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道的是,就在烏爾赤三人秘密商議之時,還有一雙眼睛正在監視著這一切。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今日剛剛遭受了一場刀斧加身之禍,非要說的話,那應該對他這種去而復返的行為表示一些欽佩才對。
是的,他沒有走,也不能走。
至于原因嘛……或許是因為他的直覺擊中了一些東西,讓他對一系列事件的發展產生了一個猜測。
而為了這個不確定的猜測,以及背后的真相,他愿意賭一把。
事實上,憑借著他強行維持了一刻鐘的「亂分身」的掩護,賀難還真就成功地逃出了沓來的營地,而漸少的追兵們也被他或甩開或解決,只不過在獲得了長久的喘息之后,方才于亂軍當中的記憶又變得清晰起來。
「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啊……」賀難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萃玉露的效力早已結束,而他的身體也后知后覺地迎來了疲憊的沖擊。超負荷的體力消耗讓他在逃到一個暫時安全的地帶后就站不起身來了,但卻也讓他的大腦更加高速地運轉起來。
「厄里飏大哥,你說什么?」坐在賀難身邊的少年叫做貴馬,他是被販賣到沓來營地當中的奴隸,一直在廚房做些雜活兒,也是被賀難蠱惑來配合自己行動的人之一,二人逃離之后偶然在這里相會,便結伴而行有個照應。
「沒什么……先讓我思考一會兒。」賀難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印
堂,慢慢緩解著腫脹式的陣痛,大約過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才回過神來對蹲在一旁望風的貴馬說道:「貴馬……反正你現在也恢復了自由之身,也搶到了一些錢,今后就沒有什么打算么?」
貴馬輕輕翻開自己卷了幾圈的褲腿,露出藏在其中的兩枚指節大小的金珠,然后居然將其中之一遞到了賀難手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但有這塊金子應該能過一陣不錯的生活了,另外一塊就給你吧!如果不是厄里飏大哥,我也得不到這意外之財。」
賀難被貴馬的行為逗笑了,然后捂住了他的手:「我要是真需要這些東西的話,也就不用分給你們了不是嗎?所以你就收好吧……我這么說,是給你琢磨了一個去處,只不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貴馬把金珠攥在手心,問道:「你想讓我去哪兒?」
「你在沓來的營地這么久,應該有見過三王子阿祀爾吧?」賀難理所當然地問道,不過貴馬卻搖了搖頭——阿祀爾極少出現在沓來這里,而貴馬這種下人自然也沒有機會得見。
「那也無妨,你只需要記住我的話,然后一直往東走……」賀難將貴馬拽過來,低聲耳語了一番,最后道:「都記住了么?」
貴馬倒是聰明,很快就把賀難的囑咐記在心中,但臉上卻還是有些猶豫——賀難哪里想不到這孩子在糾結什么,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放心吧,三王子和二王子可不一樣,他們那里沒人會把你當奴隸……就算你信不過他們,難道還信不過我么?」
有了賀難的承諾,貴馬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然后便帶著賀難要傳遞回去的信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而留在原地的賀難,則將雙腿盤踞,開始仔細地梳理自己的種種疑問。
其中讓賀難最為在意的,就是他在混亂當中無意聽到奇乞德與禮都的交流——似乎除了沓來之外,他們還侍奉著一位主君,而對方的身份是一個禁忌的秘密。
只是令人頗為在意的是,他們在目睹賀難瘋狂地釋放真炁之時,居然下意識地對雙方進行比較……
賀難從阿祀爾那里得知,草原上的武者雖然數不勝數,但練炁士卻是其中一個極其小眾的群體,一方面是各種真炁法門并未在胡人間普及開來,另一方面就是胡
人們還是更加推崇對于身體本身的鍛煉——事實上受這種思路影響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盛國的軍隊比起炁修來說也更加重視體修。在戰場之上高超身體素質帶來的全面性是真炁難以趕上的,更何況真炁本身開啟的條件就極為苛刻。
聽他們的口氣,那位主君似乎也是個強大的練炁士?
可若是這樣的話,那沓來又是怎么一回事?難不成這幾人也有二心?
一旦展開了這種懷疑的傾向,賀難便再也牽制不住心猿意馬,許多讓他本覺得無甚眉目
的碎片也逐漸拼接起來。
于是他在又恢復了一些氣力之后,便又悄悄潛回了沓來的營地——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舉目破敗的營地防守松懈,以賀難的潛行本領倒是可以輕松踏入。
而他也好奇自己這一刀是否直接要了沓來的命,于是便一路匿形貼到了大營腹地,這才有了最開始的那一幕。
「原來如此……」賀難集中精神屏住呼吸,雖然目擊了這種場面的他也是不由得心情復雜,但還是沒有發出什么動靜,與此同時心緒也在不斷流轉:「難怪呢……我這么容易就和沓來的手下接觸上了,還順利地被他帶到了這地方,敢情這也是他們早有預謀?這個烏爾赤……倒是不簡單啊!」
心念及此,賀難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惱火來,倒不是說他不能接受被別人算計,而是這種自己做了不少事卻在無意當中替別人做嫁衣的感覺令人不爽,尤其是烏爾赤這一伙兒二五仔還能順勢把黑鍋扣在自己頭上——這一下子非但自己、就連阿祀爾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怪自己還不夠敏銳,沒能洞悉到藏于沓來營中的禍水,也幸好自己出于謹慎回頭來看,方才能撞見這烏爾赤弒主的場面,現在再做對策或許也不晚。
只是可惜了這野心勃勃、局面又一片大好的沓來,今日一個變故先是搞得自己生死未卜,又被貌似忠良的心腹大將親手悶殺,
落得個如此境地,就這么殞命而去——那同為叛徒的禮都與奇乞德看樣子也沒什么感想,只是默然不語而已。
烏爾赤見沓來呼吸已停,脈搏歸寂,便將那枕頭撤下來拍打幾下丟在一旁,又向兩位同謀言道:「如今二王子終究是傷重不治、一命嗚呼,倒是可以發下對賀難的通緝令,邀諸部前來會盟商議共討阿祀爾的事情了,會盟貴在快而不在多,爭取明日便調集兵馬直搗黃龍。」
禮都、奇乞德紛紛受命而去,現在倒是沒有將沓來的死訊在營地當中傳揚出去,怕是為了防止士氣大減、部卒嘩變,看那樣子烏爾赤是想于諸首領趕到之后借著他們的陣勢再宣布此事。
而另外兩人的離開也讓埋伏已久的賀難又蠢蠢欲動起來——這烏爾赤的武力誠然不俗,但自己也不能說沒有勝算,怕的只是瞬殺不成便讓他又呼喚士卒圍困自己,現在可沒有萃玉露的加持,那可真是自投羅網了。所以賀難這一邊猶豫、另一邊也是在尋找一個一擊必殺的破綻。
不過賀難這一躊躇,結果反而是好的,因為就在二將離開之后不久,又有一人走進了營帳,這一回態度恭敬、低微的反而是烏爾赤了。
果然是他……
賀難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這到訪者他也識得,也正合乎他對此事的猜測……符合地位崇高、炁力極佳、行事又神秘莫測等數個條件的人著實不多,也只
有此人配得上能策反沓來的諸多大將,鳩占鵲巢。
那接受烏爾赤頂禮膜拜者,正是那曾為沓來多次占卜前途,在草原上享有極高聲譽地位的大祭司海日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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