人找了出去,他告訴我他是暗影司的,暗影司總司正督領伯寧大人要見我......”朱冉回憶道。
“伯寧親自找的你?......”蘇凌聞言,有些吃驚道。
朱冉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之前聽說過暗影司的名頭,但只聞其名,從未接觸過他們,只知道暗影司是丞相麾下一支十分神秘的力量,突然聽說暗影司正督領伯寧大人要見我,更是十分緊張,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火頭軍......”
“我頗為忐忑不安地跟著那暗影司的人走出灶房,左拐右拐走了許久,來到了軍營中一個極為偏僻的地方,伯寧大人便等在了那里......”朱冉道。
蘇凌淡笑道:“初次見伯寧,你對他印象如何啊?......”
“印象還不錯,伯寧大人雖然不茍言笑,臉色總是冷冰冰的,但并沒有因為我是火頭軍的緣故,就看不起我,說話也是十分的平易近人......”
蘇凌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道:“伯寧平易近人?......這個評價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他可是出了名的冷冰冰......”
“或許是因為,伯寧大人覺得朱冉是公子的人吧......所以,伯寧大人對我跟對別人不太一樣......”朱冉說道。
蘇凌點了點頭道:“嗯,或許吧......他對你說了什么?”
“伯寧對我說,我是不是見過公子您,還問了我都跟公子說了什么......”朱冉回答道。
“你怎么跟他說的?......”蘇凌問道。
“實話實說,朱冉沒有也不敢隱瞞,就將我在無妄觀見到公子,怎么說的話,還有一路之上跟公子同回軍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伯寧大人說了一遍......”朱冉道。
蘇凌心中暗忖,幸虧朱冉說的是實話,要是刻意隱瞞,怕是朱冉會有麻煩......
畢竟這朱冉跟著自己才回了軍營沒有幾天,就被伯寧找上門去了,想必自己跟朱冉一路行來,直到軍營,那伯寧的暗影司的人,都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被伯寧跟蹤這件事,蘇凌倒也并未在意,畢竟他了解蕭元徹的行事習慣,派暗影司的人跟著自己,雖然有一定的監視之意,但也有保護自己的意思,因此,蘇凌也就釋然了。
“伯寧大人聽完之后,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對我的回答十分滿意,然后他告訴我,說公子您回到軍營之后,曾經找過伯寧大人好幾次,在他面前極力地舉薦我,說我有頭腦,也有能力,功夫也不錯,只做一個火頭軍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朱冉說道。
蘇凌聞言暗笑,這伯寧倒是挺會給我賣人情啊,我可從來沒有找過伯寧,說過朱冉的事情。
既然伯寧已經把這個人情賣出去了,那自己不認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么?
想到這里,蘇凌一笑道:“我確實找過伯寧,談過你的事情,朱冉啊,那次再無妄觀,我將你留下,就是覺得你心思縝密,腦子夠用,的確有能力,值得委以重任,也的確為你的遭遇鳴不平......”
蘇凌第一句話自然是順水推舟瞎說的,但后面對朱冉的評價,卻是發自真心的。
朱冉聞言,臉色一紅,有些激動地拱手道:“多謝公子您看重朱冉......我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比起公子來,簡直差太多了......”
蘇凌擺擺手笑道:“行了,咱倆就別商業互捧了,繼續往下說......”
朱冉雖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商業互捧,見蘇凌又繼續問他,便又道:“伯寧大人告訴我,一是因為公子您的舉薦,二是他也對我的經歷做了些了解,覺得我當初獲罪,被貶為火頭軍,的確有些冤枉,所以......他受公子您的囑托,這次來找我,是想抬舉和提撥我......”
“我當時聞言,心中從未有過的激動,朱冉何德何能,竟然被公子您一直惦記,還因為我的事情,您幾次去找伯寧大人......那個時候,伯寧就暗暗發誓,一旦公子您有事差遣,朱冉必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朱冉說著,神情之中又滿是感激激動的神色。
蘇凌一擺手道:“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只是碰巧遇到了我,就算沒有遇到我,你也會遇到欣賞你的人......這么說,是伯寧將你收進暗影司的,也是他讓你從營中返回京都龍臺,在暗影司架格庫做了主事的么?......”
朱冉撓撓頭道:“伯寧大人只是告訴我,愿不愿意加入暗影司......我起初還是猶豫的,還有些不太想加入呢......”
蘇凌有些意外道:“哦?暗影司可是天下第一情報組織,蕭丞相手中兩把利劍之一啊,重要程度能與黃奎甲的撼天衛相提并論,你竟然還有些不愿意?朱冉啊,你是怎么想的呢?......”
朱冉聞言,正色道:“很簡單,朱冉心中,好男兒就要血灑疆場,建功立業,就算最后戰死沙場,那也是馬革裹尸,此生無憾了......”
“可是這暗影司雖然也是丞相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但所做的事情,皆在暗中,而且很多的事情與暗中殺人,刺探情報,監視跟蹤有關系,朱冉覺得,好男兒一直見不得光......這總是少點什么......不怕公子您笑話,若是撼天衛大都督黃奎甲來找我,我想都不想,就愿意加入撼天衛,畢竟能夠成為撼天衛一員,是每一個普通士卒的最大愿望了......”
蘇凌點了點頭,對朱冉更是心中贊賞,看來這個朱冉的確沒有被世俗污穢所染,還有一顆熱血的赤誠之心啊。
“那你為何最后又同意了呢?......是伯寧吧逼迫了你?”蘇凌眉頭一蹙,連忙問道。
朱冉趕緊一擺手道:“不不不......伯寧大人并未逼迫我,相反的見我有些猶豫,他告訴我,他不會勉強我加入暗影司的,暗影司的成員,也沒有一個是被強逼著加入進去的......畢竟黑暗之中的事情,要比光明之中做的事情,還要艱難很多......”
“他只說讓我好好的考慮考慮,無論我加入不加入暗影司都沒有關系......然后他說了一句話,就是那句話,這才讓朱冉最終決定一定要加入暗影司的......”朱冉正色道。
“那一句話?這么有用?......”
朱冉十分崇敬地看向蘇凌,正色道:“伯寧大人說,公子您其實也是暗影司的成員,是暗影司總司副總督領......就是這句話,朱冉才決定要加入暗影司的,暗影司是公子的選擇,便是我朱冉的選擇......跟著公子,無論做什么......朱冉都愿意!”
蘇凌聞言,心中也頗為感動,點了點頭道:“就因為我的緣故,你選擇加入暗影司......朱冉啊,你可知道暗影司所行所做,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要比在戰場沖殺更危險數倍......”
朱冉神情一肅,拱手道:“只要能追隨公子......有危險,朱冉也不怕!”
蘇凌站起身來,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我蘇凌果真沒有看錯你!......”
朱冉也十分激動的說道:“公子,自從朱冉成為暗影司一員之后,時時刻刻,日日夜夜的在念著公子,希望公子能早些回來,朱冉便能時刻跟隨公子身邊了!”
“好!好啊......”蘇凌朗聲大笑,又道:“不過,你乃行伍出身,為何進了暗影司總司之后,只做了架格庫的主事呢?”
朱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安排,實際上,朱冉是一人從軍營起身,返回龍臺,按照伯寧大人教的聯絡方式,聯絡到暗影司總司的......”
“伯寧沒有同你一同回來?......”蘇凌的眼珠轉動,一邊思忖一邊問道。
“沒有,伯寧大人,只是給了我一封親筆信,告訴我了如何聯絡京都暗影司總司的方法,并告訴我,見到他們之后,將那封信交給他們,接下來,我做什么,自然會有人來安排......”朱冉道。
“那封信,你可看了,可知道寫了什么?......”蘇凌問道。
朱冉擺擺手道:“那信是伯寧大人親手所寫,有封漆的,我雖然好奇,但也明白規矩,所以并未瞧看......”
蘇凌心中暗忖,看來朱冉成為暗影司架格庫的主事,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察查當年戶部貪腐案這件事,其實很早就在蕭元徹的計劃之中了,這件事除了蕭元徹和郭白衣,還有自己之外,伯寧是第四個參與布局者。
甚至于,伯寧參與布局此事,更在蘇凌之前,所以伯寧才選擇了朱冉回到京都暗影司,做了架格庫的主事,因為以他的心思,自然不難猜出,自己要查當年舊案,就一定要去暗影司架格庫,但也不能興師動眾,搞得人盡皆知,定然會暗中查訪,要朱冉做那架格庫的主事,再加上陳揚,兩個都是自己人,那自己進出架格庫便會方便上太多太多。
所以,第一種可能,朱冉做暗影司總司架格庫主事,是伯寧刻意安排的。
當然,還有第二種可能。
或許伯寧并沒有讓朱冉做架格庫的主事,畢竟這個職位,多多少少是需要一些學問的,畢竟天天要與案牘卷宗等打交道,而伯寧在用朱冉之前,自然會將朱冉的底細和出身查得一清二楚,在確認他身上沒有任何疑點之后,才會收他成為暗影司成員。
朱冉只是行伍出身,所以學問上應該不高,反倒是功夫不錯,讓他做架格庫主事,顯然不太合適。
蘇凌想,可能伯寧給暗影司總司的那封親筆信上,只是說明了吸納朱冉為暗影司成員,并讓留守暗影司的負責人,比如段威給他一個職位來做,具體什么職位,伯寧并沒有安排。
而那段威嘛......
蘇凌已經將他列入了重點的懷疑對象之一,所以,段威自然明白朱冉功夫不錯,與其給暗影司增加一個虎將,不如就讓他進了架格庫,與案牘和卷宗打交道去。
想到這里,蘇凌又開口問道:“那你怎么做了架格庫主事的?......是你自愿的?”
朱冉想了想,道:“算是自愿......也不算是自愿......”
蘇凌聞言,有些疑惑道:“什么叫算是自愿,也不算自愿呢?怎么這么模棱兩可呢?”
朱冉忙解釋道:“我拿了伯寧大人的信,一路不敢耽擱,急匆匆從軍營趕回龍臺,聯絡到了暗影司的成員,然后被他們帶著,見到了京都暗影司臨時的總督事,段威段督司......”
蘇凌心中一動,果然是他!
“段督司先看了伯寧大人的信,隨后對我十分客氣,更是朗聲笑說,暗影司又得一個得力干將......然后他又有些犯難,說暗影司如今京都的人員,已經滿了,實在找不出什么合適的空缺出來,只能將我外派到其他州郡城池的暗影司分司去......”朱冉道。
蘇凌不動聲色地聽著。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畢竟我回到龍臺,是想著等待公子您班師還京之后,好跟隨您的身邊,這要是將我外派走了,還不知何時能見到公子您呢......”朱冉道。
“于是,我就像段督司說了我不想去地方......段督司十分為難,考慮的許久,方對我說,若是不肯去地方,暗影司總司倒是有個位置空缺,只是平素的差使比較乏味和單調,沒有特殊的重大行動,也不能隨暗影司其他的成員行動,只能看家留守......問我愿不愿意去干......”朱冉道。
“我便問段督司是什么職位,段督司便說了架格庫應該有兩個主事,如今有一個叫做姚燧......哦,也就是公子所說的陳揚兄弟,還空一個缺,問我愿不愿意去架格庫作主事......”
蘇凌點了點頭道:“所以,你就答應了段威,做了架格庫的主事?”
朱冉點了點頭道:“朱冉雖然出身行伍,但是也是家中獨子,我父親當年也是科舉出身,做過下縣的縣令......所以朱冉從小便在父親的督促下讀書認字,還上過幾年塾......”
說到這里,朱冉緩緩嘆了口氣道只是后來父親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便因病故去了,母親因為思念父親,沒過兩年也跟著去了......我家中沒有親戚,只剩下朱冉成了孤兒,所以也就沒有銀錢再讀書了......我靠著家中剩下的銀錢,混了兩年多,最后將家宅賤賣了,在將要十五歲的那年,縣城貼了告示,蕭丞相征兵,我便投身行伍去了......雖然,我讀書不多,但文章和字,還是能夠通讀順暢的......所以,我想整理案牘和文案,自然也不成問題......”
“再說,我不去架格庫作主事,自然就見不到公子了,所以只能如此了......”
蘇凌點了點頭,將此事暗暗地記在心中,暗忖有機會,一定要問問伯寧,讓朱冉做架格庫的主事,是伯寧的安排,還是段威的意思。
朱冉的神情卻忽的頗為欣喜道:“不想,我才做了不算太長日子的架格庫主事,就聽到了公子您被封為京畿道黜置使,察查京畿各處的消息,所以,朱冉也是日夜盼望著公子回來......實不相瞞,公子車攆進城那日,我還擠在人群之中,呼喊公子您呢......可惜,也許是人太多了,公子您沒有聽到,朱冉心里還失落了一陣子,后來才知道公子您病了......我這又擔心起來,直到今日,公子您突然來找我......我覺得就如做夢一般,哈哈哈......”
蘇凌也笑了起來,剛想再說話,卻見婉貞泡了茶進來,給蘇凌和朱冉皆滿了一卮茶,笑道:“不瞞公子,朱冉他知道您病了,就像丟了魂一樣,奴家還勸他,他要再這樣下去,怕是您病好了,他可是要病倒的......”
朱冉笑道:“見到公子,我朱冉自然百病全消!”
婉貞知道蘇凌這次來找朱冉,定然有要事要說,這才朝蘇凌一福,退了出去。
蘇凌看了一眼婉貞離去的背影,低聲問道:“她是你娘子?朱冉......你什么時候成家的?”
朱冉嘿嘿一笑,臉色一紅道:“其實朱冉在丞相沒有起兵攻伐渤海之前,才剛剛成家的,婉貞是京畿道附近一個小鎮上的人,身世挺可憐的......”
蘇凌點了點頭,死隨意地問道:“她是京畿道小鎮上的人,你在龍臺軍營之中,又如何認識得她呢?還成為了夫妻......”
朱冉道:“龍臺的士卒,跟灞城不同,灞城是丞相重兵屯駐之地,龍臺由于天子的原因,所以龍臺各部將軍麾下的士卒,除了每日的操演訓練之后,便會解散,當然也有選擇住在軍營之中的,但大部分還是跟龍臺百姓一樣,在龍臺城中置辦家宅......”
“朱冉不才,賣了祖屋房產之后,手中還有一些積蓄,所以來到龍臺之后,加上軍餉,湊了湊,便找了牙人,在此處購置了一處家產......也算龍臺人了......”朱冉解釋道。
“至于如何結識的婉貞,又如何與婉貞成了親......”朱冉說到這里,感嘆道:“公子,實不相瞞,婉貞就像上天賜給我的......天上掉下來的我的娘子一樣啊?”
蘇凌聞言,有些疑惑道“天上掉下來的娘子?......這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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