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李姝同學身著縮小版的綠軍裝,幼兒園小朋友們同樣著裝伴舞。
說是伴舞,實際就是扛著紙殼做成的步槍在走步,而且走的也不是很整齊,但小朋友們幼稚的面孔卻都洋溢著新生的光彩。
“這就是祖國的希望啊。”
李懷德坐在小板凳上很給面子的鼓著掌,看向小朋友們的目光里充滿了人性的光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孩子也在這所幼兒園上學呢。
李學武斜著眼睛打量了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就說老李有多沒溜,知道他休假回來便打電話讓他去單位開會。
李學武休假三天,哪天開會都行,唯獨今天不行。因為今天是李姝大小姐的六一兒童節舞臺,他要是敢爽約,李姝非哭給他看不可。
電話里他很坦然地同老李解釋了今天不能去單位的原因,你猜老李信不信?
狗屁——他要是信了,就不可能親自來參加李姝同學的表演現場了。
他就覺得李學武是在搪塞他,敷衍他,連給出的理由都這么幼稚可笑。
還什么要看閨女的表演,履行做父親的義務,多陪伴家人,嘖嘖!
結果呢?
他現在有些幼稚可笑。
你是沒見著幼兒園老師看著一臺大紅旗開到幼兒園門口時的表情啊,也多虧李學武家距離幼兒園非常近,他的那臺車還在鋼城,否則……
今天是李姝幼兒園六一兒童節匯報演出,學校邀請家長來做觀眾。
但真正來幼兒園看表演的家長并不是很多,且多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就算今天是周日,可全家總動員,年輕的父母不是去走親戚就是要上街采購一周所需的生活用品。
他們當然關心自己的孩子,但這個年月普遍都是這樣,有關心,但不多。
孩子只要穿得暖,吃得飽就行,別惹禍,別打架就是好孩子。
至于說才藝表演,除非父母有一方是從事文藝工作的,或者親戚有這方面專業能力的,否則沒人想著學。
就李姝這樣“棄武從文”的混世魔王都成了文藝尖兵,可見這時代家長對培養孩子文藝敏感認知的匱乏。
能安全、快樂長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要什么文藝屬性。
你說這個年代無論是城里還是農村的父母為啥都這么能生育?
不是閑話調侃的娛樂生活匱乏,晚上熄燈以后只有一種娛樂活動。
恰恰相反,這個年月的娛樂生活比后世不知道要正能量多少,又豐富多少,就連農村都有谷場夜話,更何況是領導群眾的工人階級了。
之所以家家都有這么多孩子,父母好像不怕累似的使勁生,說起根本原因會有些沉重——他們怕一個孩子養不住,那些年糟踐的孩子太多了。
這個民族經歷了太多的苦難,也遭受了太多的侮辱,從趴在地上任人糟踐到站起來,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
而在這一過程中,普通老百姓的生存尤為艱難,家家都有血淚史。
后世有人講苦難,說祖輩多么艱難,但他們所知道的歷史并不多,甚至不一定能說得出一百年前的艱難。
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能活到解放后的普通人其實都不算普通人了。
舊時代真正的底層早就被歷史殘酷地淘汰了,傳承下來的血脈多少都有點錢財,至少不是普通人。
不信你隨便找個人出來問他家族一百年前的情況,有知道的一定能說出顯赫身份,至少也是個小地主。
小地主不算富人,但積蓄存糧能在舊時代扛過最初期的劫難。
可能劫難過后他們成了普通人,但也比劫難前的普通人生存率高。
就算劫難過后他們成了普通人,可他們不死的文化傳承和家族傳承還能支撐他們重新回到溫飽階層。
所以后世的血脈傳承幾乎沒有普通人,這不是玄學,也不是掰扯,而是歷史的真相和自然的選擇。
人的命運都是由無數個巧合湊成的,無數個巧合又拼湊成了歷史。
現場家長觀眾和幼兒園老師有不時向這邊觀望探究的,看節目的同時又竊竊私語,像是在猜測李姝爸爸的身份。
能乘用伏爾加高級轎車就算了,平時的穿著和玩具,以及從李姝口中得知她家里的生活,能配得起保姆和家庭教師的生活得是什么樣的家庭?
從幼兒園老師口中他們能知道,李姝的母親就是幼兒園歸屬醫院的醫生,普普通通,那就是她爸爸特殊了?
看起來是這樣的,特殊的有些神秘。
李姝的多才多藝,以及她與父母迥然而異外表,幾乎所有家長和老師都清楚,李姝并不是漢人血統。
至少他們能保守地看出這一點,或許李姝是少數民族血統,但面相、膚色和發色,絕對不是漢人。
這樣的孩子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如果沒有特殊的身世,又怎么會有這樣的爸媽,那一定是李姝更特殊了。
更特殊也代表真正的身世更凄慘,哪個父母能舍得了親兒啊。
所以這么看,李姝能享受現在的生活,表現的如此優秀,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一種歷史的巧合呢。
李學武無心觀察周圍異樣、探究的目光,他只覺得老李變了。
這老登怎么疑神疑鬼的。
“謝謝——”
李姝同小朋友們一起表演完,在接受觀眾們的掌聲時還不忘鞠躬道謝,這幅乖巧模樣不知道羨煞了多少父母。
他們不關注孩子的文藝,但并不代表他們看不懂文藝的好處。
可生活和經濟限制,現實讓他們很清楚孩子也是有天賦區別的。
“表演的真好!”李懷德鼓著掌,對小跑著下來的李姝不吝夸獎,笑呵呵的好像是一只癩蛤蟆。
“謝謝爺爺——”李姝笑著道了謝,而后便坐在了爸爸的身邊。
李寧此時就在李學武的懷里,也學著其他人給姐姐鼓掌呢。
今天來看李姝表演的只有李學武爺倆,顧寧今天有手術,二丫要忙家務,趙雅萍得努力刻苦。
這不嘛,多了一個李懷德。
輪到其他小朋友上場表演了,李姝的臉上還難掩剛剛的激動,鼓掌很是主動和熱情。
“李姝今年五歲了吧?”
李懷德笑呵呵地看了李姝,這孩子越長大模樣越特殊,根本就不是國人,他也早就熟知這孩子的身世。
“虛歲五歲,實歲四歲。”
李姝對自己的年齡倒是很清楚,都不用爸爸回答便自我介紹了起來。
李學武滿眼驕傲和自豪地摸了摸閨女的小腦袋瓜,李姝也很眷戀父親的關愛和贊嘆的目光。
瞧著這父子、父女三人,李懷德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他不是絕戶,兒子就有倆,閨女也有一個,不過都成家立業了,幾乎不怎么著他的邊。
也跟他經常不回家有關系,他年輕那會兒還沒學會如何做一個父親,能參考的只有他的父親。
所以表現出來的是嚴父的形象,孩子們小時候怕他,長大了疏遠他。
真如李學武同孩子們這般儒慕感情幾乎是見不著的,他更羨慕李學武的年輕和兒女雙全,如果時間能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想做個孩子們喜歡的父親。
可惜了,這世上最找不回來的便是時間,他現在有些理解李學武是那么坦然地同他講要多一點時間陪孩子,陪家人,不是托詞和借口。
“下午是回你父母家嗎?”
李懷德聽他說了,下午也沒有時間,要開會得明天。
李學武點點頭,回應道:“老太太有點不舒服,我想過去看看。”
“是你奶奶吧。”李懷德點點頭,說道:“四世同堂,闔家之喜啊。”
“孩子們太鬧騰,沒想著帶他們去。”李學武看了看懷里的兒子和身邊的閨女,說道:“小時候還成,我去遼東工作以后我愛人工作忙,孩子們都是托付給了老師和保姆照顧。”
“我能理解你的無奈。”
李懷德似是很懂他,看著小大人似的坐在一邊的李姝說道:“好在孩子們都大了,也懂事了。”
“遼東的工作盡快捋順,也好多一些時間回來陪陪家人和孩子。”
他伸手逗了逗聚精會神看著表演的李寧,笑著說道:“你今年也要畢業了吧,我是說鋼鐵學院那邊。”
“這不是通知我回來拿畢業證書嘛。”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還得感謝韓老師,讓我讀了個大學。”
“不過您也知道。”他轉頭看向李懷德自嘲地說道:“我這個大學基本上都是混下來的,很少有去課堂上的時間,也多虧了老師的包容和耐心教導,這才勉強畢了業。”
“哎,我聽說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李懷德看著場上的表演,擺了擺手說道:“前一段時間裴校長來集團我們還聊起起你的學歷了。”
“他倒是很欣賞你的學業。”
李懷德轉過頭,看著李學武說道:“他是不會說瞎話的,還特別講了你的幾篇論文,以及畢業論文。”
“很有見地,也很有思想和長遠眼光,是要比同期的大學生強。”
“裴校長抬愛了,我承認是要比同學們有更豐富的工作經驗。”李學武笑了笑,講道:“但要論理論知識,我還是很羨慕他們能在課堂上聽老師講授。”
“你要是犧牲了工作去聽課,我可要不愿意了——”李懷德輕笑著說道:“一個畢業證可抵不上紅星廠的集團化進程啊。”
他伸手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講道:“這幾年你的工作我們都看在眼里,虧心話是說不出來的。”
李學武對老李今天的話頭不予評價,他現在還摸不清老李想干什么。
“我看足夠了,你也是咱們班子里少有的大學文憑干部了。”
李懷德笑著打趣道:“至少你的學歷已經比我高了,我很羨慕你啊。”
“您說笑了。”李學武笑著搖了搖頭,道:“您的工作經驗和豐富的閱歷早就不是大學培養能比得了的。”
“如果可以交換,那我還是愿意拿手里的大學文憑換您的經驗。”
“呵呵呵——”李懷德很享受李學武的認同和肯定,輕笑聲不斷。
李姝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剛開始她還很欣喜親友團多了一個。
可現在才發現,這位爺爺竟然如此話癆,一個勁地說沒完,都打擾她看同學表演的節目了。
“你弟弟也是今年畢業?”
李懷德突然地話鋒一轉,竟問起了李學武的家事。
李學武倒沒顯得錯愕,很自然地點點頭介紹道:“他早就有畢業的準備了,一直在京城中醫院里實習。”
“幸好我父親看管的嚴,又有中醫院實習的經歷,總算是順順利利地分配進了中醫院。”
李學武故作感慨地搖了搖頭,看向李懷德說道:“您或許已經知道了,今年的大學生分配政策有些特殊,我家里和他是不想去邊疆的。”
“嗯,我知道,維潔同志跟我講了。”李懷德點點頭,表示理解地講道:“她還準備借助這個機遇再網羅一些優秀的人才呢。”
谷維潔這個時候提出增加人才招錄的指標倒是好時候,以往很矜持或者有所顧慮的大學生全沒了選擇。
有門路或者家里早有安排的不算,其他大學生當得知今年的分配政策時全都傻眼了,先前還驚喜于今年終于能正常畢業了,可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現在紅星鋼鐵集團給出了另一個選擇,那些沒有關系門路的大學生要么按學校分配,支援邊疆,要么選擇落戶紅星鋼鐵集團。
現在紅星鋼鐵集團的招錄條件還提高了呢,不是誰都能來得了的。
可就算是標準提高了,這些大學畢業生對紅星鋼鐵集團的橄欖枝也是趨之若鶩,他們是在用腳投票呢。
就算再高尚的人格和品質,也終究有所顧慮,他們畢竟是人啊。
是條件和待遇更優渥的紅星鋼鐵集團,還是盲目地等著分配邊疆,這道他們臨畢業最后的一次考試,只有一道選擇題的考試就那么難選擇嗎?
“我給她說了,沒有上限。”
李懷德看著李學武,微微一笑講道:“反正明年集團化,不招用這些大學生,上面也會安排人下來。”
“杜主任已經同您談過了?”
李學武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紅星廠在實現集團化的過程中不斷擴張,向多個領域拓展,利用股份聯營合作籌建了三十多家分支機構。
原本紅星廠的一萬多人早就無法滿足現如今的生產和工作需要。
就算在擴張和進步的過程中兼并了京城工業的十六家企業以及奉城一機廠這樣的大型工業企業,可擇優任用的原則讓紅星鋼鐵集團還是缺人。
缺什么人?
說來你可能不相信,現在的紅星鋼鐵集團幾乎所有崗位都缺人。
你要說紅星鋼鐵集團制定的《五年規劃》里還講了,要利用第一個五年時間不斷嘗試人事變革,壓縮職工總體人數,這會兒怎么還缺人了?
是,現在的紅星鋼鐵集團看起來職工人數眾多,幾乎要達到十萬人。
但是,龐大的職工人數并不能完全執行集團所需要的政策和任務。
集團缺干部,缺少有文化、有經驗、有潛力、有思想、有能力的年輕干部,而不是現在這些老干部。
車間缺工人,同樣缺少有文化、有經驗、有潛力、有思想、有能力的年輕工人,而不是現在這些老工人。
《三年計劃》中早就定下了,70年要實現全集團工業企業技術和產業變革,落后的生產設備和工藝通通要完成更新換代,老工人很多都不適應甚至無法操作這些先進的機械設備。
不否認這些老工人有著幾十年的寶貴工作經驗,但對于新工藝、新設備、新材料、新方法的現代化車間來說,他們真成了累贅,是落后的存在。
有些老工人悟性很強,學習能力也很強,在集團技術處組織的學習培訓中就完成了新工藝的學習考核。
這些老工人則成為了技術更新迭代后現代化車間的中流砥柱。
那些無法適應和完成新工藝培訓學習的老工人自然而然要被淘汰掉。
他們做不好生產工作,總不能再去車間里添亂,要把位置讓給即將畢業的第一批聯合職業技術學院培養出來的新時代、現代化、年輕化工人。
這些年輕人可能不及老工人有經驗和手藝,但他們有活力和潛力,更具有服從性和學習能力,這些綜合實力尤為重要。
但即便紅星鋼鐵集團有了自己的人才培養學校,可對于優秀人才,尤其是這個年代的天之驕子大學生來說還是非常需要的。
這個時代的大學生無一不是學校精心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
你看后世一個大學有多少人,一兩萬很正常吧?
你知道這個年代的正經大學有多少學生嗎?一兩千都算是多的。
沒擴招的大學才是好大學。
李懷德寧愿要這些白紙一張的大學生,也不愿意要上面協調的干部。
大學生招進來好好培養就是具有強烈歸屬感的自己人,那些干部又有幾個是奔著建設集團工業來的?
甚至有不少是來鍍金和摘洋落的,李懷德對于這一點十分的抗拒。
可抗拒也沒有辦法,就算這一次能招很多的大學生,可終究不能實現培養一年就完全支撐起集團的架構。
現在叫紅星鋼鐵集團,但實際上不算集團,還只是紅星廠。
因為正式的文件只有歸屬部里管轄,今年是組建的過程,距離真正實現集團化,稱為紅星鋼鐵集團還得半年。
但當集團正式成立,集團機關搬遷至新辦公樓的時候,這些空出來的崗位就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補齊。
你說十六家企業兼并過來的干部有很多,足夠紅星鋼鐵集團用了。
咋可能呢,這十七家兼并過來的工業企業干部對于紅星廠來說吃不下,撐得慌,但對于已經發展了兩年多,即將成為集團型企業的紅星鋼鐵集團根本不算什么。
前面已經說了,集團不缺普通干部,缺的是能用和得用的干部。
從上往下說,集團的班子現有十一人,你覺得就夠用了?
怎么可能呢,真正實現集團化,業務干部和組織干部要分流,總經理是業務主管,管委會主任是組織主管,最終是要形成董事會決議制的。
不是所有的副總都能上會,也不是所有的組織負責人都能上會。
業務領導會越來越多,至少會出現總會計師、總工程師等等。
管理層都是如此,大部室經理有正副,副經理現在是兩個,未來至少也得有三個,部室如此,處室呢?
處室總監一正三副,科室主管一正三副,再加上工作人員。
現在的機關人數接近于飽和,但會在不斷推進的人事變革中進行篩選和淘汰,李懷德更想用大學生。
這幾年也是受李學武的影響,李懷德算是看出了大學生的好用。
這會兒聽李學武問起這個,有些無奈地點點頭,說道:“這也算正常工作流程,不可能都是咱們老人。”
“能給咱們留出時間鍛煉,就已經是客氣的了。”
他看了看李學武,笑著說道:“徐斯年、鄺玉生等人是支撐起集團工業的頂梁柱,你要好好培養啊。”
“這是一定的,我也在學習。”
李學武很是鄭重地點點頭,看著李懷德講道:“如果杜主任真撒下一批空降兵來,我倒是覺得這不算壞事,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嘛。”
“你總是能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問題。”李懷德笑了笑,說道:“這就是你不斷進步和提升的秘訣嗎?”
“這算啥秘訣啊。”李學武笑著講道:“要說真有不斷進步和提升的秘訣那也應該是您的培養和提攜。”
“哈哈哈——”
李懷德表現的很是開心,在幼兒團六一匯報表演還沒結束的時候,他便告辭離開了。
李學武送了他到校門口,兩人在他上車前又有了一番討論。
“尹忠耀這個人不能再用了,他心術不正,行為不端,作風不良。”
李懷德很是嚴肅地講道:“我理解你在遼東的難處,但這樣的干部就要以雷霆手段處理掉,以絕后患。”
這話說的明白,或許冶金廠以及遼東工業的干部不知道,從調查尹忠耀到帶他走調查,李學武沒有參與。
他當然知道集團對尹忠耀進行了調查,可就是看著沒管。
李學武對于在遼東工業工作表現的很直白,也很謹慎,輕易是不會觸動老李緊張的神經,尤其是組織人事。
廠里的干部他當然能換能用,但副廠長一級的干部他輕易不會動。
他不動并不代表他不能動,老李也不會允許有人如此不給他面子,甚至是調皮搗蛋。
李學武不開口說話,那他就得有所表示,有所行動,所以尹忠耀被帶走,是李懷德點頭的結果,否則誰能有這番能量搞了個突然襲擊啊。
“班子還是需要補齊的。”
李學武很謹慎地沒有對老李的話進行反饋,只是提了應該的意見。
“組織工作很重要,最近我也在考慮提任一名常務副廠長上來。”
“是應該盡快補齊班子。”
李懷德點點頭,思考了一下這才看向李學武問道:“你的意見呢?”
“如果讓我說,那我希望集團能考慮一下,多給我們一個人。”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講道:“如果算上常務副廠長,我們至少需要一名組織負責人和技術負責人。”
“呵呵——”李懷德搖頭感慨地笑了笑,打量著李學武問道:“你知道尹忠耀來集團告你的狀,說了你什么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李學武也是笑著挑了挑眉毛,道:“您知道的,我不是很關心這個。”
“胸有成竹,這才是大丈夫本色——”李懷德看向遠處,手指點了點李學武講道:“小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就如你以往的表現,誰能相信你是一個排除異己,獨斷專行的人。”
“如果尹忠耀知道你非但不專權,還要更多人來分你的權,我真不知道他該是什么樣的心情了。”
“什么權不權的,這是工作。”
李學武很是嚴肅地講道:“我眼里的權是責任,是義務,是工作需要,我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而置正常工作而不顧。”
“冶金廠需要常務副廠長主持基本工作,我要兼顧遼東工業的工作。”他很坦然地講道:“冶金廠正是技術迭代的關鍵時期,更需要一名總工程師來把脈,這是正常需要。”
“尹忠耀真應該好好想想了。”
李懷德嘆了一口氣,看著李學武說道:“他說冤,我看他真不冤。”
“關于常務副廠長和總工的人選你提個意見,組織負責人這塊兒我問問維潔同志和維德同志吧。”
他點了點頭,道:“當然了,你要是有心儀的人選也可以跟我說。”
“組織工作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這一點不能馬虎。”
李學武并沒有提出具體的人事意見,傻子都能聽得出老李話里的意思。
他就算有資格提人事意見,這個時候也不會提的,老李給了他兩個名額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再得寸進尺就有些不禮貌了。
“明天你來集團再說。”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著說道:“回去吧,好好陪陪孩子,我再耽誤你的時間你閨女要討厭我了。”
“那我明天去您辦公室。”
李學武也沒有多客氣和解釋,李姝剛剛表現的確實有些不高興了。
明明爸爸是來看她的表演,是陪著她來過六一兒童節的,那個爺爺怎么這么不懂事呢,還追著爸爸到她幼兒園來談工作了,真討厭——
“真不留飯了?”韓殊笑著對李學武說道:“中午可燉泥鰍魚啊。”
“老太太身體有些不舒服,中午我得回去看看。”
李學武笑著婉拒了韓老師的留飯,解釋道:“上午陪著李姝看了六一兒童節的表演,下午才得空。”
“還說呢,夢元學校就沒有組織文藝活動,他們老師可小心了。”
韓殊看了李學武問道:“聯合學校那邊你都熟悉吧,也跟他們說說,沒必要這么緊張,大學都放開了。”
“一般業務工作我是不會主動干預的,尤其是教育工作。”
李學武笑了笑,解釋道:“大學總是最先感受政策的晴雨表,聯合學校的師生更謹慎一些也算正常。”
在上車前他還是輕聲提醒了韓殊一句,“就是大學也應該謹慎一下。”
韓殊原本微笑的表情一凜,隨即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謝蘭芝還要約你吃飯呢,看樣子你也沒有時間了,下次回來一起吃個飯吧,你不會躲著你董老師吧?”
“我躲他干什么呀——”
李學武好笑地上了車,道:“說好了啊,下次我休假咱們聚一聚。”
“那我可認真了啊。”韓殊看了李學武一眼,這才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學武是來領取自己鋼鐵學院畢業證書的,與其他大學生畢業要合影留念,領取畢業證和分配證不同,他甚至都不會出現在合影中。
班級里有他的名字,但同學幾乎見不著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大學讀了四年,同學們可能是疲倦,可能是遺憾,但對于他來說功課沒有厭倦,更沒有放松。
他是擠出工作時間來學習的,是教授一對一進行指導和布置作業的。
其他同學還有寒暑假,他沒有,這樣才能將將趕上同學們的進度。
他的畢業成績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次的,中等偏上,尤其是主觀理論考試,分數很高,甚至有些教授都懷著拜讀的心態去研究他的論文。
很簡單的道理,教授們或多或少地都缺少最前沿的實踐經驗,而李學武現在就不缺這些經驗,他當然是站在工作的角度出發闡述這些理論。
所以論文所表現出來的張力就尤為能打動人心,這就是實踐出真章。
無論成績如何,同學如何,他都已經畢業了,成為了應屆大學生。
在這個年代學歷的力量還不顯,但大學學歷還是很受人尊重的。
機關里對大學生尤為重視,李學武有大學學歷的加持并不會立即進步,但給他的履歷增加了厚度。
就是母親劉茵捧著他的大學畢業證書仔細看了又看,也是愛不釋手。
想想當初李學武那么淘氣,要不是差點惹出了“人命”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呢,一門三進士是何等榮耀。
就是小閨女生不逢時,如果還能考大學,那就是一門四進士,老李家祖墳冒青煙了。
老二和老三家的孩子至今也沒出一個大學生,可見她雖然沒有很高的文化,但卻是大學生的母親。
雖然說老二工作以后長進,成為了家里的頂梁柱,但兒子再高的工作成就也缺少這一份大學文憑來表功。
今天總算是圓滿了,學文、學武、學才都拿到了大學文憑。
劉茵抬起頭看向兒子問道:“現在大學都分配了,那回頭是不是要正式招生了?”
她是這么問著,可關心的是小閨女,剛剛她看老二畢業證書的時候,小閨女也跟著看,是有些失落的。
李學武也注意到了李雪的神情,笑著說道:“暫時還不好說,就算恢復了也不一定是正常的招生。”
“不過還是有機會,李雪要舍得現在的工作,再去學習也可以。”
他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胳膊,道:“你要是不想舍了現在的工作,那就辛苦一點,邊工作邊讀書也可以。”
“我不怕辛苦——”
李雪對二哥的判斷堅信不疑,既然他都說了以后會有機會,那就一定是有的。
這會兒臉上也多了幾分期待的表情,連話語都輕快了許多。
畢竟她才19歲,再等一兩年學著二哥這般邊工作邊上大學也能堅持的,上大學是她的夢想和執念。
李學武見妹妹笑了,轉頭看向老太太說道:“您要不要也上大學?”
“這孩子——”老太太身體已經好了,就是今年京城夏天熱的早,精神頭還有些不足。
這會兒見孫子打趣她,也是笑著拍了拍他。
李學武拿著畢業證書回來給她們看,有匯報的意思,也有哄老人開心的想法,就連李順說話的語氣都同李雪一樣輕快了許多。
“老三的工作手續已經辦妥了。”劉茵主動介紹道:“原來的趙副院長幫了忙,說是想調學才去聯合醫院,那邊的條件和待遇更好。”
她示意了坐在圈椅上的李順說道:“你爸沒同意,想讓學才在中醫院再學習鍛煉幾年,就這么辦了。”
“爸考慮的自然全面。”
李學武點點頭肯定地講道:“學才是我爸傳承衣缽的希望,他怎么做都不會害了老三。”
他回家來是有見三弟臉上有些情緒的,這會兒才明白原委。
父親習慣了一家之主的威嚴,有些話不愿意跟兒子說透。
只是他在工作上的成就以及辦事能力上的進步,威嚴日盛,這才讓父親放平了心態,愿意同他交流。
擱在老三學才的身上,他可說不通父親,父親也不會跟他解釋。
這會兒他自然要幫父親和弟弟搭個橋,解釋里面的關系。
“要說我們哥兄弟幾個,爸最關心也最關注的還是老三。”
李學武故意用玩笑的語氣講道:“誰讓我跟大哥都不成器,放著家里的傳承不顧,一點沒有這方面天賦。”
“你爸可不偏心——”
劉茵自然也能看出老三和他爸兩人的別扭,同李學武說出來就是為了解開這個扣兒。
她故意笑著訓了二兒子道:“要說最關心也是最操心的還得是你。”
“可不是嘛。”老太太也在一旁幫腔道:“你小時候得多淘氣啊。”
“所以我爸還是喜歡老三。”
李學武逗了父親和老三道:“就是現在有啥事我爸也愿意帶著老三,啥時候想起來過我和大哥啊。”
“我要帶著你,可也得抓著你的人啊。”李順這個時候也開了口,許是心情好了一些,只看也不看老三。
李學才的神情訕訕,偷偷看了看父親,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二哥。
他是有些憨,也有些固執的,學醫的性格都很淳樸,但凡有歪心眼的都學不好中醫,這個跟西醫不一樣。
就算氣父親攔著他不讓去更好的聯合醫院,他也不敢耍脾氣。
這會兒見二哥說的真切,他也知道自己這幾天不應該了。
無論父親的想法如何,正如二哥所說,他的初衷一定是為了自己好。
就沖這一點,他都不能耍脾氣,要是他能有主動跟父親溝通的膽量和能力就更好了,可惜他沒有。
“要我說老三還真應該先去中醫院鍛煉幾年。”李學武這會兒看向弟弟,認真地講道:“聯合醫院的環境和設備都很新,但組織架構剛剛搭建,是有很多優秀的醫生,可你不一定能找得出中醫院這么好的關系。”
“師徒關系可太重要了。”
他特別強調道:“就連車間里的鉗工都是如此,你們醫學更不用說。”
“有爸在中醫院,總比趙院長在聯合醫院照顧你要真心很多吧?”
“你真是傻——”
劉茵走過去點了點小兒子的腦門,教訓他道:“有你二哥在,還用得著他趙玉峰照顧你?”
“你也不想想,趙玉峰能關照你是沖著誰?你不會覺得自己的醫術了得,讓聯合醫院求著你去工作吧?”
“先求爸給你找個好老師,鍛煉幾年有了本事和身份再過去。”
李學武很直白地對弟弟講道:“聯合醫院是新組建的醫院,最講究公平、公正,競爭也最為激烈。”
“你這樣的新兵蛋子過去只能給人家打下手,多沒意思。”
“是,我沒想著就真去。”
李學才不好意思地看了父親說道:“我都說了一切都聽爸的。”
李順對于兒子的反應自然是順氣了,可臉上愈加嚴肅,不滿地哼了一聲。
老父親的威嚴如此,就連李學武都沒轍,只能看著弟弟苦笑。
“老三都畢業了,同毓秀的親事應該張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