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極遠處旁觀太平山戰場,就會發現正面戰場的上方云海好像破開了一個窟窿,然后無數流光自這個窟窿中飛出,筆直向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傾斜角度,正是太平道的劍舟。
這些劍舟首尾相連,幾乎連成了一條線,接天連地的細線,不過從窟窿中垂落下來的又不止一條線,而是好幾條線并列平行,就好似當空垂落了一張沒有珠子的巨大珠簾。
隨著涌出的飛舟越來越多,上方的云海便如鍋內沸水一般,劇烈涌動。
劍舟下墜的速度極快,就如雨滴落在雷神的身上,也如雨滴一般炸成“水霧”。
如果僅僅是一艘劍舟,根本奈何不得體型龐大的雷神,不過在這艘劍舟之后,還有連綿不斷的劍舟,不斷撞擊在雷神上面。
在這種接力攻擊下,雷神終于被打得一陣搖晃,表面更是傷痕累累,出現無數個來不及愈合的漆黑孔洞,相較于原本金碧輝煌的外觀,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雷神并不反擊,只是依仗著皮糙肉厚,硬頂著劍舟奮力向太平山方向攻去。
轉眼之間,已經有三尊雷神倒下。
李家也付出了將近三百劍舟的代價。
不過還是有一尊雷神接近了太平山,然后轉入防御狀態,在這個狀態下,雷神不能移動,化作雕像,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國師和天師打了半天,還是沒能分出勝負。到底是老對手,知根知底,仙物相當,境界修為相當,就算拼了老命,說不好也是個同歸于盡的局面。
于是兩人錯身而過,天師的“三五雌雄斬邪劍”雙劍合璧,化作一道紫青二色的巨大龍卷,比太平山還要高,許多劍舟來不及躲避,直接被吸入其中,頃刻間便化作齏粉,不過天師的目標不在于此,而是以劍光所化龍卷直接硬撼太平山大陣。
雖然天師以一己之力未曾破陣,但也震得大陣搖晃不休,明暗不定,地氣更是沸騰,就連地脈都有不穩的跡象,好些地方的陣點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壓力,運轉過載,直接爆炸開來,負責這些陣點的道士或者靈官便被炸死當場。
國師也不客氣,轉而針對雷神,當初在鳳麟洲的伊勢戰場上,國師信手斬龍,如今在這太平山戰場上,便調轉劍鋒,亦可信手斬神。只見得國師一劍斬出,劍氣撕天裂地一般,沒有任何花哨可言,就是鋒銳到極致,此等神通名為“逆天劫”,只修劍氣,不成體系,故而無法與道門四大劍訣相提并論,可單論劍氣之盛、劍氣之強、劍氣之利,還要強過四大劍訣。
一尊雷神從頭到胯出現一線裂縫,從中迸射出無數金光,只見這尊雷神竟是被國師一劍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兩半殘軀各自向兩邊倒去,便如山崩一般。不過傷口斷裂處卻沒有血肉可言,只有金色的神力,輕者如熒升上天空,重者如沙流向大地,給這戰場增添了幾分夢幻色彩。
天師到底舍不得雷神,還是要阻攔國師。
國師也不敢讓天師繼續攻打大陣,同樣也要阻攔天師。
兩人竟是心有靈犀,又不約而同地戰在一處。
這一番交換下來,聲勢極大,僅僅是戰斗的余波也讓天地為之變色,整個太平山的外圍地帶已經是滿目狼藉。
當年齊玄素第一次去太平山,可見連綿成片的梯田,層次分明,遠遠望去,就像為天上神人修建的臺階,可如今呢,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不是化作廢墟,就像被抹去了一般。
太平山不太平。
攻守雙方都已經是不計代價了。
對于太平道而言,當初打伊勢神宮都沒有這么費勁,張家到底是李家的老對手,哪怕這些年青黃不接,可底蘊還在,真要打起來,就算能贏也要傷筋動骨,更不必說如今的張家不僅僅是張家,還拿到了道門的神力儲備。
無論是張無暇和張無用,還是李長律和李長聲,雖然都是心頭滴血,但誰也不能言退。
金身破了可以重塑,劍舟毀了可以再造。
只要天下在,資源就在,千金散盡還復來。
另一邊,雙方的飛舟部隊也在當空交上了手,其實就像翻版的海戰,只是戰場從大海轉移到了高空,有炮擊,有接舷戰。
也有直接駕駛飛舟去撞對手的飛舟——這是殺紅了眼。
原本無仇,打到死了人,那也有仇了。
飛舟上都起了火,火光中還有許多人影晃動,正在拼殺。
不斷有飛舟從空中墜下,拖著滾滾的濃煙和火光,落在太平山的某處,然后炸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再加上炮火如雨點一般落下,空中不時落下天雷,整個西山戰場可謂是火光沖天,濃煙處處,半邊天都被燒得通紅。
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真就是讓太平山燃燒起來了。
所以說,道門大軍團作戰,除了帝京、金陵府、西京府這些經營幾百年的雄城之外,真正的關隘還是各處高山,既能建造大陣,又不怕火炮,便是飛舟的空中優勢也要弱上幾分,所以各個道府都喜歡把道宮建造在名山之上,真正的易守難攻。也因為道府不管民生,不必與百姓來往。反正有飛舟通行,不怕交通不便。
可朝廷的衙門不一樣,還要管理民生之事,不能建造高山之上,所以蘆州道府的太平宮設在太平山上,蘆州巡撫衙門卻設在了廬陽府。
小殷也參加了這次戰事,齊玄素讓她下基層去第一線,她聽命令去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已經跟周圍的人混熟。
在這方面,小殷還是有點本事的,會說話,會做媳婦兩頭瞞。老張和七娘不對付,婆媳矛盾一直存在,齊玄素在中間端水,他是大掌教更是一家之主,有這個資格,小殷也跟著端水,竟然能把兩頭都哄得高興,這就是本事。
還有這么多長輩,哪個不喜歡小殷?這里面當然有齊玄素的面子,可小殷也是的確招人稀罕,要不然,齊玄素怎么不收別人做義女?
別看小殷能惹事,小殷也不怕事,能扛事,還能平事。
在軍營中,小殷這種性格還是挺討喜的,不過她還是改不了張嘴就是童音的毛病,于是喜提了一個“娃娃音”的綽號。
小殷進的是大掌教親軍的編制,只是因為不會布陣,所以被安排到了地面部隊之中。
當大戰打響,小殷便興奮起來,也不戴頭盔了,扯出自己的新棍子,躍躍欲試。
至于軍紀——小殷在大掌教面前都吊兒郎當,當著大掌教的面開小差,天師和五娘那邊也是談笑風生,還怕你這個。沒道理她在紫霄宮像個小猴兒,到了這里就成了乖孩子,哪有這樣的說法。
旁邊有個年輕的靈官拉了拉小殷,示意小殷把頭盔戴上。
這個靈官長了張娃娃臉,所以也有個綽號,就叫“娃娃臉”。
在一群靈官中,小殷和娃娃臉關系最好。
小殷一擺手,操著一口童音老氣橫秋道:“看你個慫樣,怕什么,也就是你們這些新兵蛋子才怕這怕那的,我當年在黑衣人第一空中運輸隊當小伍長的時候,什么沒見過!”
雖然小殷當兵沒幾天,但已經有了老兵油子的風采,這就是小殷速度,別人幾年的成長歷程,她只要幾天就夠了。也可以說,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娃娃臉笑了笑,像個靦腆的大姑娘。
小殷又道:“你小子一看就是雛兒,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我可見過摘星樓姑娘們的大白腿,踢腿能踢這么高,都穿著很簡單的衣裳,兩邊的開衩能到胳肢窩,等打完仗了,我也領你去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