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集團又有大動作?”
鄺玉生陪著李學武來到了紅星鋼城汽車廠,在參觀轎車車間的時候不經意地問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正在看著流水線設備的安裝,回頭瞥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就隨便問問。”
鄺玉生背著手,目光掃過鋼汽老呂,淡淡地講道:“我還以為集團真沒錢了呢。”
“有錢沒錢你們還不知道?”
李學武雙手撐在機械上,近距離看著工人們安裝作業。
二月份立項,三月份申報,五月份開干,這就是紅星速度。
李學武一到任鋼城,鋼汽便提出了流水線產能過載的意見和問題。
他是實干派,有了問題就得解決,而解決生產線過載的問題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再增加一條生產線。
一加一誰都懂,但一加一不等于二啊,干不好可能連一都沒有了,李學武的要求又很高,二他都不滿意,至少要等于三,所以這條生產線不好加呢。
呂源深最近忙的腳不沾地,就是為了這條轎車生產線。
一旦該生產線運行,那紅星羚羊的產能立馬就能提上來。
李學武對這條投資了近40萬元的生產線也很期待,所以抽出時間要來看。
“錢當然是有啊,可我哪里要的出來。”鄺玉生用略帶遺憾的語氣講道:“我一打電話,景副主任就說沒錢,說財政緊張,說困難,說今年沒有投資指標。”
“不要發牢騷——”
李學武將一旁的扳手遞給了安裝工人,講道:“居家過日子都懂得好鋼要花在刀刃上的道理,你不懂嗎?”
“那依著您的意思,我們不是好鋼唄?”鄺玉生歪著腦袋從機械結構縫隙中看著李學武說道:“那誰算好鋼?”
“誰是好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好‘鋼’啊。”
李學武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對面的鄺玉生問道:“截止至今年的第一季度,集團在鋼軋項目上投資了多少?”
“老呂你說,你一定知道。”
他見鄺玉生不說話,轉頭問向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呂源深。
呂源深被問的一愣,隨即笑著看了看鄺玉生的臉色,嘿嘿說道:“具體多少這誰知道啊,不過我覺得一定比鋼汽多啊。”
頭一句聽著還像是幫鄺玉生拉開余地,后一句卻直插鄺玉生的心窩子。
只見這會兒鄺廠長咧咧嘴角要罵街,幾個安裝工人對視一眼,齊齊加快了手里的動作,不敢有三心二意。
其實今天李學武來鋼汽也不是正經的調研,只是順路來看看。
沒有帶隊伍,更沒有提前打招呼,直奔著轎車生產車間來了。
車間主任聽著信便先報告給了廠長呂源深,說秘書長帶著鋼軋的鄺廠長來了。
呂源深在辦公室里聽見電話還納悶呢,秘書長搞突然襲擊還算正常,可帶著鋼城軋鋼廠的鄺玉生算怎么回事啊。
等他到車間了,這才明白過來,敢情是秘書長要去鋼軋看項目,路過他們門口臨時起意要進來的。
安裝工人也不懂這個,只覺得集團秘書長真是和善,湊在他們身邊就看著,也不用他們停下手里的工作打招呼,時不時地還幫他們遞工具,就好像新來的實習大學生,新收的小徒弟。
至于說鄺廠長,他們也早就熟悉了,一點沒膽怯,該怎么干還怎么干。
只是領導們也沒點正經的,就當著他們的面說起了工作上的事,也不怕他們大嘴巴,將這些事情給說出去。
當然了,能不避諱他們的,也不是什么機密,就是聽見了也當個樂呵。
就是這樂呵可笑,可他們又不能笑,實在是憋得慌。
“我又沒說要個金山銀山的,就是建幾座職工宿舍而已。”鄺玉生說起投資也覺得沒有底氣,該抱怨的不該是他。
太不應該了,過去兩年時間里,集團投資最大的項目便是鋼城軋鋼廠了。
鋼軋項目別說在鋼城、在遼東了,就是在全國也能數得上號,要論設備、技術、工藝等等硬件實力,就說排全國第一也不過分,因為它太新了。
從立項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兩年多一點,設備和技術都是世界一流的,是圣塔雅集團偷偷搞進來的上等貨。
只是現在還沒有正式生產呢,真等設備全部調試完成開始運營,那產能和產品質量一定會震驚整個業界。
你想吧,原本一萬三千人軋鋼廠經過換代升級,職工人數壓縮到了八千人,這種比較還要考慮到原本的一萬三千人是一班倒,八千人可是三班倒呢。
設備先進了,用工減少了,效能增加了,成本自然而然就下來了。
成本低、產能高、質量優,這種產品一旦投入市場,那必然是條大鯰魚。
就是京城紅星軋鋼廠的產能也不完全只供應給其他分廠,主要還是以計劃生產為主,對接的是部里。
全集團,能在部里對接生產計劃的只有兩個單位,一個是煉鋼廠,另一個便是軋鋼廠,其他都算作是三產工業。
直到集團成立時,就不知道部里有沒有其他安排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將現有的聯合工業進行計劃生產統計。
可無論統計與否,新成立的鋼城軋鋼廠都將是集團最核心的產業。
你沒聽呂源深說話都酸溜溜的嘛,鋼汽在三產工業里也算得上是香餑餑了,資本投資第一選項都是鋼城汽車。
但在紅星鋼鐵集團內部,幾乎所有人都認同這一點,鋼汽就是比不上鋼軋。
有呂源深說話,鄺玉生自然不能再跟李學武頂嘴,只是該嘀咕的還嘀咕。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笑罵道:“要雞毛職工宿舍樓啊,鋼城工業區工人新村項目已經啟動了,還不夠你們住的?”
他將手上的棉線手套摘了下來丟在操作臺上,點了點鄺玉生說道:“你啊,就是占便宜沒夠,早先挨餓狠了,啥都想往嘴里劃拉。”
說了鄺玉生幾句,李學武又點了點正在安裝的生產線,對他講道:“別白來一回,你也給同志們說說,這工作應該怎么干。”
“我?我說?”鄺玉生也覺得好笑,看著抬起頭看向他忍不住笑的幾個安裝工人,他也是笑了笑,說道:“我說要造車啊,那得先畫圖紙。”
“嘿!這話說的——”
李學武也是笑了出來,點頭肯定道:“你真是特么個天才!”
看著領導們都走了,幾個安裝工人還在那樂呢,邊干活邊樂。
老張看了看對面的老李,笑著講道:“這領導可真隨和,也罵街啊。”
“嗨——他們都是老關系了。”
老李接了老張遞過來的錘子,隨口解釋道:“你別看鄺廠長整日里板著個臉,其實那人就工作的時候嚴厲,其他時候說話也隨和著呢。”
“那也得分看誰——”
蹲在下面搭手的小劉插嘴道:“就是鄺廠長站在這,你敢跟他開玩笑?”
“咱就不說開玩笑了,你就跟他打招呼聊閑篇兒,你敢不敢?”
他嘿嘿笑著說道:“你們敢不敢我不敢說,反正我是不敢,我一看見他那張臉我就覺得害怕,不敢著他邊兒。”
“呵呵,他就是習慣了。”
老李是軋鋼廠調過來的老職工了,對原生產管理處處長鄺玉生自然很熟悉。
他一邊干著活,一邊講道:“你要讓他笑,他都不知道怎么笑了,開玩笑還是可以的,畢竟是秘書長嘛。”
“你別看秘書長年輕,可跟咱們不一樣,人家從一開始就在機關里混。”
他瞅了瞅幾人,挑眉講道:“他跟鄺廠長頂起來過,不然你能見他們今天講話如此隨意?這是斗過法的關系。”
“呦,還有這么一出兒呢?”
老張是十六家企業兼并過來的工人,這會兒好奇地問道:“那是誰贏了?”
“嗤——”
躺在機械下面的小劉不由得笑出了聲,見老張看向他,便講道:“一個是秘書長,一個是分廠長,你說誰贏了?老張你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啊?”
“你才分不清大小王呢!”
老張作勢要將手里的螺絲丟下去,嚇唬了小劉,見對方連滾帶爬的躲開,這才笑著對老李講道:“我早見過秘書長,知道他有能力,是個狠角色。”
“對,你應該知道他。”老李點點頭,說道:“當初你們兼并過來的時候,有不少干部就是被他查下去的。”
“那時候他還主管紀監工作呢。”
小劉挪了回來,接茬道:“咱們集團不少工作制度都是他樹立起來的。”
“這我知道,車間里的安全生產標準化,應急管理制度嘛。”
老張點點頭,說道:“這耳朵早就磨出繭子來了。”
“也不止這些,就現在的福利和保險制度,機關組織管理制度以及經濟工作制度等等,他都參與了制定工作。”
老李是班長,知道的多一點,一只腳踩著軸承,嘴里講道:“集團之所以能發展的這么快,跟這些制度不無關系。”
“而總結經驗和制定規程,確實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給幾人介紹道:“要說集團第一筆桿子,他一出手,絕沒有人敢說自己比他強的,這就是實力。”
“我聽過他做報告。”老張點頭表示認同,隨后又笑著說道:“不過聽他說臟話還是頭一次,挺意外的。”
“很正常,他也是人。”
小劉在下面忙活著,嘴也不閑著,“你可能不知道,秘書長也是大學生呢,就是還沒念完,算正經學問人。”
“有學問嘛,正式場合當然不會那么說話,但在私下里領導都這樣。”
他嘮嘮叨叨地講道:“我倒是挺佩服這樣的領導,至少我覺得他是個人。”
“那你覺得哪個領導不是人?”
老張明顯耍壞,故意逗小劉,他俯視機械下面的小劉問了一句。
小劉斜了他一眼,繼續手里的動作,強調道:“我的意思是領導這么說話讓我覺得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大會上遠遠望過去念稿子的領導。”
“慢慢你就習慣了,領導往后會經常來咱們廠的。”老李笑著打了圓場,轉移了話題道:“尤其是現在。”
他往外面瞅了一眼,道:“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只有造船廠和機械制造廠不在鋼城,其他的都在工業區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還跺了跺腳,講道:“他上班下班都要路過這里,前幾天聽說要在冶金廠門前那片空地上建辦公樓,以后就是集團駐遼東辦公機關的駐地了,他搬到那邊去上班往來這邊就更方便了。”
“領導不都是坐在辦公室里嘛。”
老張笑了笑,微微搖頭說道:“就咱們呂廠長我都沒多見他來車間幾次,怎么這位秘書長這么愛溜達呢?”
“他?他可不是閑著沒事到處亂逛。”老李正經地說道:“在保衛處的時候他就是這么個脾氣,很少帶隊檢查,但經常出現在一線。”
“現在他調到管理崗了,以前在業務崗,那也是經常出現場的。”
他拎著手里的扳手,看著老張介紹道:“你說他是狠人,他辦過的案子你都知道吧,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都是大案子。”小劉干完了下面的活兒,挪著身子出來,坐在地上講道:“那時候我們說起來都嚇一跳。”
“不是領導不下車間,是工作的方式方法不一樣。”老李強調道:“呂廠原來在財務處工作,習慣了在辦公室坐管理,秘書長是一線保衛出身,應該是更習慣親眼所見,畢竟他更年輕嘛。”
“這我倒是理解了。”
老張點點頭,挑眉問道:“你說鄺廠長和咱們呂廠長,是不是有點怕他啊?”
“怕誰?秘書長嗎?”
老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畢竟是秘書長嘛,集團領導了。”
“不過要說怕,就過了。”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工具,微微點頭講道:“我的理解是以德服人。”
“啥?以德服人?”老張笑著問道:“這是什么說法啊?”
“你問問小劉。”老李手指了小劉講道:“秘書長是怎么以德服人的。”
“嗨,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小劉倒是敢說,從地上起來以后拍拍屁股隨意地講道:“說得通就說,說不通就揍,概括起來就是以德服人。”
老張:……
“李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在李學武的車上,鄺玉生長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的工業區淡淡地講道:“他是想我回集團工作。”
“這個時候?回集團?”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轉頭看向他的側臉問道:“李主任是個什么意思?”
“副秘書長。”鄺玉生轉過頭,無喜無悲地看著他講道:“常務副秘長。”
“哦,這消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李學武點點頭,并沒有很驚訝,也沒有很突然,轉頭看向前面說道:“這一次回京,他倒是同我講過,要在今年的下半年增加各部門副職數量。”
“大部室嘛,不可能一正兩副。”
鄺玉生再一次別過頭,望著窗外講道:“李主任的意思是讓我接你的班。”
“嗯,我可以理解。”李學武了然地講道:“你完全有這個資格。”
“你要真這么想?”鄺玉生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我怎么不覺得。”
他轉過頭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講道:“集團什么情況?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別說你看不懂,我也有點迷糊了呢。”李學武靠坐在座椅上,微微抿著嘴講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是怎么想的?”他又轉頭看向鄺玉生問道:“李主任既然已經講了,我倒是覺得這個機會很難得。”
“呵——”鄺玉生輕笑了一聲,轉過頭看向前面說道:“再說吧。”
“是舍不得還是不甘心?”
李學武嘴角逐漸泛起了壞笑,同樣看著前面說道:“別不是待價而沽吧?”
聽見他這么說,鄺玉生轉頭斜瞥了他一眼,嘴角快要咧耳朵丫子上去了。
這話太不受聽了,可他還是聽了。
“你是集團領導,你說什么當然就是什么,我哪里有話可說。”
“這么說就沒意思了,又不是我讓你回集團的。”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要有什么話盡可以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的。”
鄺玉生再一次瞅了瞅他,卻始終沒有說出心里想要說的話。
回集團?怎么回啊。
李懷德想讓他回集團擔任常務副秘書長的職務,這等于挑了李學武選定的副手,擋了卜清芳的路了。
先不用說他同卜清芳之間的私人關系,就說他犯得上犯不上吧。
他從生產管理處一把的位置上調來鋼城,負責鋼城軋鋼廠的建設工作。
兩年了,兩年多了,鋼城軋鋼廠從無到有,眼瞅著就要正式生產了,這個時候調他回集團,你說他怎么甘心啊。
李學武初到遼東的時候就把集團的打算同他們講清楚了,他們要想更進一步,那就只有一個機會。
很明白的,集團要在明年實現全面集團化進程,徹底組建集團企業,而且還是一家多元資本的集團型企業。
集團公司當然是全資企業,但下屬分公司、分廠甚至是個別項目,很多都存在兄弟單位聯營以及外資企業合作。
就是集團全資產業,也有對外服務和業務,比如說聯合學校、聯合醫院。
紅星廠進步成為紅星鋼鐵集團,看起來有點不純粹了,但也象征著企業確實發展了,有了撬動行業規則的資本。
他們這一批原大處室一把下來就是渡劫的,只要將各自手里的一攤子支起來,那在論功行賞的時候必然有所收獲。
就是那些戴罪立功的,也能爭取寬大處理,重新獲得機遇。
所以說鄺玉生舍不得,他明明可以在集團的親兒子企業內得道成仙,為啥非要往集團大部室里擠,去擋別人的道呢。
卜清芳現任集團副秘書長,兼任綜合管理部經理,這才是實權副秘書長。
他現在回去擔任常務副秘書長,老李這是將他放在火上烤了。
甭說李學武同不同意,就算是李學武同意了,他難道還能跟卜清芳干一把?
別鬧了,都這么大歲數了,又是多年的老同志,這么玩忒不地道了。
老李真有心算計他,倒不如一紙調令直接將他抽調回集團,何必在電話里征求他的意見呢,你讓他怎么回答?
說點實在的,鄺玉生還真就不看好老李的未來,他反而更看重李學武。
別看李學武比他年輕,可要論發展空間和進步的潛力,這小子絕對是個猛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改換門庭,這是職場大忌啊。
所以在車上,當著李學武秘書和司機的面,也不怕他們聽見,便主動將這一內容直白地講給了李學武聽。
怎么理解是李學武的事,跟他沒有關系,要不要將他的意見上達天聽,還得看李學武的打算。
剛剛他也說了,李學武是集團領導,想說什么就是什么,他沒有意見。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他初心不改,李學武完全可以幫他說說話,將這件事怎么就處理過去。
李學武多猴尖個人呢,哪里會直白地回應他,更不一定順著他的意思。
集團常務副秘書長啊,按李懷德的意思,李學武三年之內必定要有所收獲,秘書長的職務卜清芳頂不上去。
其實這都是實話,就算卜清芳自己也應該清楚這一點。可說清楚是清楚的,誰敢保證卜清芳不會往歪了想?
三年時間,他等得起,卻也等不起,能在軋鋼廠干一任,回去接大部室的正職才是他們這些人的正經出路。
集團秘書長啊,集團領導了,他說不眼氣是不可能的。
但走集團秘書長這條路有太多的坎坷,李學武能趟過去不代表別人也能趟過去,這是能力的問題。
再一個,李學武現在是集團秘書長,可是正處,他要接秘書長的崗是什么?
這一個老李可沒有說,別到時候把人都得罪遍了,結果還不如現在混的好。
這個惡當他不能上,反正他跟李學武說了,他要讓誰去上這個惡當都隨他去。
那么,李學武會坑誰呢?
5月6日,集團保衛處保衛科副科長王一民調任冶金廠任保衛科科長;
原冶金廠保衛科科長韓戰任質量安全環保處經理;
原集團監察科副科長高鵬九任質量安全環保處副經理。
同時任命的還有監察科科長余德操、安全環保科科長原笙,以及消防大隊大隊長車永惠。
后面這三位都是組織架構原崗位順延,從原來的虛職處級恢復為實職正科。
至此,在副廠長楊宗芳的快刀斬亂麻動作之下,質量安全環保處率先完成了組織人事的配置,實現了工作的完善交接。
楊宗芳動作有多快,快到機關里這些人都沒來得及去他那里表現表現。
從三月中旬宣布冶金廠組織架構變革,到三月末集團在遼東工業企業全面審計,再接連出現幾個大的情況,到這里大家還眼花繚亂沒有什么準備呢。
可結果呢?
你看看,楊副廠長真不希望自己負責的工作出現漏洞和問題,先是提了韓戰這位老熟人,再從集團調了一個老人。
處室的架子撐起來,一正二副的崗位先填上一正一副,留出了足夠多的空間。
至少現在工作可以展開了,總比其他部門要強,組織工作管理處那邊可都空著了,因為尹副廠長被帶走了嘛。
余德操、原笙、車永惠三人順沿崗位,車永惠是從消防科到消防大隊,秘書長李學武能批準三人的任命,就說明在審計調查過程中三人是沒什么太大問題的。
或者說,是楊副廠長做了擔保,盡量加快該部門的人事組建過程。
你要說楊副廠長,也就是楊宗芳副廠長是什么時候同秘書長如此融洽,甚至經常去秘書長辦公室里討論工作,沒人說的清楚,反正突然就發現兩人能坐一起了。
當然了,大家傳言兩人意見不合,早就鬧矛盾的話也不攻自破了。
就算以前有矛盾,但在現階段的工作中,完全沒有必要放在桌子上說。
秘書長志不在冶金廠,楊副廠長又威脅不到他,兩人相差懸殊,自然沒了矛盾。
從6號突然下發的通報中大家驚訝地發現,楊副廠長好像比其他幾位廠領導走快了一步,距離常務副廠長也更近了一步。
這些副廠長里,就屬他有能力,原本尹副廠長也能憑借資歷拼一拼的,現在完了,尹副廠長應該是沒有機會了。
那么能同楊宗芳副廠長一較高下的,就是……嗯,說不好啊。
6號的通報機關眾人還沒有完全消化,7號、8號,廠長辦公室再一次分別下達了人事通報。
因為負責組織工作管理處的尹副廠長不在,所以相關的工作都由廠長辦公室聯同組織科一同負責了。
7號、8號的通報與6號大致相同,都是各部門負責人的任命,有原崗位順延的,也有調崗或者有空降兵下來任職的。
有心人統計了一下,這兩天下發的人事通報中,管理處一級的負責人,無論正副,通通都是集團部室下派,沒有一個冶金廠出身,可見情況之特殊。
再看科室一級負責人,副職調換還不是很明顯,但正職有三分之一是集團下派,原本的負責人如何處理不言而喻。
審計和紀監配合,最近可是帶走了不少人去談話,雖然也有回來繼續工作的,可在這一輪人事調整中,這些人都落榜了。
不用問,一定是出事了,大問題的都留下了,小問題的等著處理呢。
這些通報里最讓人意外的是原管委辦主任廖金會,在組織架構變革以后便負責了綜合辦公室主任的崗位,但在最新的人事通報中,他卻擔任了讜委辦公室主任。
先說眾人第一個驚訝,如果廖金會沒有問題,他為什么會從管委辦一把調到綜合辦公室這樣的“二線”崗位,又在新一輪的組織人事調整中去了冷衙門。
反而是原管委辦副主任孫佳更進一步擔任了廠長辦公室主任的職務。
第二個驚訝,如果說廖金會有問題,那他為啥還能保留冷衙門這個體面?
眾人太費解了,冶金廠突然調來這么多集團的干部,可見集團并不缺少管理人才,可為啥偏偏放過了廖金會呢?
這個答案沒人說的明白,但毗鄰秘書長辦公室的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眾人倒是了解一些。
領導小組辦公室的這些人同冶金廠的辦公室人員基本上沒有什么交流。
雖然他們中的有些人就出自冶金廠辦公室,但自然隔閡悄然出現。
他們能更快地獲得必要的信息,可卻不會往下傳出去。
所以眼瞅著審計要出結果了,組織人事也在按部就班地調整,秘書長的這第二把火終究是快要燒完全了。
那么廖金會是如何安全著陸的呢?
“聽說是連家底都掏空了。”李慕親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微微搖頭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哪里有你這么明白的人,他們越進步越糊涂呢。”王珉好笑地說道:“家底掏空這種話就不要信了,組織不會一棒子將人打死的,但接下來他就有的受了。”
“人情冷暖嘛——”周令華淡淡地說道:“他要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往后的路才是更難呢。”
“有啥過不去的,該坦白的都坦白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周佩蘭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才繼續講道:“秘書長這么安排,還是看了三月份那件事情上廖主任的表現了。”
“哎!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
王珉端著茶缸子站起身,手指點了點說道:“當時廖主任受領導的安排好像是去執行了什么任務,回來后也沒說。”
“別亂猜測了,木已成舟,已成定局。”周令華淡淡地說道:“往后還得看他的表現呢,否則要拉他下馬的人比羨慕他的人更多。”
“這話倒是真的。”王珉從茶柜上接了熱水,回過頭笑著對眾人說道:“財務科的那個副科長,是叫周永遠吧?他第一個就不會輕易放過廖主任,哈哈哈。”
早在5月1日,財務科副科長周永遠便被工作組的人給帶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當時被一同帶走的還有倉儲車間主任緱震北,可第二天下午緱震北就重新出現在了工作崗位上,這件事倒是很離奇。
有人說是周永遠先交代了緱震北,要拉緱震北下水,也有人說緱震北心機更深,早就跟工作組匯報了周永遠的問題。
這里面的情況很復雜,出了事的也不止周永遠一個,回來的也不止緱震北一個,大家只是看著,卻一句不敢去打聽。
這一次組織人事調整方案中,很少有人注意到年前從集團下來擔任廣播站站長、后任紅星聯合廣播電臺遼東分臺長的王亞娟同志擔任了冶金廠宣傳科的科長。
她來冶金廠工作以后表現的十分低調,甚至沒有人跟她有過私下里的接觸。
大家最初還對她很感興趣,畢竟是女同志嘛,聽說還沒有結婚,可隨后京城傳來的消息就有點復雜了,大家也都熄了火。
這一次調整的范圍太大,大家都還沒來得及注意到她,等注意到的時候就該發現,這位女同志能力暫時還看不出來,但背景一定非常的不簡單。
“你怎么又學起古詩了?”
李學武一下班便見棒梗抱著一本書站在院子里用功,讀的還有模有樣的。
他的腳下是一些劈好的木柴,看樣子是剛剛干活了,這會兒是在休息?
休息的時候讀古詩?
你要說他被周亞梅逼著看書,這一點李學武親眼所見,倒也是能理解。
小孩子嘛,讀故事類的書籍還是有興趣的,理論性的他們絕對看不進去。
但要說學習古詩,這么單調無趣的知識是怎么塞進棒梗的腦子里的?
你說學習古詩又何必跑鋼城來呢,難道聯合學校的老師不教嗎?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他,見他手里還真是古詩詞,《唐詩三百首》嘛。
棒梗也見他回來了,只是表情有些落寞,沒有主動同他打招呼。
這會兒見他問了,便低著頭講道:“今天下大雨了。”
“下大雨怎么了?”李學武疑惑地看了看頭頂的天氣,這會兒已經放晴了。
今天確實下大雨了,不過是在中午。
“這跟學古詩有什么關系?”他好笑地問道:“難道下雨天更適合學古詩?”
“不是,是那個……”棒梗吭哧癟肚地低著頭解釋道:“下大雨的時候我和之棟都在家。”
“然后呢?”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然后怎么了?”
“然后……”棒梗抬了抬眉毛,解釋道:“之棟說‘游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云撥不開。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這首古詩形容今天的雨真大。”
就在李學武好奇地注視下,他遲疑了一下,頭垂的更低了,用微不可察的聲音繼續解釋道:“我說了‘窩草,這雨真大……’周姨說我應該學幾句古詩。”
“那你是應該好好學學。”
李學武強忍著笑意點頭說道:“一般我遇到這種情況都是不說話的。”
“誰讓那小——”棒梗想說那小崽子就愛顯擺來著,可又及時剎住了車,嘟著嘴喃喃,將剩下的話憋會了肚子里。
李學武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進了屋。至于說棒梗,這小子都學會要面子了,看來是真長進了。
年輕人最怕什么?
最怕不要臉,更沒有榮辱觀,無所畏懼,不知天高地厚,這樣的年輕人摔跟頭也是最狠的,一下子能把后半生的志氣都給摔沒了,徹底成為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用周亞梅的話來說,就是這孩子還知道好賴,就值得培養和教育。
“你可別亂逗他啊,我好不容易給他板正過來的,這個年齡的孩子最容易叛逆了,聽風就是雨的。”
周亞梅先是提醒了李學武,隨后又將一份文件遞給了他,道:“沈國棟發來的,你看看。”
“有事情嗎?”李學武接過文件看了看,卻是6號那天的事了。
5月6號,沈國棟陪同津門順風貿易聯營公司新任總經理裴培與司院后勤處簽署了三產業務合作協議。
雙方就合作細節達成了一致性的意見,包括產品的研發、生產、規劃、銷售、管理等方面,啟動了全面合作關系。
津門順風貿易聯營公司是什么背景就不用多說了,這家聯營公司在京城有著較為龐大的銷售網絡,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貿易管理中心最大的經銷單位。
雙方在畜牧、家具、手工藝品等項目上開展互利互惠合作共贏的合作機制,是完全符合目前政策要求的。
李學武看著手里的文件,并沒有表現出驚訝的表情,因為這正是他給黃干的建議。
有了黃干的穿針引線,東風系算是間接地有了自己的制造工廠,雖然這些制造工廠有點特殊,但畢竟是有了制造體系。
工廠生產的產品可以供應給紅星鋼鐵集團供應鏈和京城銷售系統。盈利也多用于船舶采購、車輛采購、設備采購。
這里所說的盈利采購項目是直接反饋給司院的,再由司院進行內部分配。
李學武正看著手里的文件,卻又接到了京城的電話,是包培剛打來的。
“我說李秘書長,兄弟可沒有得罪你吧,怎么去了遼東就忘了老朋友了呢?”
包培剛一上來便將李學武一頓數落,在電話里甚至都沒給他留下回應的空隙。
李學武只能是笑著聽了,直等對方講到了從聯合儲蓄銀行聽來的消息,這才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真是對不住,包主任,我們這個項目還在論證階段呢。”
“什么論證階段,我都聽說了,你們都準備籌資劃股了!”
包培剛有些不滿地講道:“就算你們還在論證階段,兄弟你就不能跟我聊聊嗎?也好讓我有個準備啊。”
跟你聊聊?
李學武心里輕哼,你要是知道了,那就等于京城幾個主要銀行都知道了。
現在我不就等著你來找我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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