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我等天黑
更新時間:24082015:03
海日古的造型和出場還是那么特立獨行,只不過他今日所著的服飾與上一回賀難見他時不同。
彼時那大祭司頂金冠披彩羽,渾身斑斕威風八面,活脫脫一條英武的斗雞,而今日雖然也是一身鳥人打扮,卻從頭到腳都是灰黑暗色,但那鼓起的墊肩卻顯得他的體格極其雄壯,也多了幾分陰沉。
面對烏爾赤單膝跪地的迎接禮,海日古也沒有多加理會,而是背著一只手徑直走到了沓來身邊,用手探向了亡者的脖子。沓來的身軀已經變涼毫無生氣,但大祭司也并不懼怕眼前的一具尸體,反而長嘆一聲,以胡語幽幽念道:“沒想到,最后居然是個這么憋屈的結果……想來卻也有點兒可惜。”
且不說大祭司是否真有通神問鬼的高超手段,就沖他這只搭眼一瞧,伸手一探,便能斷定沓來的死因,也足以知他見多識廣——至少死人是不少見的。
“不過我也很好奇……你動手的時候,可曾有過些許猶豫?”海日古轉過身來,縫制在斗篷上的羽毛帶起一陣旋風。他望向烏爾赤的眼神當中也說不出是什么情緒,夾雜著些許的不滿和慍怒,也對死者抱有些可惜,但更多的卻還是一種遷就。
“那時候……也容不得我想那么多了。”烏爾赤也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沾染的灰塵道:“我只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利用這個機會把阿祀爾的聲譽打到谷底,對我們來說巫勒已經是囊中之物。”
“呵呵……”五官能傳達出人的情感,但遮住半張臉的海日古則叫人看不出深淺,而他也用一種“撇清責任”的口氣說道:“你可千萬別說是什么‘我們’。
“你所做的一切既不是為了我們,也不是為了我,只是為了你自己而已。”海日古的話很不客氣,卻又無比真實,不似在推諉:“而我能默許你去借著我的旗號招募徒眾、壯大實力,乃至于去奪了巫勒二王子的地位……也只是為了報答你祖父對我的恩情,僅此而已。”
聽完海日古“劃清界限”的宣言,烏爾赤的口鼻當中發出了一個情緒難以言喻的擬聲詞,倒也不是嘲諷或者什么,聽起來反而有些無奈:“好吧……既然你一直都堅持,那我也沒什么別的話可說了,反正你幫我的也已經夠多了,我也不太好意思繼續去奢求什么。”
對于烏爾赤來說,海日古亦師亦友、亦叔亦兄,或許普天之下也只有這個讓他看不穿的大祭司才能得到他的信任——他相信海日古對權力毫不看重,不過他本人的野心卻不止于做一個君王手下的臣子而已。當然,他也很清楚如果海日古真的想要這權柄,那自己毫無反抗的能力,恐怕也只能乖乖交出去。
沓來也好、蘇赫也罷,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真正的效忠,也不需要極盡諂媚地表示忠誠,只要他發揮出他的能力來,得到器重也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身為前代大祭司的后裔,有著這樣的能耐也并不奇怪。
“嗯。”海日古點了點頭,最后一次重申自己的意愿:“身為一個逃難而來的流浪者,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這些世俗的權力既非我所圖,也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事物……你愿意去做,我從來都沒有干涉過你,往后也不會——但我也希望你記住,別被欲望蒙蔽了雙眼。”
海日古此時并非以大祭司的名義勸告烏爾赤,而是作為親近的長輩不想讓后人誤入歧途——在他看來,沓來和蘇赫對烏爾赤都不錯,但烏爾赤能夠心如止水地下手,已不是什么好兆頭。
“原來如此……”已經蹲伏了有一段時間的賀難,在竊聽到二人交流之后也理清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他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大祭司為了奪取巫勒部進行的授意,卻沒想到竟然是烏爾赤本身的野心作祟,看起來包括禮都等人在內,不少人對他的歸順也都是看在大祭司的身份上。
只不過這位大祭司本人,似乎對巫勒的所屬并沒有什么興趣,他的所為也只停留在“默許”這樣的階段。
正當賀難還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行動之時,忽然便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的威壓,那鋪天蓋地的氣勢迎面而來,教人無所遁形。在這短短十息之中,賀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遭受著細密的風刃寸寸切割,而他的精神宛如被拖入幻境,漆黑的夜空被一輪烈日所取代,滾燙的炎光要將他的神魂貫穿。
“呼……”重獲神智的賀難已是大汗淋漓。這十息是他見識過的最為痛苦且殘忍的刑罰,幾乎要將他的意志與肉體剝離成兩份:“比‘燔祭’那天更恐怖啊……這就是大祭司的本領嗎?”
賀難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大祭司為了防止竊聽才會對周圍的一切施壓,幸好自己拼命忍住了疼痛,而他也被迫選擇了遁走。
只是……你能走到哪里?
由于馬廄被燒了個干凈,營內還要清潔整理,所以包括軍馬在內的牲畜暫時都被挪至營外拴在樁上,這也就給了賀難神不知鬼不覺盜走一匹的余裕。只是他行了約有個兩刻鐘出頭……那令人畏懼的風壓再一次覆蓋了他的全身。
只是這一次,賀難的眼前并沒有浮現烈日般的幻覺,那漫山遍野的暗草之上,正站著一個人形的怪鸮,兩只燈籠一樣的紅瞳明晃晃地掛在夜空當中。
賀難使勁眨了眨眼睛,右手已經摸到了后腰上的彎刀。自己雖是為了隱藏蹤跡所以沒有全速狂奔,但全無坐騎的海日古能跟到這里,說明他的速度和耐力至少也是老魏同樣等級的——兇多吉少啊!
“你還是別想那么多了……你贏不了我的。”海日古的聲調也變得如禽類一般銳利,只是他似乎并無什么敵意:“咱們聊聊?”
“你想聊什么?”賀難知道對方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但饒是如此也沒有放松警惕,兩條腿仍夾在馬腹上隨時準備撥馬:“說得好像你真能殺得了我一樣。”
“呵……如果我想殺你,你早就死了。但我已經很久都沒有殺人了。”海日古冷笑了一聲,繼續轉動著自己那詭異的脖子,將腦袋側歪過來:“剛才在帳篷外面偷聽的人,就是你吧!你應該慶幸我沒有揭露你的存在才是。”
“所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賀難虛吊著一雙眼睛,試探著問道。
“因為贖罪。”海日古給出了一個聽起來很扯淡的理由,但他不在乎賀難怎么想,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烏爾赤只是想做巫勒的首領而已,他殺掉王子是他們之間的權力斗爭,但你甚至不是一個胡人,沒必要卷入這場爭斗。
“說起來,咱們也都是老鄉……我聽人說你似乎也是逃難來的。”海日古又嘆息一聲:“南人在草原本就生活不易,你能流落塞外恐怕也是個失意之人,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聽起來,海日古放過賀難的理由卻是因為共情,而賀難卻“嘁”了一聲,佯裝出悍不畏死的架勢道:“果然如此……燔祭的時候我聽你的口音就感覺不對勁兒。
“但如果你想要替烏爾赤掃清障礙,那我勸你還是現在就動手好了,別說什么同情之類的話——今日你放虎歸山,明日也不知鹿死誰手。”
海日古見賀難一副硬漢臉,又是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倒是真不聽勸。”
說罷,海日古一抬左臂,賀難只覺得失去平衡,連人帶馬便要翻倒,可趴在地上的卻只有馬而已,人卻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拽到了海日古的面前:“我可也沒說過要放了你,但讓你不牽涉其中的辦法還有很多……”
賀難被海日古抓在手中,任憑他如何掙扎卻也無法逃脫,最后只得借著對方的自我介紹發問,想試探出一些情報來:“我看閣下這般手段,在中原也足以稱得上是頂尖高手,卻是如何流落到草原上的呢?而且居然還當上了胡部的祭司。”
海日古瞄了一眼被自己扛在肩膀上的賀難,冷漠道:“這些和你無關。”
“那前輩也總得有個名號才是吧!沒準兒咱們之間還能有些什么淵源呢!”
聽到問起名號,海日古最后還是吐露出來:“雉……弱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