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正月起,神域的大事不斷。
先是神巫山遇襲,接著古神山覆滅,外人不知緣由,只聽說一位叫作于野的火工雜役搶走了天神丹,又嫁禍巫族,從而挑起兩家的戰亂。為此,月神雙宮的高人傳下令來,務必找到這個罪魁禍首予以嚴懲。各方自然群起響應,找到于野尚在其次,他身上的天神丹,乃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月過后,十多座靈山相繼遭到襲擊,不僅傷亡慘重,而且致使多位山主被殺。行兇之人是位老者,自稱子宿上巫,宣告巫族重返神域。
各方的神修豈肯罷休,紛紛前往神巫山登門問罪,任憑子宿如何否認,一口咬定是他行兇殺人。而神巫一族素來兇悍,又豈肯忍氣吞聲,于是大打出手,神域就此大亂……
不過,有人倒是清閑。
一處山坡上,兩位男子在輕聲交談——
“此番的栽贓嫁禍之計,尚算順利!”
“子宿頗為精明,那個老兒必然能夠想到于某!”
“是他與巫族挑釁在前,咎由自取!”
“話雖如此,只怕是后果難料!”
“兩個月來,神域已是亂成一團,且靜觀其變!”
“嗯……”
于野,臉上依舊罩著易容的狐面,卻變成了中年人的模樣。這是見淵的提醒,以免巫族認出他的相貌。
而見淵也多了幾分謹慎,隱去了身上的煞氣,仿若尋常的修士,唯有陰冷的眼光與漠然的神態一如往日。
“接下來,你我又將如何?”
“歇息幾日,再說不遲!”
“于前輩,你只管安心歇息,數千里外有神修與凡人聚集,見淵前去打探一二!”
“嗯,途中多加小心!”
一陣寒風掠過,見淵失去了蹤影。
山坡上,僅剩下于野一人,他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樹叢,轉瞬已躲入一個山洞之內。打出禁制封住洞口,伸手抹去臉上的狐面,他就地坐了下來,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栽贓嫁禍?
自從獲悉他再次背上賊人的罪名之后,已料定是子宿在搗鬼。于是他帶著見淵,假冒子宿與巫族之名,接連掃蕩了十多座靈山,將那個老兒坑害他的手段如數奉還。
如此坑人的伎倆,曾令他不齒,如今卻已駕輕就熟,非但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心生幾分快意!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那幫老奸巨猾的家伙打交道,他不得不變得更加狡詐卑鄙!
唉,數百年來,究竟是在修仙、修神,還是任由人性的淪喪,在罪惡的深淵之中越陷越深?
不過,如今的神域已亂成一團,暫且躲起來休整幾日,再依據各方的動向而見機行事。
于野搖了搖頭,翻手拿出一個玉瓶。
瓶內是三顆血紅的丹丸,乃是子宿送給他的混沌丹,據說能夠幫他煉化天神丹,而在辨別真偽之前,不敢輕易嘗試。何況那個老兒滿嘴的花言巧語,令人難以置信。
從大澤、蘄州、燕州、幽冥,再至星域、神域,所遇到的人性善良大抵相似,而人性的卑劣齷齪卻是不盡相同。
而他于野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于家村的于野,早已變得面目全非,那個山野小子,能否歸來?
于野默然片刻,收起玉瓶,留意著洞外的動靜,緩緩閉上雙眼。隨著功法的運轉,胸口金闕頓時氣機涌動,周身閃爍著變幻的光芒,使他彷如置身于星云之中,強大的威勢透體而出……
三日過去。
于野身上的光芒漸漸歸隱,隨之威勢收斂,他輕輕吐了口濁氣,緩緩睜開雙眼。
金闕中的天神丹,仍有五六成的神力,若想徹底吸納煉化,尚需一番苦功。至于最終又將提升幾層修為,暫且不得而知。
與此同時,洞外傳來呼喚聲——
“于前輩!”
于野撤去禁制,走出洞外。
隔著樹叢看去,一中年男子站在十余丈外,身著粗布衣衫,披散著亂發,儼然便是神域的裝扮,唯有若隱若現的煞氣,使他看起來有些怪異。
“見淵?”
于野略感好奇。
見淵拱了拱手,輕描淡寫道:“殺了幾個宵小之輩!”
于野點了點頭。
這位老友與青衣、邛山不同,提升修為的途徑便是殺人吞魂、或吞噬元神。如今他凝實的魂煞之體已與真人無異,表明他的修為境界有所提升。至于他如何大開殺戒,倒也不必多問。
“此番打聽得知,各方仍在尋找于前輩與祖杞、盤昱的下落。”
“尋找本人,姑且罷了,而祖杞與盤昱……?”
“據說月神雙宮的一位高人,名為白羽,已抵達神域本土。為了主持公道,他要尋找當事者當面對質。而盤昱唯恐巫族報復,至今去向不明;祖杞涉嫌殺害同道,與一群族人逃匿無蹤,卻又放出風聲,說是遭到陷害,并指責于前輩來自域外,蓄意禍亂神域。如今各地的神修都在尋找你三人的下落,暫且不宜拋頭露面!”
“白羽?”
“此人乃是神皇弟子,天神境后期的高人。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哦……”
從見淵的口中獲悉了神域的現狀與各方的動向之后,于野背著雙手踱步,轉而抬頭仰望。
此時,天光明亮,透過結界看去,隱隱可見天上懸著幾顆星體,其中便有所謂的月神雙宮,并且以神皇的兩位弟子命名,一為青鸞、一為白羽。
神域的混亂不僅驚動了月神雙宮,還有一位天神境后期的高人來到神域本土?
他于野是何修為?
他僅為天神境的二層,遇到那位高人,莫說不是對手,只怕也難以逃脫。
“會否殃及仙子與老狐?”
這一刻,于野所擔心的并非個人安危,而是兩位老友與襁褓中的嬰孩。
“仙子與老狐皆機警過人,已雙雙隱去修為,又有凡人村落與孩子遮掩行蹤,料也無妨!”
“依你之見?”
“事已至此,你我本該前往九天、混沌暫避一段時日,而眼下穿過結界,必將泄露行蹤!”
于野看向身后的山洞,無奈道:“既然無處可去,唯有就地躲起來!”
見淵點了點頭,道:“飛龍難以上天,便蟄伏深淵而以待時機,何況奔波已久,權當是閉關修煉……”