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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明棠同紀采買的判斷果然沒錯,一聽阿俏兄長是死在迷途巷暗娼床上的,且日常去尋的暗娼都是迷途巷那幾家,林斐等人果然接了狀子。
既接了狀子,那阿俏兄長的尸首自是要送來衙門讓吳步才驗尸的。
比之那等講究“人死為大”不肯讓人輕易觸碰死者身體的民間忌諱,阿俏一家顯然是更希望求個‘交待’的。
當然,看其一家所求,也能猜得到阿俏一家其父母素日里是頗為疼愛兒女的。
不知是不是交接的劉元等人看著頗為好說話的模樣,叫阿俏一家卸下了心房,還是終究遞出了那道狀紙,為父母的與為阿妹的都已然盡了力,如此……自也沒什么事藏在心里,不懼將心里話說給眾人聽了。
“其實我等也知曉,身上又不見什么傷,若是換個尋常人家,早將人拉回去,開始處理身后事了,”阿俏父母喝了兩杯茶之后,看向接了狀子的劉元等人,既感激又羞愧,“可就是心里難受的緊,也不甘的緊。或許是實在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想尋個最終的交待,也或許是別的什么的緣故,我等看著大郎躺在那里,往日里會說會笑的人沒了生息,實在難受的緊。明明不該告官的,可也不知怎的,那念頭一起,收都收不住……若是最后沒查出什么來,我等還當真是給衙門添麻煩了。”
雖然為獨子的去世而大慟,可到底沒慟到失了理智,一家人面對衙門中人愧疚不已:“一點證據都沒有,就憑著那一點也不知哪兒來的念頭就跑來衙門,真真是……也不知怎的就跑來問告官的事了。”
馬雜役在一旁安撫阿俏同她父母,說道:“大人們說迷途巷最近事多,他這……也不算全然沒有關系。”只是話雖這般說,看向一旁的劉元等人,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手頭還沒什么憑證,就跑來告官,給大人們添麻煩了。”
劉元搖了搖頭,此時確實沒什么憑證,不過迷途巷那地方的事一點頭緒都沒有也是真的,馬雜役這一出……于他們而言也算是個能嘗試的新路子了。
查案子嘛……不是什么時候,那頭緒便會自己主動遞到他們手里的,多的是各種嘗試之下,走錯了不知多少條岔路之后,才走上那條對的路的。
看著吳步才將自家兄長的尸首帶去了后院,阿俏一家忍不住再次落淚:“雖總是出去尋暗娼,名聲不好聽,可到底也不曾做過什么惡事,怎的突然就……”
一旁的紀采買聽到這里咳了一聲,問道:“年輕時總是不知節制的,家里不勸他養養身子?”
阿俏兄長那模樣,但凡見過的,都瞧得出是一副被掏空的樣子。
既舍得給閨女阿俏套兩個金鐲子,這等性命攸關之事,阿俏父母自不會不舍得花錢的,聞言,垂淚道:“一直在吃藥呢,勸也勸著少去了,大夫也看,先時那些大夫都說人只是虛了些,要養,卻不至于似前些時日那等突然倒下去的人一般到知天命的地步。”說到最后又羞愧又無奈。
作為父母、阿妹,家里人自是盡力了,可這事……當真是不管阿俏兄長有沒有做過惡事,名聲卻實在是不好聽的。
本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的,素日里一開口,旁人也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的。可眼下大理寺衙門里,見周圍眾人的目光中不見半點取笑之色,或擔憂,或若有所思,阿俏父母那心里話自也不再避諱了,嘆了一聲,說道:“我等家里人的勸就沒停過,大郎雖沒什么本事,卻也不是惡人,也是愿意聽的,可他說實在是管不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前些年還是能忍忍的,近些年卻根本受不住。實在受不了只好又出去尋暗娼,一面尋暗娼,一面吃藥,前些時日那些突然倒地的嫖客之事一出,他更是怕得緊。”阿俏父母嘆了口氣,說道,“不說我等了,就連他自己都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虎狼之藥了,可出去尋大夫又尋不出什么問題來。有時遇到后頭排隊的那些病患聽了他這毛病,背后沒少笑話他管不住下半身,遲早死在女人身上云云的……誒,這種事實在是難以啟齒,不好開口啊!”
“我等能做的都盡力了,他自己也小心的,一直看著大夫,這突然就……”阿俏母親越說眼淚就流的越兇,“這種不好啟齒的事就似一筆糊涂賬,從頭到尾都稀里糊涂的。大郎不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藥還是天生如此,也不知道怎么解決這等毛病,只好吃著藥,小心些……可還是這般稀里糊涂的沒了。出了事之后,我等又去尋了大夫想問問怎么回事,會不會是被人害得,那大夫卻給了我等一個‘這種事說不好’的結論。”
“實在是不明不白的,我等……哪里受得住啊?”阿俏母親哭道,“能做的都做了,也都盡力了,偏生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都這般盡力了,人還是莫名其妙的沒了,真就是怎么盡力都沒用。”
“實不相瞞,”一旁的阿俏開口,比起早上來時的慌張,此時話說的連貫、清楚了不少,她道,“我等也知不好在衙門里說這事的,可我等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還找過那等大師的,結果大師不是道我兄長上輩子犯了情債就是沖撞了什么風流鬼什么的,讓我等做法,雖說……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等也花錢做了,可還是不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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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的一旁的劉元忍不住挑了下眉頭,難得的沒有立時開口呵斥阿俏一家人,而是唏噓道:“聽起來你等也好,還是他也罷,似乎都是拼盡了全力了。”
阿俏一家點頭,眼中肉眼可見的露出了絕望頹然的神色來:“使勁全力還是解決不了,便忍不住懷疑鬼神,可鬼神……也解決不了,我等想著,這或許就是……命吧!”
這話一出,公廚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這或許就是……命吧!”這話實在是讓人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無力之感,仿佛被人一瞬間抽走了所有支撐的力氣。
安靜了半晌之后,還是馬雜役開口安撫起了阿俏:“便是當真有命數這種東西,那迷途巷最近出了這么多事,出事之人那么多,總要查一查的。”
“那迷途巷的暗娼又不是這段時日才有的,那么多年了,也只近些時日聽到了這么多風聲……”馬雜役說到這里,咬了咬牙,道,“不管有沒有命數這種東西,便是當真有,如今鬧的那么大,都上衙門了,我覺得這事也差不多到該了結的時候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人太狂了就會出事……”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溫明棠說道。
“對對!就是那句話,我等且先等等,看看再說。”馬雜役說罷看向阿俏一家,頓了頓,又道,“不管如何,你等都盡力了,大郎便是活著,也不會怪你等的。”
做至這般田地,盡了所有的力,余下的也只剩下等了。
“長安城里有些名頭的大夫,但凡能有辦法請到的,我等確實也都試著找過了。”阿俏阿爹嘆了口氣,說道,“便連那位名頭最響的黃老大夫我等也托人想辦法了,近些時日才有些眉目,說是想到辦法牽線了,卻不想大郎終究是福薄,沒等來黃老大夫的看診。”
名頭最響、黃老大夫這話一出,自是除去那位黃湯老大夫之外沒有旁人了。
溫明棠擰了擰眉,沒有說話。
吳步才驗尸的事自不可能說個話的功夫就解決的,送走了馬雜役同阿俏一家,溫明棠等人回到公廚,今日的解暑飲子用的食材是內務衙門昨日送來的綠豆、蓮子以及干百合。
這般內務衙門將所有食材盡數備好的舉動著實叫廚子輕松了不少,只是也因此,叫大榮各部衙門公廚每日準備的吃、喝物什越發的差別不大了。
熬煮蓮子百合綠豆湯時,溫明棠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倏地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通身手藝沒了去處的蕭索之感。
這念頭一出,心思便是一頓,想起上一回生出這念頭時是靜太妃鬧事,自己生出離意之時。只是那時想要離開,到底還是出于銀錢以及靜太妃鬧事的不安生,而生出的這心思。
離意的心思一旦起,便會伴隨著蕭索,可此時自己的蕭索之意卻不是由離意而起的,而是站在這公廚之內,看著這一年以來早已習慣了的公廚食案,突地覺得有道看不到的,無形的枷鎖再度向自己捆來。
這次,倒不似處于皇城牢籠中時性命攸關的枷鎖,而是那明明記得以及做得出那么多花樣繁多的吃食,卻因著種種規矩所限,而禁錮了施展騰挪的空間。
人說飽暖思淫欲,可她卻是飽暖之后,突然生出了幾分名為‘理想’與‘責任’的東西,不甘就這般被禁錮在枷鎖之中了。
那道時光洪流將她裹挾著卷入大榮,那些身為溫明棠的身份之外,她自己喜歡以及帶來的東西……也是想讓更多人看到、吃到以及品到的。
眼中有道明光閃過,溫明棠抿了抿唇:她……突地想要有個全然屬于自己的食肆了。
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順手在那綠豆百合蓮子湯中加了幾粒干蜜棗進去,耳聽得先時還有些提不起精神來的湯圓在一旁驚呼:“溫師傅,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將這干蜜棗加進豆湯的,可有什么說法嗎?”
雖說這些時日公廚的菜式眾人還沒有吃膩,可總是那幾樣食材換著來,做廚子的卻已然有了被束縛了手腳之感,是以這些時日溫明棠、湯圓等人做菜時的興致都不算大,眼下看到一把加干蜜棗的新鮮做法,總算叫湯圓提起了些興致,饒有興致的看起了溫明棠熬煮綠豆百合湯。
“棗性溫味甘,能中和寒性,叫這解暑的綠豆湯被一些脾胃虛寒之人喝了舒服些。”溫明棠說道,“多些花樣,也好叫自己的嘴巴多嘗些不同的味道,不至于膩味。”
“倒也沒那么快膩味,只是這等大鍋菜簡單歸簡單,卻叫我等做的有些乏了。”說到這里,湯圓看了眼外頭坐在廊下陰涼處乘涼的關嫂子等人。
不是什么人對這等簡單之事都覺得乏味的,也有覺得正好,如此……樂得個清閑的。
“他們道我等年輕人氣血足,有干勁。”湯圓捂著嘴偷偷對溫明棠說道,“我等每日的勁頭好似確實是比關嫂子他們好不少呢!”
“人無再少年……”看著托著腮幫子在自己身旁打轉的湯圓,溫明棠想了想,說道,“有機會的話,確實當珍惜少年好時光,趁著氣血足、有干勁時多干些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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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好,湯圓他們也罷,此時都是年華大好,若只是每日如關嫂子他們那般樂得個清閑的話,確實妄對這般大好的年華了。
“要是有個屬于自己的食肆就好了。”溫明棠說道。
一旁的湯圓連連點頭:“自從那外帶檔口沒了之后,總感覺我等的日子雖照舊是過,卻終究好似缺了些什么,似潭死水一般。少的不止是外賣檔口掙的銀錢,更是有種在那里白白浪費光陰之感。”
“是啊!如此好時光,不做些事,委實是浪費了!”溫明棠點頭,摸了摸湯圓的腦袋,朝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俏皮的眨了眨眼,說道,“我等自來想辦法。”
綠豆、百合、蓮子熬煮的解暑飲子早已常見的不能再常見了,不說手藝老道的老廚子了,就是那等剛入廚房的學徒,都不會熬壞了。
只是這等不容易熬壞的吃食,要做好也不容易,原因無他,實在是那味道品起來差別實在不大。
雖早知道那一碗端上來的解暑飲子不會同尋常食肆中的差太多,可入口之后品到那平平無奇的味道之后,男子還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將才喝了一口的綠豆百合蓮子湯放了下來,而后環顧起了自己所在的這座待客大堂。
比起那平平無奇的綠豆百合蓮子湯來,此時自己所在的這待客屋堂便了不得了,多少人想登這田家大門便是想上一輩子,也未必進得來,可謂真正的權貴之地。
便是自己……先時每回過來送東西也不曾被引到這座大堂中來,可這一次……想到前幾日同周夫子他們說的那些話,由此對田家這位口中的‘回去再想想’有了猜測,于是再一次登門,這次……便被直接引入這座正式的待客大堂了。
其實,這一番舉動已然證實了田家兄弟當年就已經看明白那些事了。還真是……好厲害的一雙眼啊!男人唏噓著,看了眼堂外,依舊沒見到入口處的來人,心里忍不住再次犯起了嘀咕:也不知今日,他能不能見到那位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