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蘇晴在冶金廠招待所不是等了一天,而是等了三天。
連續等了三天都沒得到李學武的回復,她的耐心和信心消失殆盡。
這三天她的生活可以說很好,非常好,到飯點了有服務員敲門提醒,房間里的床鋪和被褥也很舒服。
衛生間里有全套的洗漱用品和衛生用具,就連睡衣都準備了一套。
別看她是中財的高材生,但要說見世面,她承認自己是個土鱉了。
這輩子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見著這樣服務標準的招待所,在她的認知里,招待所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房間每天打掃一次,洗衣幫助晾曬,吃飯不用花錢,一葷一素一湯一飯,她可從未聽說招待所還有些免費擦鞋服務,這當真是聞所未聞。
可就算是如此優渥的生活,她心里想著自己的未來,這飯菜再好也吃不好,這房間再好也睡不好。
第一晚因為旅途勞頓,再加上李學武的安慰,她足足睡了個好覺。
可從早晨起來坐等到了晚上也沒接到通知,第二天又是如此。
第三天她真坐不住了,再這么等下去,等來的就是分配通知書了。
就在她下樓準備去辦公區找李學武的時候,正巧在樓梯間遇見了上樓來找她的那個叫張恩遠的秘書。
“蘇同學,是要出去嗎?”
張恩遠微微仰起頭看了她講道:“秘書長讓我通知你過去一下。”
“啊,好,我這就可以。”
蘇晴的表情明顯帶著驚喜,又瞄了幾眼這秘書的表情,她想看出結果如何,只是什么都沒看出來。
就這樣,她隨著張秘書下了樓梯,出門便見那天載著他們來招待所吃飯的那臺高級轎車停在門口。
“上車吧,別讓秘書長等了。”
張恩遠看她的目光始終帶著疏遠,說話的語氣倒是顯得很和煦。
就這么不冷不熱地幫她打開了后車門,抬手示意她可以上車了。
“謝謝——”
蘇晴懷著迎接審判的心情,忐忑地上了汽車,坐在了后排座椅上。
張秘書依舊是在副駕駛,同司機兩個人沒有半分交流,就這樣,在緊張、壓抑的氣氛下來到了辦公區。
下車,走進辦公樓,這里的氛圍就像是一堵墻,蘇晴完全感受不到它們的溫度,看那些路過的辦公人員同張秘書打招呼,也像是戴了一張面具。
面具,虛偽的笑意。
張秘書也同樣如此,只不過他的面具更真實,看起來更真切。
蘇晴在看其他人的時候,那些人的臉上像是涂了一層水霧,模糊不清。
一樓、二樓、三樓,就在三樓的走廊的東頭,那是李學武的辦公室。
張秘書一直都沒有同她解釋什么,也沒有介紹什么,甚至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語。
重新站在這間辦公室門口,依舊是張秘書敲門帶著她走了進來。
“秘書長,蘇晴同學來了。”
“嗯,設計院的同志幾點到?”
李學武看了看手表,抬起頭看向張恩遠問道:“上午能來得及嗎?”
“這個還不確定。”張恩遠沒有管蘇晴,而是走到辦公桌的一側微微弓著身子輕聲匯報道:“如果火車沒有晚點的情況下,他們應該在上午十一點鐘左右趕到,否則就要延后。”
“那就等他們來了再說。”
李學武將手里的文件放在了一邊敲了敲,示意張恩遠說道:“勘察院給出的結果不太理想,只能建九層。”
“那整套設計方案都需要推倒重做?”張恩遠微微驚訝地講道:“這耽誤的工夫可就大了。”
“蘇晴,過來坐吧。”
李學武捏了捏眉心,點頭對張恩遠說道:“現在的技術還無法應對這種情況,這不是人為能干預的。”
“這樣,你先聯系一下工程建筑公司那邊,還有勘察院,等設計院的同志來了碰個頭,一起討論一下。”
他有些疲倦地點點頭,示意張恩遠可以去辦這件事了。
張恩遠得了命令,收拾好了那份報告,回頭同蘇晴微微一笑,這才出了辦公室。
不溫不火,矜持有度。
不提第二次來李學武的辦公室感受到此前從未見識過的威嚴與壓力,就是所見所聞李學武身邊的這些人,她都覺得自己此來鋼城是上了一課。
“等著急了吧?”李學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量著對面的蘇晴說道:“聽說你昨晚沒有休息好?”
這話說的蘇晴微微一愣,隨即表情多了幾分慌張。她真的沒想到,李學武會有如此大的能耐,竟然能知道她昨晚睡好沒睡好。
那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您這么忙,還能關心我,實在是感激不盡。”她努力平和了心態,看著前面講道:“我有點焦慮。”
“嗯,忙確實是忙,剛剛你也看到了。”李學武抬起手示意了一邊的文件說道:“集團要在亮馬河工業區建設一座招待賓館。”
“設計院給出的層高是十一層,可勘查院給出的實際數據只能支撐九層高的建筑物。”
他看著蘇晴的眼睛講道:“這就是先干活后調查的結果,事倍功半,勞而無獲。”
蘇晴的情商很高,似乎已經聽懂了他話語里的深層含義,這會兒微微低下頭,臉上難掩失落的神色。
“這幾天見了幾次工程方面的專家,不過你的事我也還記得。”
李學武話鋒一轉,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道:“單位可能不合你的心意,但卻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好的選擇。”
“李哥——”蘇晴突然驚訝地抬起頭,她沒想到李學武還能幫她。
眼前帶著紅星鋼鐵集團紅色抬頭的公文紙上有手書的一封介紹信。
介紹信上有她的名字和基本信息,以及所推薦的單位和接收人。
最后落款處正是眼前這位紅星鋼鐵集團的秘書長,是她需要仰望,是她生活里遙不可及的大人物。
“李文彪在離開前同我提到過你,說你的情況有些困難。”
李學武很直白地講道:“他讓我在你為難的時候照顧一下你。”
“對不起——”蘇晴沒敢去拿桌上的介紹信,而是重新低下了頭。
“李文彪不是跑路了,也不是出事了,而是有工作要做。”
李學武表情淡淡地看著對面的姑娘講道:“他有他的工作,你也有你的選擇,你完全有權利選擇屬于你的生活,在這一點上你沒有任何錯。”
“所以不用說對不起。”
他伸手將那份介紹信往前推了推,講道:“我已經同司機交代了,他會送你去火車站,一會兒回招待所收拾一下,今天就回京城去吧。”
“李哥,我——”
蘇晴紅著眼眶抬起頭,眼淚就在眼眶里含著,聲音都有些顫抖。
李學武很是理解地點點頭說道:“好好工作,有些事就得向前看。”
“嗯,謝謝您——”
蘇晴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著說道:“沒有人愿意、也沒有人能幫助我了,我謝謝您——”
李學武沒再說什么,只是打量著她,這是個堅強的姑娘。
張恩遠出現在了門口,用問詢的目光看了過來,等著李學武的吩咐。
“李哥我就回去了,再見。”
蘇晴鄭重地收好了那封介紹信,再次給李學武鞠了一躬,這才抹著眼淚出了辦公室,同張恩遠下樓去了。
樓下,剛剛送她來的那臺車依舊等在那里,司機站在車前面抽著煙。
同剛剛上樓時的心情迥然而異,這會兒拿到介紹信的蘇晴好像突然看見了天空,眼前的世界也有了色彩。
來時看見的那些臉上蒙著一層水霧的辦公人員這會兒她也能看得起對方的表情了,也不都是虛偽的笑意。
再看向張秘書的表情,也不是帶著一層高級面具,反而多了幾分真誠。前后有如此差別,且差別如此之大,或許不是對方虛偽,而是自己的世界不夠真誠。
再看向車前站著的那司機,發現那人目光有些躲閃,似乎是在偷看自己,卻又不想被自己看見。這更讓她懷疑,仔細瞧過兩人似乎在哪見過。
“小于會送你回招待所,回京的車票秘書長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張恩遠很是周到地將一張車票遞到了蘇晴的手里,微笑著講道:“我還有工作,就不能送你去火車站了。”
“謝謝你張秘書。”蘇晴看著手里的車票,竟然是一張硬臥。
這年月她哪里有資格乘用硬臥鋪啊,來時是坐了一路的硬木板座。
李哥如此安排,是看她前天來時的狼狽,是細致入微的關切啊。
這會兒她的表情再添了幾分愧疚和自責,內心也更多了幾分感激和感動。
“再見,蘇晴同學。”
“再見,張秘書。”
蘇晴坐上汽車,看著車窗外張秘書的身影后退不見,她這才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去看那份介紹信。
介紹信的內容其實挺私人化的,更像是一封推薦信,她從首行稱謂便能猜得出李哥推薦她去的單位是哪。
落款李哥的名字她當然認識,首行的謝蘭芝這個名字她不認識,但她認識這個名字后面跟著的行長二字。
信中已經提到了介紹她去紅星聯合儲蓄銀行應職,這是她此前想都不敢想的驚喜。至于李哥所說的可能不合她的心意,她只覺得分外滿意。
“招待所到了,你上去收拾行李,我就在這等你。”
汽車停下,司機頭也不回地講道:“請你盡快,是上午的火車。”
“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蘇晴收好了介紹信,就在她準備下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回頭看向前面的司機問道:“你是于喆?”
紅星鋼鐵集團確實要在亮馬河工業區建設一座招待賓館,不過不是此前公布的11層建筑,而是改為9層。
這一改變并不能消弭此前媒體所引起的關注和期待,京城各方目光依舊緊盯著國內第一高樓能否立項。
就在紅星鋼鐵集團對外公布紅星招待賓館建筑位置和方案的同時,一則消息引爆了建筑界和新聞界。
紅星鋼鐵集團正式與圣塔雅集團在框架協議之下開展進一步合作討論和談判,談判的內容和核心沒人知道,但雙方已經組建了設計師團隊。
再有,有人提到紅星聯合建筑工程總公司勘查研究院正在紅星國際飯店附近進行地址勘查。
這兩條消息前后發生,加在一起,徹底將輿論推向了最高點。連紅星鋼鐵集團即將在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建設一座高標準招待賓館和現代化干部住宅區這種新聞都被眾人忽略了。
“李懷德,你挺能憋啊!”
這消息一見報,杜主任的電話便打到了李懷德的辦公室里。
“上一次我問你,你還跟我說沒這回事,現在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杜主任,這是兩碼事。”
李懷德手里捏著電話矜持地笑著講道:“我們這是拆舊蓋新。”
“你別跟我扯那些個嚦哏唥。”杜主任在電話里笑罵道:“李懷德,你就跟我說實話,這國內第一高樓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那得看您是什么態度了。”
李懷德明顯能聽得出杜主任的語氣很好,心情也很好,便開起了玩笑。
他笑呵呵地講道:“您要是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那就是我們集團管委會集思廣益想出來的。”
“好你個李懷德啊,在這跟我埋地雷呢——”杜主任哈哈笑了兩聲,這才認真地問道:“真要建大樓?”
“牛您都幫我吹出去了,我就是不想建也得建了。”李懷德頗為委屈地在電話里講道:“這大樓要是建不起來,豈不是塌了您杜主任的面子嘛。”
“滾你個蛋,我的面子就這么值錢?”杜主任笑罵道:“你李懷德現在張行市了,一千萬都敢投資了。”
“哎,這也是趕上了。”
李懷德故作無奈地講道:“是圣塔雅集團上趕著,又是給技術、又是給貸款的,我們也不能看著機會就擺在眼前,白白就讓它溜走對吧。”
“其實我們也沒有這個計劃,更沒有這個準備,完全就是機遇。”
“合著你還有些不情愿了唄?”
杜主任意味深長地講道:“我說李懷德,你要是為難的話,不如將這個機會讓給其他兄弟單位好了。”
“行啊!沒問題——”
李懷德揚著脖子一口答應了下來,很是干脆地講道:“我聽您的。”
“這么多年您是最了解我老李的,啥時候不是一心為公,坦坦蕩蕩,什么你的我的,都是組織的。”
他十分主動地講道:“您就說這個項目交給誰吧,我現在就跟項目組交代,下午就能辦理交接手續。”
“呀,我還真是第一次知道,你李懷德還有這么大方的一面呢。”
杜主任輕笑著說道:“你是有信心這個項目不會跑,還是拿到了金剛鉆,不怕沒有瓷器活兒啊?”
“瞧您這話說的——”
李懷德一瞬間便聽懂了杜主任話里的意思,笑呵呵地講道:“咱老李到什么時候能沒有金剛鉆啊。”
“再一個,這項目是它自己找上來的,我可沒吊著逼著對方。”
他頗為自得地講道:“或許是對方看重我們集團的發展潛力和實力了呢,這個也說不定呢。”
“行啊,有的吹就行啊。”
杜主任像是同誰逗趣地講了一句,回頭在電話里對李懷德交代道:“這牛我可沒幫你吹,但這牛已經滿天飛了。”
“你李懷德也是個要面子的人,這第一高樓的牌子別砸在手里。”
他語氣頗為認真地強調道:“二一個,商業合作也好,貿易往來也罷,我聽說對方還是位美女總裁。”
“你李懷德可要繃緊了神經,千萬不能在關鍵位置犯錯誤。”
“這您放心,我李懷德的為人有目共睹,有口皆碑。”
李懷德大言不慚地在電話里同杜主任保證道:“有關于集團任何項目,從資金到管理統統是專業項目組在負責,我們管委會不會亂指揮。”
“至于您剛剛提到的對方的身份和美貌,這一點我們也有所準備。”
他特別解釋道:“集團所有對外接待工作都是由對外辦負責,就是我這個管委會主任都得聽他們安排。”
“好,你做事我還是很放心的。”杜主任語氣認真地講道:“你們集團有今天的發展來之不易,我希望你這個班長要帶好兵,做好事。”
“是,請杜主任放心。”
李懷德大聲回應道:“我一定帶好兵,做好事,不辜負組織的期望!”
他是這么說啊,等撂下電話,立馬就把電話打去了鋼城。
這個項目到底還是李學武同圣塔雅集團談下來的,真有什么關鍵還得從李學武那里確定一下。
他和李學武在業務管理上職責分的很清楚,李學武負責抓細節,他負責吹牛嗶,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從他任職管委會主任以后,不是沒有想過“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他是想培養更多年輕人,減少對李學武的依賴,甚至是自己決定項目。
可是吧,一回兩回搞砸了還行,這連續搞砸了幾個項目,尤其是他信任的那幾個東西怎么都扶不上墻,也讓他對未來掌握業務管理權失望了。
沒個不失望啊,這集團里挑挑選選了三四年,也沒見著一個有李學武這般才華的年輕人值得他提拔培養。
如果說良將難求,情有可原,那他廣撒網式的培養辦法,這幾年人事變革和組織變革下來總得有幾個好苗子吧?
沒用,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不是老李挑剔,他真的只拿手里的這些年輕人比同李學武的一半。
就李學武的一半,這些年輕人都不及格,瞧瞧那些文章寫的,哎呀!
集團有人私下里討論說他的講話稿質量忽高忽低的,平時跟白開水似的,只有在關鍵會議上別具一格。
這不是廢話嘛,只有在重要會議上他的講話稿才是李學武準備的。
平時?平時當然是辦公室來準備,李學武是秘書長,不是他秘書。
“我可跟你說,牛嗶我都吹出去了,跟杜主任我也是拉硬了。”
李懷德在電話里同李學武講道:“這個項目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您來電話之前我只有三分把握,畢竟是國內沒有的大項目。”
李學武也是會聊天的,聽話筒里老李的呼吸逐漸急促,話鋒一轉,笑呵呵地講道:“但聽您提到杜主任都主動來關心咱們這個項目,那我現在至少有七分把握了。”
“怎么才只有七分啊——”
李懷德猶覺得不滿意,在電話里問道:“你還有什么擔心的?”
“再一個,這杜主任主動關心咱們,就值得四分把握?”
“那是當然。”李學武肯定地講道:“杜主任能主動關心咱們,就說明上面已經關注到了這個消息。”
“能否在國際飯店原址上建設國內第一高樓,不是看地質和資金,也不是看設計和工程,而是看上面。”
他十分謹慎地提醒老李道:“如果上面不允許建這么高的建筑,那咱們只能建京城第一高樓了。”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
老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先前你不讓宣傳部門發力,反而是任由消息漫散出去,是出于這方面考慮啊。”
“還是謹慎一點好。”李學武想了想回應道:“畢竟是內外合作項目,相當于是集團的一塊招牌了。”
“嗯,你講的有道理。”
李懷德思索著點點頭,說道:“那接下來談判環節,你也要借助上面這種無形的壓力了?”
“您說的沒錯。”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這次談判我就不參與了,慢慢談,看上面的反應,也讓圣塔雅集團看看上面的反應,更好談。”
“嗯,這方面你是專業的。”
李懷德這句話說的心服口服,要論對外合作和談判,李學武確實從來沒輸過,跟酒桌上一樣牛嗶。
“不過程序和進度你還是要盯一盯。”他強調道:“高副主任畢竟剛接手經濟工作,很多業務她還不熟悉。”
這話說的就有點扎心了,扎誰的心?當然是扎高雅琴的心了。
這都五月份了,高雅琴都來集團一年了,還說她不熟悉業務工作。
讓李學武多工作、多費心就可以了,何必揚高踩低互相拉扯呢。
老李越來越壞了啊!怪不得他叫李懷(壞)德(的)呢。
咚咚——
辦公室房門被敲響,李學武抬起頭一看,卻見是王亞娟站在門口。
“來。”他抬了抬眉毛,看著走進來的王亞娟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躲夠三年,永遠不來見我了呢。”
“我又沒做什么虧心事,憑什么要躲著你啊?”王亞娟將一份文件遞了過來,道:“我要請假回京。”
“干啥?鋼城待夠了?”
李學武笑了笑,接過文件說道:“你要請假跟主管領導說就是了,找我請什么假。”
“我們主管領導現在就在京城呢,我倒是想跟他請假了。”
王亞娟歪了歪腦袋,看著他說道:“可我就怕紀監不讓我見他。”
這話說的沒毛病,宣傳科歸屬組織工作管理處,此前受尹忠耀尹副廠長主管,現在班子新成員還沒來呢。
“你早點來就好了,我也好跟李主任嘮叨嘮叨,這副廠長的位置不能老空著。”
李學武一邊說著,一邊看了她的請假申請,問道:“回去干嘛呀?”
“私事,事假,七天。”
王亞娟撇了撇嘴角,轉頭看向了窗外,就這么解釋了三個詞。
李學武好笑地拿起鋼筆,在申請上寫了個同意,推回去說道:“行啊,七天就七天,你不回來都行。”
“你是盼著我別回來吧?”
王亞娟抄起桌上的請假申請看了看,眼里還是忍不住欣賞他的書法。
這人上高中那會兒就有這個才藝,只是從來都不正經用出來。
學校組織任何書法比賽,他都懶得參加,就算自己逼著哄著都不行。
他就一個理由,他參加一定會得獎,見不得戴著個大紅花站在講臺上跟個傻嗶似的被同學們起哄看熱鬧。
他當兵那么多年過去了,再看見他的筆跡都有些不認識了,是最近幾年在一起工作,她又熟悉了起來的。
“我是盼著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李學武拿了桌上的文件看了起來,嘴里則掰扯道:“你喜歡京城就回去,喜歡鋼城就回來,就這么簡單。”
王亞娟嘴角動了動,再難聽到他說別的話,可總有些不甘心。
“是亞梅懷孕了,我媽讓我回去一趟。”她還是解釋了一句。
“是嘛,這是好事啊。”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問道:“剛檢查出來的?”
“你這么驚訝和高興干什么?”王亞梅有些敏感地瞪了他一眼,道:“打聽這么清楚干什么?”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個壞蛋?”李學武好笑又無奈地看著她講道:“連關心王亞梅一句你都要緊張?”
“誰緊張了——”王亞娟看著他說道:“你在我心目中是個什么形象你自己很清楚,真不用我介紹了。”
“好、好、好,你說啥就是啥。”李學武笑著從兜里掏出十塊錢推了過去,說道:“給王亞梅的。”
“給她?為什么?”王亞娟眉頭皺了皺,看著桌上那十塊錢問道。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李學武瞧了她,講道:“千里迢迢的我就不給她買東西了,給她錢自己買補品補補身子,生個好孩子。”
“你是在懷疑什么?”
他好笑地抬了抬眉毛,道:“我給她錢還能有什么別的目的?”
“什么目的你自己知道。”
王亞娟雖然如此說,可還是收下了李學武遞過來的十塊錢。
大團結一張,這年月不多見,拿出手很是有面子。
她為啥要在意,因為這年月普通老百姓家里隨份子就沒有隨大票的。
就算是給自己妹妹補身體,也用不著他隨這么大的票子。
“嗯,嗯,你就相信我們是清白的吧,帕孜勒還是我兄弟。”
李學武笑著說道:“亞梅只是遺憾沒給我當小姨子,我是很喜歡這個妹妹,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
“誰胡思亂想了——”
王亞娟剛反駁了一句,后又反應過來,瞪著眼睛講道:“誰遺憾沒給你……你才是胡思亂想。”
假的話不難說出口,唯有事實才難開口,她是說不出這句話的。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行,算我胡思亂想,你早去早回,別忘了把我的心意帶到,祝她生個好孩子。”
王亞娟站在那看了他好一會,這才抹噠了眼睛說了句“你真虛偽”,隨后轉身便出了他的辦公室。
李學武好氣又好笑地看了她氣呼呼的背影,無奈道:“我虛偽?”
開學匯報表演沒能到場可以原諒,如果六一兒童節也趕不上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李姝大小姐要不高興,那是電話都不會接的,哭也不跟爸爸說話的。
所以李學武就算工作再忙,也要把回京的時間挪到兒童節前后。
他每個月都有回京探親的假期,這是集團公司賦予的權利。
再有他每個月都要回京參加重要班子會議,這也是回京的機會。
去鋼城工作的前幾個月要理順工作,回來的是少了一些。但現在工作逐漸步入正軌,他也稍稍能放下心。
所以見到閨女和兒子開心地跑過來的時候,他暗暗在心里決定,以后要經常回家。
工作永遠都做不完,但兒女稍一不注意就長大了,再沒有機會彌補他們童年時光對爸爸的渴望和陪伴。
“爸爸——”
李姝可會整事兒了,由著爸爸將自己和弟弟抱起,摟著爸爸的脖子便在他臉上MUA了一個。
李寧事事都跟他姐姐學,尤其是學乖,這會兒也從另一面MUA了一個。
李學武滿心歡喜,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抱著閨女,笑著走進了家門。
二丫站在門口,手擦著圍裙笑著解釋道:“一聽見車動靜就跑出去了。”
“是聽見爸爸回來了?”
李學武笑著看了閨女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弟弟一直在二樓看著你來著。”李姝笑著解釋道:“媽媽說你今天要回來。”
“那爸爸回來你們高不高興?”李學武又笑著看向兒子問了一句。
李寧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比姐姐還要高興呢。”
“小馬屁精——”李姝撅著嘴用手指在臉上刮了刮,笑話弟弟羞羞。
李寧卻不為所動,他反正處處拿姐姐比,姐姐就是他做事的尺子。
二丫怕他辛苦,想要接下一個,可姐弟兩個誰都不愿意從他身上下來。
“沒關系,不辛苦的。”
李學武抱著姐弟兩個進了門廳,說道:“我閨女和兒子一點都不沉。”
“嘻嘻——”李姝嬉笑著說道:“二姨都抱不動弟弟了。”
“我不用二姨抱——”李寧這嘴可不讓份,“姐姐才讓二姨抱呢。”
“姐姐還羞羞哭了呢!”
他看著爸爸告狀道:“是二姨哄好的,就要抱抱。”
“是嘛——”李學武又看向閨女問道:“為啥哭啊?”
“我沒有——”李姝倔強地看著弟弟說道:“我沒有哭!”
“好好,你沒哭,爸爸要哭了。”李學武努力歪了歪腦袋,這耳朵實在受不住閨女的大嗓門。
可他往哪邊歪都沒用,因為這邊還有兒子的大嗓門呢。
出門在外想兒女,回到家里腦袋疼。
二丫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所以見李學武滿臉苦笑,也是捂嘴偷笑。
“秘書長,您回來了。”
走進客廳才發現,李姝的家庭教師瀟瀟也在,還有放學的趙雅萍。
“二哥……”
趙雅萍這兩年見他的次數少了,也不像小時候那么活潑,這聲二哥叫的有些緊張。
李學武笑了笑,點頭應了兩人的招呼,回手示意了身后,有韓建昆搬著箱子進來,是他從鋼城帶回來的。
知道李學武今天回京,韓建昆特意做了安排,親自去車站接的他。
李學武做事是非常有原則的,不拿公家一分錢,不填公家一分錢。
但該享受的待遇也不會故作清高,那樣做只會徒增笑柄,惹人生厭。
他是集團的秘書長,集團機關管理條例是他主持訂制的,如果他帶頭搞清高,那誰還敢正常用車了。
按正常規矩辦,紅線就是紅線,紅線以里不算違規,紅線以外堅決禁止。
他現在就是紅線,一言一行都是標桿,太清高了反而遭人罵。
這樣規規矩矩的就很好,明明能享受用車的標準,他絕對不騎自行車回來,更不會用沈國棟來接他。
他回京可以不帶秘書,但行程必須對集團透明,因為他心底無私天地寬,這叫行的正,走的直。
“正好瀟瀟也在這,等一會建昆你們分一分,給我留點就行。”
他將李姝和李寧放在了沙發上,同站在客廳里的幾人說道:“是鋼城的幾樣特產,大家帶回去嘗嘗鮮。”
“這怎么好意思呢。”
瀟瀟站在沙發旁邊有些謹慎地說道:“上次都拿您一回特產了。”
“上次都拿了,這次就不用客氣了,見者有份。”李學武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閨女的小腦袋,問道:“李姝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學習啊?”
“有——我很乖的!”
李姝站在沙發上猶自嫌低,踮著腳高聲說道:“老師都夸我呢——”
“是嘛,老師都夸你了?”
李學武適時地表現出了驚訝和欣喜的表情,又故作懷疑地看向了瀟瀟。
瀟瀟當然明白秘書長的意思,在李姝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中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李姝很乖的,學習也很努力。”
見瀟瀟老師這么說,李姝終于放下心,一臉“你看吧”的表情看向爸爸,等著爸爸再夸獎她幾句。
李學武對閨女的成長自然是不吝夸獎,他才不會用教訓的語氣掃閨女的興致,打壓式教育沒有任何好處。
“秘書長,我就不客氣了啊。”
韓建昆將所有的東西搬進屋,笑著拆開箱子說道:“京茹就喜歡吃您從鋼城帶回來的果子,說跟京城的不是一個味道,我就裝點這個回去。”
“多拿點,那蘑菇也多拿點。”
李學武揮手道:“上次回來聽你小寧姐說了,既然她喜歡吃,我這次便多買了一些,特意給你們帶的。”
“那真是謝謝您了——”
韓建昆換了崗位,有了閨女以后開朗了許多,話也多了一些。
這會兒用二丫給的箱子裝了些蘑菇和果子,又在李學武的示意下撿了一些葡萄,這才罷了。
李學武讓他先送回家去,把秦京茹娘倆接回來一起吃飯,韓建昆卻解釋娘倆回鄉下了,明天才去接。
秦京茹有了孩子以后,終究是跟父親和解了,也跟她的原生家庭和解了。
這世上就沒有原生家庭的命題,這是一個后現代偽命題。
按照傳統觀念,養兒不認父母,主動疏遠關系,這算哪來的概念。
有一句俗語說得好啊,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原生家庭什么鬼?
韓建昆的主動也給了瀟瀟一些勇氣,在他的幫助下也分了一些特產。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已經拿了秘書長給的薪酬,這每次秘書長回來又分給她東西。
她在秘書長家里做家教,說是家教,其實就是秘書長安排在家里的保險絲,是擔心他不在家出現變故沒有應急的。
有她經常來家里,一方面能教給李姝正確的文藝和文化知識,另一方面也能杜絕那些別有用心的窺探。
這家里可不僅僅有她一根保險絲,可見秘書長對家人的關心程度。
晚飯自然是很熱鬧的,韓建昆在李學武的要求下留了晚飯。
李學武的意思是天晚了,讓他送瀟瀟回家,省的路上不安全。
兩個小的得了爸爸帶回來的好吃的,還有滿滿一箱子好玩的,家里還有這么多人一起吃飯,歡聲笑語自然能蓋過窗外昆蟲的喧鬧。
顧寧看著他們歡笑臉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同李學武還說起了家常。
這是李學武今年才發現的改變,他沒有刻意強調,但積極培養顧寧這方面的改變,就算是嘮叨他也愿意。
孩子終究會長大,老夫老妻才是永遠的陪伴和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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