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且說那溫芳華和林不浪兩人邁步走進客棧中廳,溫芳華輕輕地一碰林不浪的胳膊,顯得有些神神秘秘的。
林不浪心中疑惑,低聲問道:“師姐,有什么事么?......”
溫芳華卻故作神秘的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沒有什么大事......不過呢,給你這個木頭準備了一點點小小的驚喜......”
林不浪聞言,更加疑惑道:“驚喜?方才那些事,就已經夠鬧心的了,還有什么驚喜可言?......”
溫芳華聞言,格格一笑,悄悄地從懷中掏出一物,朝林不浪的掌心中一塞。格格笑道:“喏,就是這個了......”
林不浪疑惑不解,抬手看去,不由得一窘。
卻見那掌中之物,正是方才自己用劍削掉的吳搖凰的那只紅梅耳墜。
他頓時覺得這紅梅耳墜好似著火一般燙手,結結巴巴道:“師姐......你......我一個男人,要這個干嘛......再說這又不是師姐之物你,我更不能留下......”
說著,他便要將這紅梅耳墜抬手扔掉。
卻不想,那溫芳華一拉他的手,說什么也不讓他扔,格格笑道:“木頭,別扔啊......那姓吳的妖精對你那股勁兒,很不能以身相許了......這紅梅耳墜又是人家爹娘的定情之物,怎么那么巧,被你一劍削落,這不是一劍定情,又是什么......你就安心地收著......說不定這也是你倆的定情信物呢,你就這樣扔了,那吳搖凰知道了,豈不是要傷心么?......”
林不浪尷尬無比,卻又拙嘴笨舌,急得額頭冒汗,差點就大聲喊起來了道:“師姐,我林不浪是什么樣人,別人不清楚,師姐你還不清楚么?林不浪自懂得男女之情以來,眼中心中只有師姐一人,今生今世也只娶師姐一人為妻......別的女娘便是千般萬般好,也不及師姐半分......”
溫芳華聞言,先是一怔,沒想到這樣如木頭一般的林不浪,竟然說出如此情真意切的話來,心中也無比的感動,這才點了點頭道:“好啦,跟你開個玩笑,不過呢,這紅梅耳墜還是留著的好,不知為什么,我只覺得這耳墜看著好熟悉,我似乎在何處見過,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林不浪見溫芳華神情鄭重,不似作假,這才點了點頭,將那紅梅耳墜又塞回溫芳華的手中道:“既然如此,這東西還是師姐保管的好......”
溫芳華又是一陣好笑,正在這時,便看到正廳中一張大方桌前,吳率教坐在一旁,周幺和邊瑾兒挨著坐在另一側,那周幺一眼瞧見他們,嘿嘿笑著,沖他們搖手道:“林小子,林家娘子,你們快這廂來坐,這滿桌子的好酒肉,就是不見你們進來,俺老吳都要饞死了!......”
林不浪和溫芳華這才對視一眼,朝著吳率教他們桌子前去了。
且說吳家客棧前院,蘇凌一行人幾乎都已經進去了,只剩下蘇凌和張芷月二人。
那吳搖凰覺得這位蘇大強嘻嘻哈哈,插科打諢的,比那個姓林的公子卻是解風情不少,所以對他的印象更好上一些。
不過,她也看得出來,這蘇大強應該和身旁的綠衣嬌俏女娘應該是一對兒,饒是如此,她還是不死心,那美目傳情,撩撥著蘇凌。
“現在就剩下蘇公子和這位妹妹兩人了,不知道兩位有什么絕活啊?哪一位先展示展示呢......”吳搖凰嬌滴滴的說道。
張芷月沒有說話,只是一臉期待的看向蘇凌,卻見蘇凌依舊是那副對吳搖凰垂涎三尺的死相,然而她卻不惱,反倒覺得好笑。
張芷月性情溫柔如水,更是冰雪聰明,自然明白蘇凌這樣做的原因,所以除了最初沒揣測出來蘇凌的目的時,有些吃醋生氣之外,此時早就不生氣了,反倒覺得蘇凌這裝相裝的倒也好笑。
蘇凌聞言,當先答話道:“額......那沒得選了,接下來只有蘇某展示了......”
吳搖凰魅惑地看了蘇凌一眼,嬌聲道:“其實旁人無論展示什么絕活絕技,奴家卻是不怎么上心的,奴家可是對蘇公子您心有所屬的,早盼望著蘇公子一展所長,讓奴家開開眼呢......若是蘇公子的絕活真的很精彩,奴家可是愿意與蘇公子您......深入交流切磋一番的......”
蘇凌如何聽不出那吳搖凰話中赤裸裸的誘惑之意,急速地瞥了一眼張芷月,見張芷月沒什么生氣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依舊裝出一副花癡模樣盯著吳搖凰,卻有些失落的嘆了口氣道:“唉,姑娘這話卻是說到蘇某的心坎里去了......蘇某不也是盼著能與姑娘你......嘿嘿,不過,蘇某可是比不了前面那幾位的......他們要不然力氣大,要不然功夫高,可是蘇某呢,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會......實在是汗顏,汗顏啊,怕是會讓姑娘你失望的......”
吳搖凰聞言,掩唇一笑道:“蘇公子莫要說笑了,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們這些朋友啊,可都是隱隱以公子為首的,公子要是沒有本事,他們如何能這樣呢?......”
蘇凌聞言,連連擺手道:“姑娘誤會了,蘇某是真沒有什么本事,平生就是有些臭銀錢,也舍得給他們分銀錢,他們是沖著這個,可不是沖著我的......”
吳搖凰聞言,心中又是一動,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敢問公子您如今出門,帶了多少銀錢呢?......”
蘇凌似計算了一番,這才道:“出門帶銀錢不方便,我帶著的都是銀票,除去一路花銷之外,我這包袱之中,還有大概六七千兩的銀票吧......”
說著,他刻意地將手中的包袱朝吳搖凰面前揚了揚。
吳搖凰心中暗自竊喜,心道,今日終于遇到了一位財神,人傻錢多,實在是太好了。
然而,吳搖凰卻是留了個心眼,搖頭嬌笑道:“蘇公子果然是有錢的公子哥......這要是哪家女娘能嫁給公子您,那是她修來的福氣啊......”
說著,她還裝作不經意的,朝張芷月瞥了一眼。
“不過呢......”吳搖凰話鋒一轉,“公子雖然帶著不少銀票,可是咱們吳家客棧的規矩可不是銀錢多了好使的,而是絕活......這規矩無論如何都不能壞了的,奴家有心通融,可是......卻又怕手下人覺得奴家失言......只有委屈公子您施展絕技嘍......”
說著,又是一陣眉眼傳情。
蘇凌故意的咽了一口口水,這才似想轍一般,在前院雪地上踱著步子,半晌方道:“前面的我那幾個朋友,都是展示的功夫......蘇某呢,是個好心腸,從來都不喜歡打打殺殺的,大家一團和氣多好,所以......蘇某覺得,這次,不妨換一種方法......”
“換一種方法?......”吳搖凰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但不知,蘇公子所說的換一種方法,是怎樣一種換法呢?......”
蘇凌嘿嘿一笑道:“這個簡單,就是把武絕活換成文絕活......小可不才,喜歡舞文弄墨,寫幾首歪詩詞......今日大雪良夜,得遇美人在旁,不做幾首詩詞出來,應應景,豈不是太可惜了么?......”
吳搖凰聞言,不由得有些失望,微微撇了撇嘴,嬌滴滴道:“奴家當是什么高深的絕活,原來是寫詩詞啊......奴家雖然父母皆不在了,但打小時也算出身書香門第,家父也給我請了不少的先生,教我學問......別的不敢說,若說詩詞歌賦,奴家可是也多多少少會一些的,雖然可能不怎么精,但這寫詩詞的事情,只要是天下做學問的,怕是都會一些的吧......恐怕蘇公子......”
蘇凌不等她說完,遂哈哈一笑,擺手道:“尋常寫詩詞,自然不能算作絕活,那蘇某也無臉進客棧了不是......我所說的寫詩詞,可不是什么尋常的寫詩詞......”
“不是尋常的寫詩詞?公子說笑了,這寫詩詞就是寫詩詞,難不成還能寫出花來?奴家怕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說著,那吳搖凰竟然真的微微撅起嘴來。
“吳姑娘,可曾聽聞一步一詩么?......”蘇凌朗聲說道。
“一步一詩?......這是什么意思?......”吳搖凰果真有了興趣,看著蘇凌問道。
蘇凌一笑道:“所謂一步一詩,便是每邁出一步,便要做出一首詩詞,邁出第二步時,便要做出第二首詩詞,也就是說,不管你要邁出幾步,只要邁出步子,就要相應地做一首詩詞出來......姑娘可見過這樣做詩的?”
吳搖凰倒吸了一口冷氣,看向蘇凌的神情也變得與方才不同起來。
每邁一步,便要做出一首詩詞來,這是需要多么大的急智和學問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啊?做詩是很有講究的,往往做一首詩詞,很多人都要挖空心思,想上許久,可是眼前這姓蘇的男人,竟然說每邁一步便能成詩詞一首,實在是匪夷所思。
“蘇公子,不會是在開玩笑吧,邁出一步便要做詩詞一首,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公子當真?”吳搖凰又問道。
“自然當真,既然說是絕技,總要占個絕字,所以普普通通的做詩詞,豈能算數呢?......再說,真不真的,姑娘等下一看便知,蘇某若是做得到,便進了這客棧中廳去,若做不到,蘇某轉身離開便是......”蘇凌呵呵一笑道。
張芷月聞言,心中雖然也震驚不已,但還是對蘇凌頗有信心的,她在離憂山時,便已經聽到蘇凌在京都龍煌詩會一鳴驚人,詩酒仙的雅稱可是天下皆知的。
吳搖凰又追問道:“但不知蘇公子您,要邁多少步呢?......”
蘇凌略微想了想,方道:“既然是一步一詩,邁得少了,這絕活的成色就少了許多,若是邁步邁得多了,怕是一時之間,也真就做不出來了,既然如此,那就這樣......”
說著,蘇凌朝吳搖凰舉起了左手巴掌,朗聲道:“不多不少,邁出五步,每步成詩一首,一共五手,超過五步,或者少做一首詩詞,便算蘇某夸夸其談,不能稱為絕活,反而算是丟人現眼了,如何?......”
吳搖凰聞言,神情一振,朗聲道:“既然如此......一言為定,奴家便翹首以盼蘇公子詩詞大作了!”
蘇凌點了點頭,極快地思索起來自己知道那些傳世的詩詞,如此場合之下,還要應景,便要抓住一個要素,便是雪。
那唐詩宋詞里寫雪的可不少......
既然如此,對不住了各位詩人大文豪,我可又要當詩詞的搬運工了。
蘇凌想著,便已經確定了要搬運的五首詩詞是什么了,這才閑庭信步地朝前邁了一步出去。
早有一旁的伙計大聲喊道:“一步!......”
蘇凌抬頭,看著夜幕之中紛紛揚揚灑下的大雪,忽地開口,緩緩吟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吟罷,蘇凌朝著吳搖凰淡淡一拱手道:“第一首詩,小試牛刀,兒戲之作,雖然算不得精妙,倒也借詩傳意,姑娘之棧,便是在風雪之中,容留我們夜歸人之地啊......蘇某雖然還未曾進入,但相信,這里定然會讓蘇某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吳搖凰認真地聽著,待蘇凌吟誦完,已然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叨起來:“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好一幅大雪夜歸家的畫面!......蘇公子大才!這詩應景!”
蘇凌一笑,驀地踏出第二步。
“兩步!......”一旁的伙計又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那伙計話音方落,蘇凌已然開口吟道:“新年都未有芳華,三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此乃大詩人韓愈之作,只是蘇凌將第二句二月初驚改為了三月初驚,畢竟此時已然是春三月初,中原之地已然漸有春意了,只是此處還是一片雪色。
蘇凌剛吟誦完畢,那吳搖凰卻是淡淡一笑道:“詩雖然不錯,可是......蘇公子啊,此詩不怎么應景吧,你也看到了我這里,雪大風寒,萬物凋零,何來草芽和春色之說呢?......”
蘇凌哈哈大笑,裝作十分迷戀吳搖凰姿色的樣子,癡癡看向她嘆道:“姑娘謬矣,所謂春芽和春色......自然是有的,這里雖然寒風大雪,天冷至極,但是姑娘你站在這里,不就是一院春色么?姑娘之嬌嫩,猶勝春芽,如何會不應景呢?......”
吳搖凰聞言,頓時心花怒放,嬌笑道:“蘇公子果真是個風雅的妙人......就沖這一番解讀,此詩比方才那一首更妙!”
蘇凌暗笑,吟的一首好詩,果真不如拍得一手好馬屁啊......
蘇凌大笑,一甩衣襟,又向前邁了一步。
“三步!......”伙計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入冬。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蘇凌吟罷,緩緩嘆了口氣,竟癡癡地望向吳搖凰。
吳搖凰心中又是一顫,此詩之深情,之愛而不得,之凄切動人,她如何感受不到,又加之蘇凌恰到好處地深深朝她凝望,幽幽嘆氣,只把吳搖凰反勾得是芳心亂跳,她竟以為眼前這公子真就對她動了情,只因已有那個綠衣女娘為配,而幽怨愛而不得,所以才吟出——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的遺憾出來。
不知為何,那吳搖凰的心頭,真就也生出一些莫名的遺憾出來。
眼前這公子,相貌俊逸,又才氣逼人,若是自己真的有這樣的郎君......
吳搖凰騰的一下臉紅了起來,這一次的嬌羞,可不是向之前那般刻意裝出來的,卻是真的。
“公子......”吳搖凰想說些什么,卻話到嘴邊,臉頰越加如紅云發燙,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好在蘇凌也沒有讓這種氣氛持續下去,他畢竟要照顧張芷月的想法,雖然張芷月看起來神色如常。
于是,蘇凌不接話,繼續朝前邁了一步。
“四步!”
那伙計喊完這句話,吳搖凰的神色之中,卻多了一絲絲的失落和遺憾。
“三月雪連夜,未應傷物華。只緣春欲盡,留著伴梅花。”蘇凌聲音喃喃,又吟出一首詩來,只是刻意地將原詩最后最后一句梨花改為了梅花,這梅花暗指的何人,那吳搖凰當然清楚。
此詩吟罷,無吳搖凰頓覺蘇凌心中對她的遺憾和深情之意更深了許多,一時之間也默默出神,悵然若失,竟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便在這時,蘇凌忽地神情一變,整個人變得豪邁激昂起來,大手一揮道:“蘇某堂堂男兒,如何兒女情長起來,既如此,這最后壓軸的,便換一換風格吧,方才四首皆為詩,那這一首,便做首詞出來,姑娘聽了!......”
說罷,他一提衣襟,大步邁出。
“最后一步!”伙計高喊起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充渤內外,惟余莽莽;林海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禹王嬴帝,略輸文采;前朝舊皇,稍遜風騷。
一晉豪杰,群雄逐鹿,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蘇凌吟罷,心中暗自好笑,得虧自己是文科生,要不然臨時改詞還真不好想出來。
這可是一代偉人的名作,氣勢之豪邁,詞作之雄渾,舍我其誰之胸襟,絕對是天下獨一無二的。
一詞吟罷,滿院皆寂。
便是連不怎么聽得懂詩詞的那些伙計,都沉醉在此詞作之中,被大氣磅礴深深地感染了。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好大的氣魄,好舍我其誰的胸襟!......這詞,便是當今詩酒仙前來,怕是也會心悅誠服的!”那吳搖凰又吟誦了詞的最后一句,驚嘆道。
蘇凌心中一動,看來自己的事跡,這吳搖凰真就知道不少,要不然也不會說出什么詩酒仙也會心悅誠服的話來。
不過,看來這女娘只知道自己的名號,卻是不認得自己的,否則自己怕是要露馬腳的。
就算如此,蘇凌心中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畢竟自己主打一個紈绔好色,吊兒郎當,忽然做出這么多詩詞,而且一蹴而就,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
但愿那吳搖凰并未留意這些吧。
蘇凌暗暗地想著。
卻見吳搖凰忽地鼓起掌來,嬌聲道:“公子果真才華無雙,這五首詩詞,每一首都是絕佳之作,又是在五步急智之下一蹴而就,蘇公子這做詩詞的功夫,的確稱得上是絕活,既然如此,請進客棧中廳!......”
蘇凌點了點頭,卻并不急于走進客棧中廳,反而微微一抱拳道:“既然姑娘覺得蘇某這些拙作還算絕活,那蘇某做了五首詩詞,所以蘇某覺得,應該帶上我家妹子,一同進去......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啊?......”
不料那吳搖凰聞言,卻驀地生出醋意來,淡淡地哼了一聲,有心刁難道:“蘇公子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蘇公子雖然做了五首詩詞,但皆是一個絕活,怎么能拆開來算呢?所以,這客棧中廳,怕是只能蘇公子一人進去了......至于這位妹妹,只能留在外面,客棧中廳,卻進不得的......除非妹妹你亦有與眾不同的絕技......”
說著嗎,那吳搖凰似笑非笑的看向張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