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迎賓
王家許久沒這么熱鬧過了。今日,招待賓客的人分作了三撥,王四郎帶著膝下的長子在迎接男客,崔夫人在迎接各家貴婦人,而王瑾芝作為宴會的主角,負責接待和自己同齡的女孩子們。
雖然一家四口只是一起站在大門口的花廳里,待每家每戶上來時,接了禮單,互相行禮罷了。
作為太原王氏嫡系的嫡長女,身邊自然有一個交際的小圈子,大多是五姓七望的出身,再不濟也是關隴貴族。那些沒有家族背景、僅僅是父親在朝為官的小娘子們是擠不進她的圈子里的。
但,擠不擠得進去是一回事,就算擠不進去,也有人為了和五姓女打好關系搶破了頭。
“秘書少監崔峋,攜夫人楊氏及小女,恭賀令嬡及笄之喜。愿令嬡歲歲常平安,年年花更好。”
王四郎則叉手回敬道:“王某替小女多謝崔少監。”幾人便相對而拜。
行禮間隙,崔玥瞧瞧抬眸看了一眼王瑾芝。
自己的表姐身上穿著不俗,妝容精致,頭上梳著應該是此生第一次梳的飛仙髻,一頭金胎點翠鑲紅寶的頭面,很是隆重華貴,可漂亮的人此刻滿頭是汗,眉宇間露著疲態,這會兒有些搖搖欲墜,卻還咬著牙硬撐。
她俏皮地朝王瑾芝擠了擠眼睛。
王瑾芝讀出了她眼里的關心,打起精神,回以一個抱歉的笑容。
行完長長的拜禮后,王四郎對著后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快快請進。”
一旁的喚晴接過崔家丫鬟遞來的禮單,吩咐小丫鬟將人迎進院子里。
待人走后,王瑾芝抬手輕輕錘了錘自己發酸的肩膀:“早知道不梳這么高的發髻……”
為了支撐頭頂這兩個高髻,她頭上可是實打實地戴了不少首飾,還用了將近兩斤的假發。
此刻她頸子上還戴著一個綴著長長流蘇的金瓔珞,脖子都快斷了!
與她一母同胞的阿兄王鶴松不由得笑了:“不過今天的阿妹很好看。”
王瑾芝美目一嗔:“你是說我平日都不好看么?”
“天地良心,我可沒這么說!”王鶴松當場求饒起來,“這脾氣,果然還是咱家的姑奶奶。”
崔夫人和王四郎都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別鬧了。一會兒還有來客,讓他們看笑話。”
“還有幾家沒來呀?”
一旁的喚晴手里拿著賓客名單,一手拿著筆,將來賀過的人家名字跟前都畫了個圈。說道:“差不多了,還有一兩家。”
崔夫人的另一個丫鬟邀月說:“大夫人昨兒說了,讓再開一兩桌備著,萬一有那些咱們沒請,卻想來祝賀的人,也好讓他們有地方坐,不能等他們把賀禮放下就趕人走吧?”
崔夫人點點頭:“確實,我們這樣的人家該有這樣的體面。”
王瑾芝的臉色卻倏地一變。
別的菜還好,可那道香橙蘿卜可是按著數目送的!
這個喬蕓很早就跟她通過氣,帶家人去試吃的時候,母親也知道此事。
王瑾芝求助地看向崔夫人:“娘,可有些極要緊的菜卻是按著二百四十人的分量備的啊!”
“無妨無妨。”崔夫人慈愛地看了王瑾芝一眼,安撫道:“這些人本就是不請自來,自然不必管他們的口味。增減一兩道菜,也沒什么。”
話是這么說,可是一想到這些人會擾亂她的精心安排,王瑾芝心里就仿佛擰了個疙瘩。
這邊正說著話,外頭候著的拿云又來報:“夫人、郎君,鄜州司士參軍的夫人帶著千金來了。”
“誰?”崔夫人和喬蕓俱是一愣。
王四郎倒是反應極快:“哦,王定難他的兒媳啊!”
王鶴松還未接觸官場之事,此刻也有些糊涂了:“他家什么出身?”
“瑯琊王氏。”王四郎語速極快,“也是沒落大族之后,何況來者是客,請進來吧。”
眾人了然。
不多時,一位夫人牽著一個與王瑾芝差不多大的小娘子走上前來。
“鄜州司士參軍王晚金之妻尚氏,攜小女恭賀王大娘子芳辰。”
崔夫人上前,虛扶一把:“快快請起。”
她這會兒已經不對著尚氏行禮了。司士參軍通常在八品左右,具體按上中下州而定,可是撐死了也是從七品下。
她一個正四品大員的嫡夫人,還是圣上親封的郡君,有誥命在身,怎么也不可能對著無品白身行禮的。
在崔夫人表面上熱情客氣的目光里,尚氏有些拘謹謙卑地笑了笑。
她身上的衣裳還是兩三年前的款式,頭上的首飾甚至也湊不出一套來。
面前這位夫人則不同,一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雖然年紀比自己大五六歲,還比自己多生了一個孩子,可看著身材保養得依舊豐腴動人,皮膚細膩得仿佛與自己同歲。
這樣慘烈的對比,縱使尚氏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一遍遍告訴自己今兒就是來抱大腿的,可還是被刺痛了雙眼。
而她身旁的小娘子,則看了一眼英俊挺拔的王鶴松之后,羞得一直沒抬頭。
這小娘子倒是收拾得清亮,同樣是一身方領襦裙,但她上身的衣裳是淺粉繡白碎花的,滾著藍色的邊兒,藍色繡藍白蝴蝶的裙子并非系在胸下,而是系在了腰間,勒出了她不堪一握如嫩柳般的腰肢。
裙子不長,剛剛倒腳背,露出繡著桃花的白色繡鞋尖尖。
崔夫人打量著尚氏,心里無端生出幾分感慨。
瑯琊王氏呀,在魏晉時期,那可是與陳郡謝氏幾乎并分天下的兩大頂級門閥。
如今竟然落魄至此!
崔夫人笑著客套:“王參軍應當在鄜州上任,您沒有跟著么?”
“鄜州離京兆府極近,所以夫君去上任并沒有帶上家眷。”尚氏看出了崔夫人眼中投來的同情,窘迫地笑了笑。
崔夫人一點頭,表示理解。她又打量了一眼她身邊跟著的小娘子,笑道:“令嬡倒是生得好齊整模樣!大娘子,你跟她年紀差不多,一會兒多多關照她。”
王瑾芝端莊地福了福身:“是。”
她親熱地上前,拉起女孩兒的手,和氣地喊道:“我肖牛,年初的時候生的,你呢?”
女孩靦腆地低著頭,眼皮也不敢抬:“我,我是六月生的。”
“那你是妹妹了。”王瑾芝笑得甜美,關切道:“今日好好放松,不要拘謹了自己,想吃什么盡管拿,有什么想要的,也盡管吩咐丫鬟。”
女孩訥訥地點了點頭。
王瑾芝還想問問她的名字,可眼下阿兄在場,總不好讓她的閨名讓外男聽了去,王瑾芝便作罷了,打算等一會兒席上再問。
送她們倆去后頭,又等了一會兒,總算在午時之前等來了所有客人。
倒是有一家原定來八個,除了夫人和男賓外,還有兩個嫡女,四個庶女。可是不知怎的,臨到前一日,四個庶女落水的落水,臉上起疹子的起疹子,都不能來了,到最后只來了四個人。
雖然有些過分巧合,但王瑾芝也大概知道,小門小戶里的女兒們為了出人頭地算計來算計去很常見,她也沒多計較。
王瑾芝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總算可以去后院和姐妹們一起玩了!
她招待女孩子們的地方在花園,因此不待到二門幾人就要分別。分別前,崔夫人拉著王瑾芝的手,囑咐道:“你阿兄今年都十七了,你瞅瞅看,覺得哪個小娘子好,記得告訴阿娘。”
王瑾芝臉一紅,瞪了一眼自己哥哥,連聲道:“我才不呢!你瞧瞧他,從前一天到晚喊我是悶葫蘆,就知道在我繡個花的時候來鬧我,我的姐妹哪里是能給他欺負的!”
王鶴松裝作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還不是擔心你把自己悶壞了!也罷,以后我不管你了。阿娘,你兒子我一表人才,出門轉一圈能被小娘子們擲果盈車,您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你看你看,哪有人自己夸自己一表人才的,臉皮比應天門的城墻還厚!你當心被人拿果子砸個滿頭包。”王瑾芝連連跺腳。
崔夫人和王四郎簡直要被這倆人逗得憋不住笑,連忙勸解:“好好好,那就暫時先不提了。阿芝你快去吧,仔細你的小姐妹們等急了。”
王瑾芝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